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简洁高效的人,要求自己的护卫也同样简洁高效。信纸不大,字迹也写得十分细小。
“公主抵达枫口渡,酒坊饮烧刀子,有失望厌弃之容。”
哟?看不出来这丫头平日里乖巧温顺,内心还有这么叛逆独特的想头。烧刀子?那也是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喝的?没被辣出好歹来吧?
说起来,他酒窖里珍藏的青叶兰生,他三天前去看时,发现西北角有一坛酒奇迹般的只剩一半,可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压根没动过那坛,问过下人,异口同声说没人进去过,那是谁干的?难不成是老鼠偷喝了不成?半大的娃,学什么大人喝什么酒?装老成也不是这么个装法,也不怕喝醉了撒酒疯惹出祸事来被人当疯子打。
青叶兰生虽不是甜酒,但也算不上辣,这丫头该不会因此以为天底下所有的酒味道都不辛辣吧?
外头的人可不会因要偶尔给她尝尝鲜而特意照顾她的口味,真是傻得可爱。
“公主遇混混打劫,言辞不敬,有猥亵之意。双方因口角动手,公主不敌。”
他的眼睛微微半眯,神情变得很有些危险。
旁边杯子里的水哗啦啦直翻滚。
打劫?不敬?猥亵?
哪个不长眼的混账这么大胆子?楚楚那丫头也是个傻的,不知道打回去?还废什么话?这种人渣就算不杀也得阉了,不然他们不知道长记性。
连几个混混都打不过,这丫头平时学武功该有多不着调?看样子平时对她太放纵了,还得去信给七七,让七七督促她好好练武,照这么下去,这孩子万一哪天不小心落单,不是只有挨打受欺的份儿?
他伸手按了按桌上一处机关,片刻后苏婷出现在他面前。
“去信给七七,叫她督促公主好好练武。”他的语气坚定。
苏婷一怔,心想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专门写信给七七小姐?主子是不是闲的发慌?该死的薄魂卫,到底和主子说了什么?让主子突然这么不着调。
杯子上突然裂了条缝,看上去像什么东西被狠狠划开,苏婷打了个冷战,狂奔着出去传信了,边跑边在心里大骂该死的薄魂卫,话太多!惹的主子说风就是雨的。
他定了定神,翻过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公主盗路边马逃脱。另:混混们已阉。”
这还差不多!
他虽不大满意,但也过得去。不过盗马逃脱这种事实在有损身价,他不用闭眼都可以想象那丫头当时的狼狈和上马时的赶鸭子上架,那匹马能那么听话地带着她跑脱还真是奇迹,她也不怕被马摔下来摔个骨折什么的。真是不知者无畏。
至于那群混混,呵呵,真当他的徒弟是能让人欺负的?以护卫们的行事风格,应该会把他们堵在茅厕里打吧!完事之后往茅坑里一扔,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公主爱马,神色惊喜。马有反抗意,途中公主摔下马。”
他面无表情看着,心知肚明能让她感到惊喜,那匹马绝对是上等贡品级别的。看来还得想法子给她弄一匹坐骑,正好她去了云国,那里的马是五国最好的,可以好好挑选。
他一抬手,又按动了唤铃,刚刚跑出去的苏婷,抬手擦着满头大汗,狗一般地疯跑回来。
“主……主子……”
“告诉七七,给她挑一匹好马……”他仿佛在思索可以比较的对象,缓缓道:“不得低于闻人岚峥的那匹马。”
苏婷嘴角抽了抽,对七七小姐面临的任务困难度之大表示真心的哀悼。宁王殿下那匹坐骑,可是当年云国送给皇上的寿礼中最好的,想找个与那匹马平分秋色的都难,何况是比它更好的?
她急着去办事,温九箫却似乎没打算立即放她走,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主子的下一步指示,心里把薄魂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驯马一般用哪种方式比较管用,可以不用费力气,更不会摔下马?”
苏婷险些去掏耳朵——听错了吧!
