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开了他的手,才惊觉被他牵着手时,就连步子都似乎是虚虚浮着的。直到至此,每一步踏下才有了真实的触觉。石板的地面很潮湿,因而光滑。虽然步子极快,然而一步踏下去的瞬间,都有冷极的感觉顺着脚下传来,清清楚楚的传到心里,反而有一种同思绪上的紧张极为不同的静的寒颤。
但第二步就没了感觉。只因为脚下落了空。
本来应该有的地面,突然的就成了张开的大口,甚至口里边还有牙!
那是一排锐利的,在昏暗不明的灯火下都闪光着异样的幽蓝光芒的尖锐箭矢。居然是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向上扑来。
水滴虽看到,也努力想停下来。然而冲得太急却一时收不住势,虽是向一旁跌开,可整个身子仍是向着一边的墙壁上撞去。
在撞上墙壁的时候,他本能的用手先撑住墙壁,然后才一头撞上去。希望能缓一缓冲势。一时间脑子里也吓得忘记怕了。只是近乎迟钝的在想。还好没有跌下去,也还好没有撞得很疼。
明明已经撞上去。可是却没撞得很疼。甚至不觉得疼?
那是因为墙壁不在是坚硬的石壁。而是软的,柔韧的。有如一团揉匀发好的面,却放得久了。颜色也是坏掉的莹莹幽绿。又湿又滑,冷而且滑腻,手压到的地方却有微微的脉传来,仿佛是什么有生命的活物。
此时那活物似乎正从睡梦中被惊醒。整面墙壁正蠕动着变幻着形状,霍然是方才所杀那人的脸。睁着眼睛木木的看着,正把手按在自己惨绿惨绿的脸上的孩子。而水滴几乎同他头抵着头。
不知道自己惊叫了没有。水滴只觉得全身的毛发几乎都竖了起来。想要退开,手和身体却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待那一瞬震惊的麻木过去,自觉能够连滚带爬的活动的时候,那墙壁上的人,或者说是那面墙壁。已经伸出了绿绿的,却柔软得可以任意活动的几只手臂,舒展着同样绿绿软软的手指来捉住自己了。
这一几乎吓瘫的瞬间,水滴甚至没有注意到,他虽避开了掉到那有无数活动着的利矛坑中去。但周遭正有细密的微小光芒,带起细细的尖啸,把自己整个包围在内。那些细碎的幽蓝色光芒,并不仅仅是利器的锋芒及烛台的反光。
身下陡然一空,却是沿着来路在漫天的幽芒中腾跌回去。满天的暗烛幽蓝惨绿肥正晃得水滴眼眩之时。只觉手中一凉,却是他牵着自己,仍是退入了他一开始就选定的过道中。耳中才听到细小利器剌落地上的簌簌声久久方无。地上落针之处,却有微微的青烟升起,在石板上蚀出淡淡的痕迹。
他掳了孩子回来,也不避幽幽细芒,水滴自有善袖所留的结界挡去。然而在那般毫雨似的细芒中,未见他如何动作,却也是同样毫发无伤。
再次进入那条过道,水滴却再没有了方才猛然间袭来的强烈感觉。倒又觉得方才一幕才是毕生难忘的恐惧。反而不敢想着要逃出去,面对着那张惨绿惨绿的人脸了。
他没有说话,一片静谧里水滴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咚咚的作响。靠着牵在手中一点冷使自己强制的安定些微。水滴仰了头去看他。他面色略略苍白,却不看连番受了极大惊吓的孩子,径自凝了眉只去看着外头,方才水滴撞上的那一面墙。
所布的机关算不上精巧,然而恶毒之至,毫无余地的要擅入者死无葬身之处。地面上张开的暗坑还没有全然合上,满地只需小小一支就能轻易至人死命的利器也都还在。烛台仍是摇曳不明的,照得淡淡的影子阴晴不定。
然而他却只看向那一面墙。
“魇幻……”他忽而轻轻地一句。见他素来柔和淡静的容颜上仍是宁定的神情,就在水滴抬头的那一瞬间,却正好看到他眼中微微有一丝讶异惊疑。如微风吹过,一浮而没。然后慢慢的凝住,静而箫杀。
那面墙对水滴而言,倒是比满地的毒针利器要可怖得多。只是见了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里那些微变化的神采,引得水滴不由大起胆子转眼看去。
