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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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卿情- 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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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

    自己落入敌手挣扎求存,他就已认别的孩子当儿子?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父皇他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要放弃自己吗?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一直支撑自己的力量消失,全身都软成煮熟的面条,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双唇都在微微哆嗦。

    顾澹宁如愿地看见他不再平静的神情。

    孩子的全身在细微地发抖,像树上的最后一枚枯叶不堪秋风的猛烈吹拂,正瑟瑟发抖。那样的颤抖逐渐由细微变得剧烈,由他的嘴唇扩散到他全身。

    孩子的眼睛逐渐泛红,咬住下唇的牙齿却越发用力,用力得他粉嫩的嘴唇已泛出极显眼的惨白,白得像落霜的纸。

    顾澹宁以为他会哭,然而他没哭。

    孩子其实很想哭,但他拼命忍住了,死死瞪大眼睛盯着他。

    “我不信。”声音很稚嫩,却很有力度,铿锵有声如刀剑相击,带着极刚硬的力度,清晰得像每个字都在齿间狠狠地碾磨过无数次。

    “那你想哭什么?”顾澹宁好笑地看着他,眼底的淡淡嘲讽越发深刻。

    “我承认我害怕被父皇放弃。”闻人既明也不隐瞒他,瞒也瞒不过,遮遮掩掩还不如痛快承认。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眼神仍有几分黯然,手指也还在轻微的发着抖,却很努力地保持平静。

    “可是刚才,我想通了,我没有必要因为他身边有别的孩子就失态,别说我没有亲眼看到还不确定真假,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又能代表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身边有什么人,他都是我的父亲,我应该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相信他。他不会放弃我的。”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知道是在努力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顾澹宁。

    顾澹宁怔怔地看着他,觉得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冒起来,烧得他五内俱焚全身不舒坦,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掐死这娃娃。

    孩子的眼眸很清澈,似乎再多的苦难挫折也抹不去他眼中那个开阔的世界和对美好的追逐向往,似乎再糟糕的环境,也无法抹杀他天性的纯善美丽。

    而这些,恰好是他最讨厌的。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的处境,他可以活得这么坦然这么轻易?凭什么他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拼尽性命才得到甚至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糟糕,明明他是想打破这个孩子的心理防线看见他沉沦堕落,结果目的没达到不说,还让这娃娃几次三番戳到自己的底线。

    制人不成反被制的感觉实在让他厌烦到极点。

    他心头火起,也不顾自己针尖对麦芒地地一个小孩子计较是多么诡异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失态的一件事,笑得阴冷而嗜血。

    “是吗?我也希望你的这番豪言壮语能实现,希望你那伟大的父皇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坚持不肯放弃你,这样我才能达到目的,你才能保命。不然,我就只好拿你的小命来祭旗了。”

    他语气恶狠狠,话中的阴狠毒辣让人不寒而栗,闻人既明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两人都像受伤野兽般凶神恶煞地用目光进行心理较量,半晌,顾澹宁先退步,大步流星地离开。

    确定他走远,闻人既明才重新躺倒在床,睡觉。

    他被子掖得不规整,被套边缘已盖住嘴巴,小小的身影埋在宽大柔软的被子里,侧身躺着几乎看不到脸。

    因此也没人看见,在这轮诡异交锋中神奇地占据上风的黎国太子,正咬住被子以阻止自己的哭声,默默地……流泪。

    他咬的特别用力,将全身所有力气都灌注到牙齿,拼了死命一样咬啊咬。

    淡淡的阳光从透气孔落下来,映出这些天一直若无其事吃吃睡睡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孩子,映出他泪流满面,一串串泪珠无声自眼眶里滚落,瞬间将枕被和自己的衣服打湿大片。

    闻人既明咬着嘴唇和被子拼命,他只觉不能哭出声,但那满心的疼痛悲伤恐惧压抑巨石般堵住心口和血脉,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发泄,他只能闭着眼把自己最大限度地缩进被子里,用牙齿拼命咬、碾、撕,用那些无声而疯狂的动作,一点点将那些几乎堵死压死自己的苦痛推开。