主子您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驯马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人和马进行意志和体力的较量,驯马师就是要骑在不服管束的野马上,不管马怎么反抗都不放弃,直到它服了为止。这个过程中怎么可能不费力气?怎么可能不被马摔下去?远的不提,就说宁王殿下那匹马,当年踢死好几个驯马师,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您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她巴拉巴拉尽量委婉地解释了一通,还没说完就被温九箫打断。
“行了!”
苏婷睁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杯子上的缝裂了一条又一条,看起来像什么东西正被一刀又一刀地狠狠划开削成片。
她开始悄悄往后退。
退到门边,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就在那里等着。她觉得等下主子还是会召唤她的。
温九箫似乎没发现她溜了。定了一会,他按铃。
铃声刚刚响起,苏婷就做疯跑状奔进室内,生怕慢了一步,被心情不好的主子拿来当替罪羊。
第一眼看见杯子碎成粉末。
上等的白玉杯子,碎成粉末……
她打了个冷战,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那堆粉末上多停留,低垂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地等吩咐。
上头温九箫的声音听起来倒挺正常,正常的淡漠。
“传信给楚楚,不,传信给七七,让她给楚楚多准备几把匕首,越锋利越好。告诉楚楚,马要是不听话,就直接宰了吃掉,马肉味道不错。没了就让七七给她准备更好的。”
“……”
苏婷冷汗满头满身。她忽然觉得七七小姐真是倒血霉才会遇到这么不着调的师兄师侄二人组,简直都是奇葩中的奇葩。
好不容易今日话痨的温九箫住了口,苏婷立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再不跑,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命令。
接到这乱七八糟信件的七七小姐,我会在您的画像前每日为您烧三炷香祈福的。衷心地祝您,在看信后还能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第十七章 撞鬼?
天色渐渐暗淡,太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扯过几缕白云羞涩半遮颜。
兰倾旖躺在马厩对面的屋顶上,双手交叠成枕头状,撑在后脑勺,安安稳稳地沐天风晒夕阳,嘴里咬着朵槐花,正慢慢地嚼。
静下心来面对周围环境时,觉得风中弥漫的各种声音充满了热闹和美好,平时却没怎么觉得。果然是心境决定感受,心境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她估算了下时间,发现自己很等了一会儿,不由暗暗奇怪,心想那孩子怎么还没吃完?这怎么慢得跟蜗牛似的?
蜗牛楚楚不出她本人的预料,果真把自己的肚子吃得鼓鼓的撑着了,胀的有点不想动,暗骂自己一句活该,她站起身,打算出去转两圈消消食。
她也不想走远,毕竟那匹马还在后院马厩里拴着,酒楼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都有,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打那匹马的主意?
她磨磨蹭蹭地下楼,吩咐店小二去附近的药房买些消食的药丸回来,自己一步三挪地奔着后院马厩而去。
马厩里,那匹神骏的黑马似乎很有些躁动不安,不住地撅蹄子踢腾打着响鼻,连马草都不怎么肯吃,摇头摆尾的,也不知是什么让它这么不安。
闻人楚楚心下暗暗奇怪,看向马匹的目光满是疑惑不解,很有几分奇特:这马是不是病了?还是吃坏了肚子?
脑子里瞬间转过七八个猜测,她狐疑地伸手,去捞系绳,想把这马拉过来仔细看看。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压住了她的手。
这感觉很有点诡异。
刚刚她下来时还仔细看了看,这附近别说人影,一目了然的阔朗环境,就连只猫影子都没见到,这只手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这位置……
这位置来自身后,可……她眼睑下垂,瞥了眼地面,没看见有人的影子。
瞬间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低头看那只手。其实那手很美,手掌秀气,手指纤长,指节如玉雕,指甲如冰贝,也不像时下的闺中小姐爱染蔻丹,雪白干净得像每个指甲缝都用皂角洗了三遍。
可此刻不解风情闻人楚楚,只想把这只手砍掉,再把手的主人卖到青楼!
