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明蒙蔽皇上,是因为这种情况对他最有力,他能打出致命的一拳。宋悦蓟作为恭王身边的侍卫,死里逃生,隐藏四年,现在终于看到了新皇登基,于是出来禀报恭王死去的真实情况,这才是雷霆一击,晋王、高源如何招架?
只不过他没想到,恭王给当时还是晋王世子的韩耀庭写过信,那般情况下,被监视的如同在牢房中的两位王爷府,还有来往。
皇上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忙道:“皇上,您知道了这一点就行了,今晚上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或者后天再说都可以,只要大理寺和禁卫军的行动能暂缓。”
皇上摆手,咳了几声强行忍住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喘了一会儿气,才道:“今晚上说完,不说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门口,仿佛外面有人:“朕心里不安呐。”
韩耀庭只好重新坐下了。
“你说的情况,之前曾经有人递上来一个折子,和那折子上说的是一样的,只是递折子的人没有著名……”皇上说着看韩耀庭:“不过,朕知道不会是你命人递上来的。”
韩耀庭起身站起来,然后跪下去:“皇上容禀,臣一开始确有为高源开脱的想法,高源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臣和臣的父王,他当时若能保住了禁卫军三部统领的位置,也保住了臣能在最后关头出城的可能性,若是他被怀疑,卸了统领职位,那臣就没办法出城了。”
皇上又咳嗽了起来,心中特别悲伤。为了恭王,也为了晋王,老晋王。从信里已经看出来了,恭王和晋王的情形是一样的。
半天,皇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韩耀庭道:“晋王,你说老实话,高源做这件事之前,可曾与你商量?”
韩耀庭道:“并没有。当时京城中风声鹤唳,说的夸张一些,我们的王府周围一里地都没人敢靠近,就怕被牵连上。如果臣在事前能先知道,必定不让他这么做……当时恭王和晋王,处境一样,我怎么会赞同他去做这样的事?”
说着马上抬头看皇上:“但是皇上,高源如此做没有一点为他自己,全都是为了我和父王,这个责任是在我和父王身上,现在在我身上。我也确实因为高源此举而获利了便是能安然无恙的熬过了昏君为皇的三年。这就和恭王身边的侍卫拼死出京一样……皇上如果有什么责罚,也请责罚我这个获利的人,高源那边,无论如何请皇上留他一命。”
说着,磕头下去。
皇上沉吟着,去端杯子,端起来发现没茶了,就去端茶壶倒,门口的那个太监忙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你站下!”皇上突然厉声道。
他并没有看别处,而是依然看着杯子倒茶,这一嗓子喝住了那太监,几乎也表明白了。
太监‘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磕头伏地,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皇上一边咳嗽一边倒茶,结果洒在周围不少。
韩耀庭抬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过来,接过来茶壶,给倒了一杯茶水,皇上喝了,示意他再到一杯,于是韩耀庭又倒了一杯。
放下茶壶,后退正要继续跪下。
皇上道:“不用跪了,坐在这边。”指了指旁边就在榻前放着的一张紫檀福庆如意太师椅。
韩耀庭便上前,坐下了。
皇上凝神想了半天,这一次想的时间非常长,很久没说话,将信重新又看了一遍,欣慰之情已经是表现出来了,因为信上虽然是临终的遗言嘱托,当然会有悲凉的感觉,但因为恭王已死是事实,且已经死了四年了,皇上早知道,所以不意外。
却有个意外的事情,是惊喜,是希望。
看了很久,才道:“这封信上说的待产的侧妃……此事朕也是一点不知?”
韩耀庭道:“这位侧妃是王爷进京之前才立的,而且只是口头上立了,没有时间告知府里的长史司。恭王一死,臣命人去将侧妃接走了,长史司一直不知道,王府牌碟自然没有登记,后来恭王府抄家,便也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跑了一个妾室而已。恭王被囚京城数月,已经没人怀疑什么,虽然出了海捕文书查恭王府跑的下人,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第157章
皇上紧张的问道:“恭王侧妃现在何处?孩子……生下来没有?”
