她瞪着一双美目,却咧着骇人的大嘴,牙齿在气氛的烘托下似乎也獠了起来。
吓得林小花后退一步,安笑之从林小花手上拿过金锁,在掌柜没伸手夺过之前便客客气气递给她,温言道:“抱歉,小姑娘捡到,本是要还你,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失礼了。”
掌柜倒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她抓过金锁捧在手心,唇角微微颤动着,眼眶里漫出了氤氲的雾气。
她拿着金锁,转身便下了楼。
楼道只回荡着她冷冷的话语,“算了。”
林小花惑道:“大哥,掌柜为什么那么发怒?是不是以为是我偷了她的?”
安笑之淡然地道,“不是,大概那个金锁对她很重要,所以她才会紧张。”
林小花点了点头,觉得美人说得十分在理,她望着他不染烟尘的容颜,不再做声。
方才掌柜转身的时候,给安笑之一种无比悲凉的错觉。
仿佛她曾是天上的雪,只是,被人踩碎了。
碎成了黑漆漆的泥土,被掩埋在了荒芜的尘埃里。
他眼风朝楼角扫去,那个黑影不在了,似是刚走,仿佛躲着他似的。
然而,相较楼角的黑影,安笑之对掌柜的金锁更感兴趣点。
那锁心于此的公孙颖,好巧不巧,正是他此次前来探访的好友——公孙庄主。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也不会随便去探寻别人的秘密,何况,作为大名鼎鼎威震扬州的公孙庄主,有点桃色绯闻也是难免的。
正所谓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5牵魂灯
两人便到了楼下入座,店小二端来了几盘点心,林小花毫不遮掩地海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夹起一团南瓜饼搁在安笑之碗里。
安笑之瞟了一眼道,“真是看不出,你还很会照顾人。”
林小花乐道:“我的好处,你尚未看全,需要慢慢来发现。”
安笑之随意抿了口茶,心想,这客栈委实古怪。
且不管那黑影是好是坏,若是平日,遇见这般怪事他定会去一探究竟。
只是这种事颇费时间,此刻,以去见好友为重。
于是,用过点心便离开客栈,小女孩都喜欢玩,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天渐渐晚了。
一轮皓月悬挂在空中,夜风微冷。
林小花的建议是继续御剑,反正大晚上没什么人朝天上看,安笑之却没同意,一来,他想满足林小花睡一睡客栈床铺的过时愿望,二来,寒夜露重,还怕她染了风寒。
便改投去了别家。
林小花虽不到及笄之年,除了个子稍低点,身材却出落的像模像样,安笑之便同她分了两间来睡。
到了晚上,林小花却毫无睡意,她轻轻推开窗户,但见窗外繁星灿烂,花好月圆,是个谈情说爱的好良辰。
一缕清风吹了来,不算冷,她却打了个寒颤,她听到窗外传来呜呜咽咽的箫声,犹如乌啼,一下子啼暗了天边的月,啼散了窗外的星,透过月色的微光,她瞧见远处的空街上,踽踽独行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他手提一盏发黄的灯笼,正缓步向街尽头走去,每一步都那么飘忽。
林小花将他望了很远,堪堪便要看不见的时候,佝偻男人手中的灯笼一闪,林小花的魂魄便好似被吸去了一般,她不由自主地翻过窗户,朝窗外跳下。
四层的楼已算是高的了,林小花跳落的瞬间,却仿佛一片枯叶,慢悠悠地摇晃着身子缓缓落下,情不自禁地随着男人而去。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说这是河,其实算是抬举了它,因为它既不清澈,又略显干涸,还泛着阵阵恶臭,飘着许多的垃圾,更像是一滩脏兮兮的死水。
蓦地,男子住了步,阴测测地低着头,望着脚下半人高的一座小土祠,一动不动。
林小花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是寒夜的凉气冻醒了她的意识,她奇怪自己怎会有这么骇人的举动,随便跟着男人走已不是良家少女的正当行为,竟然还为他跳楼,林小花啊林小花,你的节操呢!
只是,既然跳了楼,为何还相安无事?她伸了伸手,又踢了踢腿,惊惧自己大概只是被勾了魂去,不然怎么是个半透明的样子?