    被子终于因不堪忍受锋利的牙口和疯狂的摧残而破裂,他已咬到满嘴棉絮,却依然不管不顾使劲地咬。

    很久很久以后。

    阳光移过透气孔,床榻上的小人儿毫无声息极为安静,但只有盯着他仔细看很久,才会发现,那小小的一团,仿佛,一直在细微发抖。

 第四十章 童稚安慰

    密封的静室里,小小太子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无声哭泣。

    城外的军营里,正在议事的闻人岚峥霍然抬头,仿佛听见爱子压抑的哭声。

    他突然的安静搞得所有人莫名其妙,正讨论军情的连珏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哪句话触及到他哪根筋,让他变得这么不对劲。

    他茫然地转头看闻人行云,闻人行云也呆呆看他。

    两人的神情都傻傻的摸不着头脑。

    连珏皱起眉,下意识转头去看知昧。

    这小子出现得奇怪,闻人岚峥对他的态度更奇怪,简直好得和对太子一般无二,若非不可能,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这两人还真是父子俩。但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以前从无交集,却偏偏有着旁人难及的默契,站在一起时也觉得很协调。有时候他们都摸不准闻人岚峥的脾气,这小子却能一猜一个准,甚至能影响到闻人岚峥的情绪。

    唉,也不知道太子看见后会不会吃醋。

    他以为知昧会和往常一样嬉笑着和他打眼色示意,却见那一直笑嘻嘻的油滑小子这次小脸严肃得像在朝拜圣地,默然看着闻人岚峥,眼神复杂,微带羡慕和渴盼。

    感觉到他的注视,知昧猛地转头。

    连珏又是一怔。

    这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犀利的眼神?像钢针戳破人间浮华,清冷凌厉,似乎能看穿一切。

    然而那样的凌厉犀利只有一瞬,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随即那小子冲他撇嘴,小指向下虚空点了点,小脸上还配合地做了个鄙视的表情。

    连珏脸色微青,觉得很丢人。

    自己竟被个娃娃鄙视了?

    娃娃仿佛没看出他的郁闷,挥苍蝇似的冲他挥手。

    连珏怔了怔,看看已回过神却始终沉默的闻人岚峥,也明白过来,知道此刻说军情他也听不进去,脸色微微黯然,拉着闻人行云无声告退。

    主帐里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只余下他们两人。

    闻人岚峥坐在软榻上,身姿一如既往笔直挺秀,像承雪的青竹,无论怎样的重压都傲然挺直,只目光极静,始终微微抬起头紧盯着门梁。

    知昧若有所思,噌噌跑过去蹲在他面前仔细看他。

    闻人岚峥转开脸背对他。

    知昧再跑过去蹲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睛。

    闻人岚峥再让。

    知昧再跑再蹲再看。

    ……

    闻人岚峥忍无可忍,目光坚持在自己头顶打转,拒绝看这臭小子。

    反正他蹲累了会自己去休息的。

    知昧蹲在地上偏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嗯?眼圈没红?怎么他就不哭呢?他明明是在担心太子!这样强忍着很容易郁结于心的好不好?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哭过之后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是了。

    他有点犹豫,很想凑上去安慰他,但又怕他把自己扔出去,听说他很不喜欢他人接近,想想当初自己死乞白赖要跟着他进军营时他忍耐的样子,如果自己再赖一次,他肯定不会再容忍的。

    摔出去很丢面子,也很痛的。

    还是……算了?