“恭王侧妃之前在太原城郊的一处宅子安顿,现在和微臣的母妃在太原晋王府,孩子生下来了,”韩耀庭知道皇上想问什么,笑着道:“不敢说恭王爷有福气,但也是老天垂怜吧,生下来一对双胞儿。”
皇上大喜!惊喜的简直无以伦比,看了他半天突然仰天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皇上勿如此的大悲大喜……”韩耀庭的话还没说完,果然,皇上的身体是受不了这样的惊喜的,马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忙给端上茶杯,只不过皇上已经喝了不少了,摆摆手不喝了,待咳嗽停住了,笑着道:“好,好……如此甚好,甚好……”
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耀庭道:“恭王侧妃手里拿着恭王爷临走时写的信,关于孩子的,还有一些王府的证据,臣让她收好,以备日后皇族查验。”
“此事晋王做得好,做得好。”皇上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又有些落下去,叹气道:“朕不在京城,但也能想得到当时你们的处境,尤其是你……”
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韩耀庭忙道:“皇上勿悲,皇后娘娘的坟茔迁回来了,也有个祭拜的地方了,如今皇上重夺皇位,且朝局已定,皇上正应该保重身体,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也会安然而笑的。”
皇上点了点头。
韩耀庭又道:“皇上身体不好,不要大喜大悲。”
“知道了。”皇上说的笑了起来:“听说晋王妃懂医术?还得过天花能好转,竟看不出来痕迹,倒是真的很厉害。”
韩耀庭倒是叹了口气:“她也是被逼的学了些……”
皇上马上想起那刁钻执拗怪癖的大长公主了,摇头没说话。
这个也是不相干的话题,闲聊而已,聊一两句马上就重新回到了正题。
话题还没有重新开始,外面传来了禀报声:“启禀皇上,禁卫军三部统领朱虢力有事禀报。”
皇上想了一下便道:“传。”
韩耀庭抿着薄唇。如此深夜却要禀报事情,虽然朱虢力是禁卫军统领,可能本就在宫里,但这会儿过来,显然也不是仅仅禀报事情这么简单。
一会儿,身穿禁卫军统领服的朱虢力赳赳走了进来,果然看到韩耀庭在这里并不意外,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什么事?”
朱虢力道:“五城兵马司来禀报,说……说威震将军府门前有人吵架,现在还在吵……周围邻居搅得没办法睡觉……”
韩耀庭端起杯子喝茶,嘴角勾了起来。
皇上听的实在纳闷,道:“这种事情也要来禀报朕?是要朕去拉架么?”
朱虢力赶紧磕头道:“微臣禀报的不清楚……吵架的是高将军,另一方据说是……是梁大人府上的人,高将军家的马车出去采买东西,梁大人的人不让马车进府,高大人就跟梁大人的人吵了起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高大人又撕住梁大人的人,不让走。”
朱虢力话歪了点。
皇上还是没听明白:“梁大人府上的人?拦住高大人家的马车不让进高大人的府门?”