她来时昏昏沉沉,此时便是要回去,也记不得路了,只有强自镇定了下来,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男子吹灭了灯笼,颤巍巍蹒跚着步子,然后蹲到死水河边,在腰上别着的粗布包裹间捧出一个枯了皮的雪梨,将佝偻笨重的身子趴得极低,哗哗地洗了起来。
莫名地,林小花起了恻隐之心,她觉得眼前这驼背的男子有点可怜。
大半夜来给土地公洗雪梨吃,不对,这土祠是在河边,应该是洗给河伯吃,不管洗给谁吃,反正都有点渗人的。
林小花拿手一方手帕,便要走过去。
驼背感到身后来了人,面色一凶,便掏出了袖中的匕首。
林小花将手帕递给他,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河水太脏,给河伯吃了会拉肚子的,借给你擦擦。”
驼背闪电一般转过身来,挥手便将林小花的手帕打到河里,将匕首低着她的脖子怒目喝道:“知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林小花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怪自己真是犯傻活该,才上前自寻烦恼,便和气道:“先前不知道,这会儿便知道了……”
驼背目光狠狠的,呈着漠漠的冷光,他用足了劲,甩手便将林小花摔到河里,啪的一声,湖面溅起了水波,迎着月光,开成了惨白色的浪花。
林小花都没来得及吭叽一声,便在污水间喝了几口黑水,手舞足蹈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你怎的这么糊涂?”
伴随着一声审问,只见一个布衣女子蹬蹬地跑来,她显然是一路飞奔,此时喘着气说道:“快快将她捞出来!今日那位白衣客,定不是泛泛之辈,我看他们悬着三清山腰牌,怕他们呆得久了,看出你的猫腻,还特特变相逐客……现下,你,你倒是好,竟然害了他的同伴,偏去引火上身啊?”
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美丑参半的掌柜,她一脸怒容,在暗夜里犹如夜叉,只有会说话的眼睛闪着光芒。
“我心里烦。”
驼背不看她,兀自蹲在土祠前,用袖子擦拭着枯梨。
“你又烦?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掌柜说着便要下水救人。
驼背哑着嗓子,声音凄凄道:“公孙颖的锁……你不想给我一个交代么……”
掌柜又羞又怒却冷笑道:“那只是我的一个卑微念想,一个人可以克制自己不做不该做的事,却管不住自己去想不该想的人。”
“那我在你心里算的了什么?你对我,到底,有感情么?”
片刻的沉默,终是被掌柜打破了,她道:“你是我夫君,我是你的人,你多想了。”
驼背颤声道:“好,好……”
说着便抬起身子朝掌柜扑去,掌柜嗔笑道:“我这么难看,你还吃我的醋,我是不是该高兴呢?”
说着,美丽的眼睛里却渗出浅浅的泪来。
驼背吻上她的眼,喃喃地说着什么,却消散在风中,听不清了。
转眼间,两人便坦诚相待,在地上热情地翻滚了起来,只是驼背的腰滚起来难度大了一点,像一只虾米。
正在这时,水面上哗哗一声,只见林小花一身黑水从水里爬出,喃喃道:“没想到这污水河里,还有水草缠人脚啊。”
她甩了甩头,擦了擦睫毛上的污泥,却惊得合不拢嘴,眼见一副活脱脱的激/情/戏在眼前上演,她浑身一抖,又摔进了污水去。
待她再次爬出来,河畔的人已经走了,除了小土祠前的一只梨,这里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此刻一身臭水,她气得不行,顺手拿起梨来摔了个稀烂。
恍惚间,安笑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花?”
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林小花四下转了转,却找不到人影来。
她急道:“大哥,我在这,我在这里!”
安笑之声音沉稳,“别慌,你被人牵了魂魄,进了结界,待我来带你出去。”
林小花蹲在地上,应道:“恩!”