墙还是墙,水滴现在才觉得头上隐隐的撞起了个大包,开始作痛,墙面自然不是软的。淡淡苍白的石板,没有人脸,没有手指,甚至也不是绿色的。仿佛方才自己所见所触,只是一场恶梦。
他带着水滴,其实不是随意的择路而走。虽然是第一次来,然而他曾经见过这个密宫般的地道的大致布图。
在二十年前对各处宫殿馆阁的彻查之中,于宫殿的所藏书籍之中,所搜寻出来的简单草图,似乎是闲来无事时的糊乱涂鸦,以及一些机关暗算的布置。连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记要混杂在一起。却似乎被他的父王小心的收藏着。虽然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上,然而却无一丝尘封,显见得这些资料对于主人来说的重要。
那些小心翼翼放置在一起的东西,多是些誊抄的手记,摘抄之类。摘抄之事其中也有些应属于机要,一般人等是无从见到的喋报。可他从未见过那人的笔迹,也无从推断出那人的身份。
他从不知道在这深宫中,曾有这么一个身份重要,能够轻易阅见到务种事务,而且跟父王关系密切,能够得到父王珍视的——女子。那样娟秀的字迹,甚至那些机关密道之流,也多是出于捉弄人的居多。应该都是一个带着些微傲气的女子偶尔的调皮心思。
即是父王收藏之时就已经有意的整理,让人猜测不出她的身份。他也就不再去多加追究——无论曾经或许存在过的对于父王来说是怎样的情感,他都不想再去冒犯。
其实在最初的地道里辨路的方法倒也简单。那一盏盏的灯火所燃的灯油里,都是混合了些特别的药物。种种不同,然而种种相克。第一条通道里的药物,需要第二条正确的过道里的药物来化解。同时又布下了第二种药物,需要第三条过道的油灯来化解。每一种虽然不是剧毒,可是也迫使人不能够在每一条过道里长时间的停留。
若是走错,同别的药物混合之下,轻则致幻,重则致残,都是让人少不了一番折磨才会致死。地道的构筑却又极为精巧。些微的通风又保证了各种药物绝不会相对混杂。与些等方法来做为路引,除却来者亦是精辨药物药理之人,还当真是难入半步。
这地底迷宫是建在医馆所在之下,用药物来辨路倒真是名至实归。
说来简单,然而若是勘不明白的话,只要走错一步,大可以让人永远再出不去。
起初这一部分的密道,在修造之时只是起到简单的防守,其余机关从痕迹上看,都应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这样一个密道,虽不甚浩大,然而建好之后也很难作太大的改动。而最后的这一条,看似无光,然而暗燃着的是对之前所有药物最后的解。只要过了这最后一条暗道。前边必将是另一番天地。
可是越走,他就觉得这地宫曾是见过——直到水滴触动了布在壁上的结界,他才确定。
那确确实实是魇幻,很简单的幻术,随着施术者的能力决定致幻的高低。施在某一物上,只有触碰到之后才会使人产生幻像,看到自己平时所害怕的东西。只能算是一种捉弄人的小小幻术,从结界来看,布下的年代已经久远。但那是魔族的幻术。就连发动的力量,都确确实实是魔族的能力。
眼前除却并没有多大威胁的魇幻之外,各种混合的药物,丝丝缀毒的机关,虽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所以无法做到相合无间。可是那一样不是绝杀的?
任何人都不知道,就连他也不知道曾有一个同父亲关系亲密的女子。有没有那么一个女子并不重要,然而是不是曾经同人族有过过往。
百年之前,尚是两国首次交战之时。可在向来敌对的国度上,有这样一座几乎是百年前建就的地下迷宫。其图纸却之不恭被父王小心翼翼的收藏着?曾经有魔族的能力,能够在这座地宫中使用?而且这么多年历历不败,当初使用者的能力,想来也同自己相去不远?
百年前,是否就曾有他的同族与人族相勾结?引发了百年来两国连年星连不断的战火?为了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国度跟种族?是否是她,在整个天宇间渲染出两族连绵不断的仇恨?
那人是谁?为了什么?