朱虢力正要在说话。
韩耀庭不能让他继续说了,这个朱虢力开始大约还想秉承公正的禀报,但是最后依然是没忍住,歪曲了一些话,那么在此禀报,必然会越说越歪。
“此事臣知道。”韩耀庭道。
皇上便看他:“晋王说。”
朱虢力马上低头不语。
韩耀庭道:“臣前天便听侍卫禀报,说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将高大人的府门给盯上了,臣命人去跟高大人说,不准轻举妄动,让他专心准备他的婚事,等候皇上的旨意。晚上进宫时,侍卫禀报情况发生了变化,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居然开始光明正大拦截想要去高大人府上的人,不管是人还是车马,只准出不准进。高大人明天给王家过大礼,正是采买东西的时候,马车出门的时候甚至被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强行的翻检过,当时也是高源出去吵,问这些人要围困他府邸的圣旨。或者大理寺刑部兵部任何一个衙门的文书。”
韩耀庭看见朱虢力已经跪不住了,抬头看他好几回。
韩耀庭继续道:“这些衙门的文书印鉴全都没有。只梁大人府上的下人,就敢围困三品爵爷的府邸……高大人质问,那些下人无话可说,只能把采买的车辆放出去了。不过按照吩咐,出去可以,就不能回来了。所以,臣在宫门口等候见驾的时候,正好马车回去了,侍卫禀报说吵起来了,只是臣要进宫了,也没办法,只能让侍卫去拦住高大人,不准他动手。”
皇上脸色都变了,韩耀庭说完了半天,他都没说话。
朱虢力有些不安,嗫嚅着想说话,但是嘴巴动了半天,还是选择没说。
韩耀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还算聪明。
皇上开口了,除了声音有些变调之外,似乎听不出来什么:“来人,去给御前侍卫统领赵普传朕的口谕,将滞留在高大人府门前的一干人等拿……”
“皇上。”韩耀庭突然开口了,道:“无须动用御前侍卫,只要有皇上的口谕,臣的人去处理更好些,梁大人的家丁,让他们回去就是了。”
皇上知道他的意思,韩耀庭是在为自己考虑。梁启明是自己夺回皇位登基的大功臣,这样的功臣,若是才过了半年就被新皇给贬了,或者怎么样了,影响皇上和朝臣的关系,其他人会对皇上心凉的。
皇上冷笑着去看朱虢力:“就照晋王意思,你去传这个口谕吧。”
“是!臣遵旨。”朱虢力忙道。
韩耀庭笑着对朱虢力道:“那就麻烦朱将军了,本王的两个侍卫在宫门外面,你将口谕传给他们就行了。”
朱虢力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看了看皇上,发现皇上已经转开了眼睛,只能道:“是,晋王爷。”
拱手去了。
等他走了,皇上看了看跪在那边的太监,道:“来人,送这个太监去马厩,以后喂马吧。”
“是。”两个太监进来,将那个连声都不敢吭的太监给押了出去。
因为后面又说了话,还处理了一个人,皇上一开始的怒气已经小了点,道:“梁大人真是有勇有谋,府里的下人,居然就敢去围住一个威震将军府。”
“皇上息怒。”韩耀庭忙道:“皇上也不用生气,梁大人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且又是辅助皇上回京登基的首要功臣,这个时候得意忘形,做些过头的事情也难免。”
皇上冷笑了起来:“过头的事情?他做的过头事情何止一两件?朕能忍的就忍了……”说到这里嗓子一痒咳嗽起来,韩耀庭忙重新倒了杯水,皇上摆手不要。
“朕信任他,别人认为他出身不高,朕还为他说话,替他不平。想想,这些人眼里只有圣人,哪有朕!朕如何能跟圣人相比?他竟然敢做蔑视朕的事情!”
韩耀庭再次的道:“皇上息怒。”
“朕已经很……”皇上嗓子又痒了,只说了四个字便停住,忍了忍,终于忍了下去,只是这样折腾,首先他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力气生气,说话都有气没力的:“弄了个假证人欺骗朕,在朕的身边放耳目,可恶,可恨。恭王的事情于朕乃是锥心之痛,可他竟然利用这个!他打击异己,却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逼的朕跟他离心。”
韩耀庭道:“皇上这般圣明聪慧,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梁启明就是那种追求权力的人,之前一直跟着皇上,虽然有忠心,但其实也有一种证明他自己的想法。您处境艰难,已经离开了京城,昏君皇位已经坐稳……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能扶住您夺位登基,必然将名满天下。您登基之后感念他的不离不弃,必定是高官厚禄许之,他能得到权势和地位。”
“而这样的人一旦成功,便会自视过高,做出一些过头的事情,便是这种体现。皇上,自古便有这样的权臣,您也无须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伤了自己的龙体。”韩耀庭说着道:“臣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挑拨您和梁大人,只是,梁大人功勋再高,也只是个臣子。臣、高源同样,也是臣子。这些事情万望您能看开,别为了这些事情大怒大悲大喜,影响龙体。”
皇上舒了口气出来,苦笑道:“说起来,晋王是真的亲堂弟,论亲近,谁也比不上咱们,朕倒差点叫别人挑拨了去。”
又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晋王说得对,朕是应该想开些了。很多年前,朕就是因为太过于感情用事,失去了一些东西,朕现在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