还不待片刻,林小花便在地上看到一双脚,在她眼前站住了。
她抬起头,月光下,安笑之披了一身银纱,轻俯了身子,朝她伸出了手来,浅浅道:“来。”
她迟迟不肯递过手去,吭了半晌,才吭出一句话来,“方才我落了臭水沟,脏。”
话刚说完,却被安笑之强拉了起来,仅仅是一拉,便将她拉回了方才的房间内。
仿佛只是做了个梦般,窗外还是繁星闪烁的天空,只是窗边除了自己外,多了安笑之。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干干净净的,像不曾落过污水。
安笑之将她望着:“你魂魄被牵,倘若天亮之时回不来,便再也回不来了,以后,要小心,世间有两样引魂之物,一是灯,二是迷香,你还没什么修为,需时时注意,江湖险恶。”
她骇然道:“我只听说过黑白鬼会牵死人的魂,可我好端端活着呀,怎么也能被牵了魂去?”
安笑之淡淡一笑,月光照着他的侧脸,十分好看,“方才我在拉你时,隐隐瞧见你身后的土祠,祠牌上写着樱川河,想来是供奉了那里的河伯,河伯都有牵魂灯,若有善良的人们落水,他们便会提灯引他们出去,有时却会替水鬼牵去作恶多端的魂魄,好替代它们,使它们往生。”
说着他将手搭在窗沿上,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无表情道:“而你两者都不属,定然是盯着那灯看了太久,投去了太多好奇,才会被误牵。”
6庄主夫人
第二天中午,安笑之便带着林小花继续上路,林小花问安笑之:“你怎么不问我昨个晚上都见了什么?”
安笑之便问,“你见了什么?”
林小花还未回答,便自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见安笑之白着眼睛将她当神经病看着,便正了正色,“我见着那个掉了金锁的掌柜,她……”
林小花清了清嗓子道,“在会情郎。”
她倒是十分简要地将那缠绵旖旎的风光避过不提。
孰料安笑之听了毫无反应,只当掌柜的情郎是公孙颖,还心想,他的老友可真是年少多情。
这日总算是到了公孙府上,公孙颖一听安笑之来了,赶紧出来门迎接,身后跟着一众锦衣随从,好不气派。
接到了府内,林小花不禁感叹此地府邸的辽阔,但见朱楼绿阁皆是高高耸立,连小院的假山都连绵遮眼,单是房檐上挂着的金辟邪,随便摘下来一个都价值不菲,真有钱。
公孙颖同安笑之叙够了旧,便进入正题,垂着脸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道:“阿之,拙荆这才刚过门,便害了哑疾!”
阿之……
“噗……”林小花一口水没喷出来,被安笑之含着杀气的俊眸给生生逼了回去。
公孙颖叹了口气,捏着古犀杯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着白色,“纵然是我手上作孽太多,老天要罚,罚在我身上便是,何忍为难她一个女子。”
林小花义愤填膺的点了点头。
安笑之淡淡一笑,宽慰道:“好友别慌,先带我看看夫人。”
公孙颖点着头道:“是啊!看我,只顾着叹气,有阿之在我便可放心了。”
说着吩咐了下人,正要亲自起身去带客,却听得门外来报:“夫人到!”
公孙颖呵呵笑着,眉目忽然温柔似水了起来,他大步朝门走去,嘴上念道:“正说呢,便自己来了。”
林小花和安笑之不约而同朝门外望去,但见一个绰约的身影,在公孙颖的扶携下姗姗走来,她一袭描金长裙,肩披着珍珠霞帔,面上笼了一道浅金色轻纱,只露出两只顾盼倾城的眼睛。
林小花惊得手上茶水洒了一身,安笑之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不是掌柜是谁?这柔媚的一双眼,这婀娜的身段不是掌柜,还能是谁?
公孙颖责怪夫人身边的丫鬟,“外面风大,怎么由着夫人出来了呢?”说着扶着夫人一旁坐下,眼睛里再也没有安笑之这位老友,倒像是天地间只有他的拙荆似的。
不知哪个有眼色的侍卫咳了两下,公孙颖才回过神来,朝安笑之道:“阿之,这便帮夫人就诊。”
安笑之不动声色,走过去同夫人邻几而坐着,夫人伸出手露出洁白的手腕,公孙颖在一旁道:“阿之,诊。”
安笑之点了点头,望着掌柜的侧脸,浅浅一笑:“夫人脉象很正常,只是身上有股淡淡的瘴气。”
公孙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他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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