她朝着地面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自己眼睛都酸疼得要流眼泪了,还是没看见人影子。可这只手……又是从哪来的?
瞬间什么人鬼情未了冤魂索命之类的故事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可还是汗湿重衣,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恐惧将人的感觉无限制地放大,神经变得格外敏感。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像是捂了块寒冰,还是那种天气再怎么回暖也永远不会化的寒冰,冻得她身上鸡皮疙瘩一窝窝冒出来。肌肤……肌肤其实很柔软很光滑,但配上那种让人觉得全身僵木的死气的冷,给人的感觉像刚死之人的皮……
刚死之人的皮?!
她猛的拔刀,刀光一闪,亮如雪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反射着灿烂日光,夺人眼球,直劈向她身后。
她此刻的招式完全谈不上章法,直接乱劈一气,可就是这样无法预料下一招的胡乱劈砍,才是真正让人难以躲闪的杀招。
若是有人站在她身后,即使武功再高身法再快,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然而那只手还是没动,也没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入耳的声音单调,全是刀锋划破空气的利器当风声。
她嘴角抽了抽,毫不犹豫劈向按在自己手上的手,动作决然无悔干脆利落,全然不顾及这个力道下去,虽然可以将这只手斩断,但也得赔上自己的手。
刀锋破空,快如闪电。
那只手果然收了回去。
刀锋几乎擦到了闻人楚楚手背上的皮。
那只手收回去的同时,她立即转身。
此时夕阳黯淡,淡青月光隐隐闪烁,不远处传来夜枭凄鸣,阴惨惨的几声,听得人全身发凉。
闻人楚楚目光如电,环视四周,地上树叶声声破碎,裂声细细。她的脚踩在树叶之上,与身前不远处横斜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她看了眼那株树干不粗不细的树,确信没人在树上,也不可能有人在自己回头的这短短的瞬间内爬上树,还不被自己发觉。
她似是自恃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曾掩饰行迹,只是黯淡月光下光彩熠然的双目,微微暴露她的极度警惕。
你……在哪里?
目光突然一亮。
前方,树下,有一方半人高的矮墙。
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还以为花样如何的狡诈奇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手指动了动,匕首寒光闪闪,她周身气息阴冷肃杀。
她冷冷道:“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她根本没给对方考虑的时间,步伐迅速而落地无声地走过去。
有风贴地盘旋而起,卷起落叶簌簌有声。
她身侧树后,半人高及腰的距离处,突然掠出一点影子,带起风声细细。
闻人楚楚怔了怔,来不及任何动作,就觉得背上一湿一凉,她反手向后挥刀,耳边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低头一看,颜色白惨惨的一只手落在脚边,神经质地跳了两跳,不动了。
地上洒落几点黑色的血。
这个夜晚月色惨淡,躲在云层后颤颤闪闪,似乎一阵大风过,便要被吹熄了。
将灭蜡烛般的月光下,这只手也阴惨惨的,让闻人楚楚浑身也颤了颤。手并不瘦小,皮肤却白得毫无血色,青筋毕露,看上去特别僵硬,就像死人的手。
她心底漫上凉意,却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奔向矮墙。
墙边没人。
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闻人楚楚这下是真的惊了。怎么可能?除了墙后,压根就没有藏身的地方,难不成真是鬼?
狐疑地环顾四周,没人,还是没人。
她咬紧牙关,眼神带了几分狰狞。
逃?不,与生俱来的傲气让她做不出这种事。
再说,就算她逃,也未必能逃出去。仓促之间就能布成这种天衣无缝的局,让她明知是有人在故意吓唬自己依然无法反抗半分,她明知是拙劣的装鬼计策,却依然被吓得心惊肉跳神思不属,可想而知背后这人无论心机、智慧、武功,还是对人心和情绪的掌控拿捏,都比自己强出好几座山,若这人想取自己的命,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她现在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罢了,不是怕鬼,是怕自己没命。她相信就自己现在这个糟糕的状况,绝对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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