一瞬间转了几个念头,然而他也只是略略停了一停,拉过水滴往里就走。
就是怕水滴会喊叫弄出动静来,才没有解开孩子的禁言。然而孩子仍是受了惊,才会那般的怕黑,以至于想要挣脱这一条全然无光的道路。这番动静,必是已经惊动对方。而且在那样的药道之中久待也不是件好事。
“都是假的。”未及去安慰孩子,他只轻轻的解释一句。可是,他也绝口不去问水滴方才究竟看到了些什么。那孩子也只乖乖的点头跟上,手牵紧了他,再也不敢松开。
无声而快速的穿过这一段过道。尽道处果然是一个较为开阔的空间。一入此处,虽有些微淡淡的邪气从地底涌来,却再没有任何药物气息。对他而言,无疑要舒服得多。
然而只一眼,他眼神就凝住。
(这星期加班,实在没时间,就先这一点了……对、对、对,偶知道偶慢,可偶也是尽力的了。工作不容易,拜托了,理解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石室呈圆形,约有几丈方圆,还有其它几条通道会聚于此。依就着地底岩石凿空了。四周的墙面和地面都打磨得很光滑。壁顶上镶着夜明珠之类天然成光的宝石,照得整个空间都较为柔和明亮。
光滑平整的石台正中,正侧踞着一只石兽,形似虎豹,然而神情温存,定定的直视前方一个出口,立在此处,有如路标一般。虽是半蹲着,也略高过人。整只石兽栩栩如生,有如活物。印着这兽的图形的旗帜,他早已熟悉。那旗帜曾在二十几年前,鲜血遍野的土地上,伴着哀哀的风,漫天卷地的飘扬过。
那是颛瑞,人族皇室的标志!
在皇城宫阙,庙宇殿堂之处都常有其图形。然而都只是图形而已,要说是完整的这么一座雕像,他也是第一次见。
用来雕琢的是上好玉石,却又不同珠子的光泽,竟是如同鸡蛋清一般隐隐带些透明,虚实难首辨。在珠玉的柔光照映下,石样周身更泛着一层莹莹光泽,湿润剔透。仿佛初初落成一般,方圆丈余里涓滴尘埃也无,就连空气都变得很安静。仿佛在安静的诉说着,它在这里,这么无声的已经静立了多少年,等待了多少年。
他说不上厌恶,却有一种模糊的熟悉跟亲切。
水滴乖乖的不敢稍动,他却松开孩子的手,把孩子留在原地。轻轻上前几步,虽知道可能会有机关之类,然而他终是忍不住缓缓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尊石兽。
水滴站在原地,他不拉自己走,应该就是要自己别动的意思。当下既不敢冒冒失失的跟上去,也不敢胡乱的走动。眼看着他略带些迷茫的伸手要去碰触那宛如活物的石兽。只觉得无端的慌乱恐惧,只苦于无法开口出声唤他。
这一分神间,那种这几日里也是是异常敏感的感觉已是缓了一缓。怔了一怔,待猛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时,一回头,还不等他看清。早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过来,紧紧掩上了孩子的嘴。
水滴心下大惊,当下就想示警,可是掩住了他口鼻的手上,在微微的腐臭之中,还带了些奇异的药味。手掩在他口鼻之上,那味道随之呛来。那孩子这几日早也被吓出些机警来,才一嗅到,立即就屏住一口气,可是那气息却如烟似雾的,沾肤即入。就连想要弄出些声响来,也是全身虚软无力,要动个手指头也是无能为力。
那人显然只是怕这小孩子惊动了他。电光火石间已制住了水滴,却还不曾松手任这孩子滑落在地。水滴本就出不了声,此时连想弄出小小声响来都不能够。眼角见着另一道淡淡的黑影裹在斗蓬之中。正向着他悄悄的掩过去。心下大恨,勉强张口朝着横在自己口前的手上咬去。
那只手好像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招。不等到他咬落下来,手指一张,先就狠狠一捏他的下颔。却也不避满口小牙正在咬落。
水滴原本竭尽全力。半道里一痛,力道先泄了一半。另一半勉强咬下时,却是磕在了什么硬物之上。一时泪眼汪汪,也分不清是被捏得痛还是磕得痛。
他垂着的手,反握着刀。另一只手带了些迷惑的伸出去,慢慢的想要去碰一碰那尊不知在此已经静静立了多少年的石兽颛瑞。
已经近到石像身上淡淡的莹光,微微透过了他的手指,仿佛将要触摸到的,只是一个水晶一们的梦幻而已。连同想要去触摸梦幻的人,也将成为梦境。
来人已经掩到了他身后。
他却在将要碰到的一瞬间,微叹了一声,放下手侧过头来。
那两人本来行动悄然无声,而他已没有显出有任何发觉的样子。此时陡然见他不声不响的看过来。正待要先行下手。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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