    如果他能主动抱自己就太幸福了。

    乌亮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眼中燃烧着灼灼期盼的光,就差眼睛里飞出小钩子勾住他的手让他来抱。按说被这小子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即使再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也或多或少会有些感觉,何况是闻人岚峥这种对周围环境素来敏感警惕的人。

    偏偏他好定力没动静,容颜平静恍若不知,似乎脚下蹲着的不是一个极得自己喜欢的漂亮孩子,而是摇尾乞怜的流浪狗狗。

    狗狗却渐渐吃不消——腿蹲麻了。

    愤怒地站起身,知昧暗暗咬牙发誓,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摆出什么样的姿态,自己都一定要攻克他。

    拉拉自己的小脸,整出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表情,他开始手脚并用地抱着他的腿往上爬。

    哼哧哼哧爬上闻人岚峥的膝盖,知昧连忙抓住他胸前衣服,拽得死紧,整个人只差趴到他胸口。

    就不信这样你还能扔我出去,你扔了你的衣服也就保不住了。

    小心翼翼等待半晌。

    没动静。

    嗯?

    他诧异地抬头,正对上闻人岚峥平静淡漠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邃,他还不大能读懂,却模模糊糊地感觉其中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隐隐有些悲凉,又有些欣慰,有种酸楚的安慰感。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酸酸的凉凉的很疼。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在他短短的四岁生活中,从来没人给他这种感受,这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温暖传递给自己在意的人。

    “没有关系的。”他也忘记自己此时说这样的话有多不合适多突兀,凑上去抱紧他的腰,用自己粉嫩的脸,挨了挨他冰冷的颊,拍拍他的肩膀,神态严肃庄重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太子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边。”

    闻人岚峥怔住。

    他视线缓缓转向肩头还长着肉窝窝的小手,脸颊上温暖柔和的触感还在,心里充斥着陌生而温暖的感觉,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孩子的安慰和体贴。

    不同于成年人的安慰会带来烧灼般的剧痛,孩子纯稚的安慰,干净纯粹得像雪山顶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积雪,柔软温暖得像火炉边刚烘烤过的丝绸,抚过滴血的内心,疗效温和有效如灵丹妙药。

    闻人岚峥垂眸,将内心所有的悲凉和感动都密密收敛在目光中。

    此时此刻,他实在没心情去面对这世间的一切。

    知昧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抓着他的衣襟玩。

    闻人岚峥低头看看自己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衣服。

    知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已把衣服抓得皱成一片。

    月白软缎长衣原本明润如珠光滑如水,那是一种清浅如水色琉璃明澈如静夜幽谧湖水的颜色,硬生生被他抓得琉璃破碎湖水生皱。

    即使是活泼好动只喜欢破坏的知昧,此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干笑着,他迅速放开手,还很殷勤地抓着布料努力拉直掸平,试图将那些褶皱弄掉。

    闻人岚峥看半晌,摇头拉开他的手,捞过桌上的地图看。

    知昧傻傻地张大嘴看着他,有点不适应他的反应。

    他……他原来这么好说话?原来爬上来玩他的衣服都没有关系吗?

    那自己还蹲那么久不敢靠近干嘛?

    和自己玩的士兵们都是胡说八道,谁说他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谁说他有洁癖不准人靠近周身三尺的?谁说未经他允许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扔出去的?

    自己不仅靠近他三尺,还爬到他身上扒过他的衣服贴过他的脸,怎么都没事?

    都是胡扯嘛!

    他正得意洋洋地想着咧嘴笑着,忽然听见对方冷不丁开口,声音微微低沉,绵邈好听,即使微带凉意也分外冰清,“口水!”

    嗯?

    知昧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目光有点呆滞地下望,发现他衣服上有一块明显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看上去还有点湿。

    他讪讪地笑着合上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知道是自己嘴张得太大张开时间太长,控制不住把口水滴到他衣服上了。

    但一直被周围人认为皮厚的知昧,愧疚感永远都只维持一瞬,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嬉笑着在他身上乱蹭乱拱,比较过后找出来一个舒适位置,抱住他的腰,觉得大小正合适,眉开眼笑地抱紧了凑上去,闭上眼睛睡大觉。

    昨晚没睡好。

    闻人岚峥看完地图军报,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孩子,心里无奈又纵容。

    他知道军中都在悄悄猜测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意思,也有很多人打趣说自己对他好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说,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太子而移情这孩子。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间大喜大悲交织,以至于淡定从容如他,都不知要如何应对眼前乱糟糟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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