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查查段灵歌,尤其是她和顾澹宁之间的关系,顾澹宁对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取而代之还是培养她做傀儡?”她目光流转,神色淡然。“还有,不管那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我都不希望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她单指敲击着栏杆,想着段灵歌和苏家联姻,无疑已在向顾家宣战。不愧是段氏后人,即使多年逆境,也抹不去骨子里的骄傲和血性。
玉珑心中发冷,连忙低头。“是。”
兰倾旖微笑着放飞鸽子,“今年的账本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处理就是,他们已在玉京站稳脚跟,往后也不必忧心。你先下去吧,他也快回来了。”
玉珑抿唇偷笑,垂眸,“我的好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没眼色地打扰你们独处的。”
“什么独处?”门口传来熟悉的微微低沉的声音。
“见过皇上。”玉珑笑意盈盈地行礼,“主子担心玉琼打扰两位,正在撵人!”
“嗯?”闻人岚峥瞟一眼微笑怡然的兰倾旖,心情很好:“回头给你涨月例。”
“谢主隆恩。”玉琼忙不迭告退。
“别太纵容她。”兰倾旖撇嘴,“省得她总拿我们打趣。”
“倒是个伶俐人儿。”闻人岚峥揽着她坐下,另一只手轻轻贴上她的腹部,“今天感觉怎样?孩子可乖?”
晨间他去早朝的时候,迎来这娃儿的第一次胎动,巨大的惊喜砸得初为人父的他头晕目眩,以为自己在做梦,整个早朝的心情都出奇的好,早早散了朝会便赶回来想再听听。
她怔怔看着他,抬起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他轻轻闭目,感受着指下微微起伏,有些遗憾,有些期待,又有些惋惜。“他怎么又不动了?好歹再让我听听。”
兰倾旖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胎动想来就能来?”
闻人岚峥悻悻地叹口气,觉得等待的日子真是磨人。他抱紧她,顺势给她按摩着耳朵周围的穴位。
他手势轻盈,她很快放松下紧绷的心神昏昏欲睡,沉浸在温暖的阳光里,身边拂过的是五月的夏风,夹杂着淡淡的兰芷芳桂香气,那香永远独立独行,在挤挤簇簇的樱草、四季海棠、月季、蟹爪莲、栀子花、木槿诸般香气中,依旧洋然清逸地包围过来。
她舒服地叹口气,脖子向后仰了仰,表示对此行为的由衷许可……
“喂,我说,”她闭着眼,准之又准地抓住他不甚规矩的手,“别闲着没事就动手动脚的,安分些行不?你也不怕孩子鄙视你。”
被抓个现行的某人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依旧微笑清浅,“鄙视?怎么会鄙视?我们不亲近哪来的他?”
兰倾旖眼角抽了抽,决定立即掐断这个流氓话题,她开始没话找话,“你给楚楚和温九箫定亲了?”
“刚下指婚的圣旨,至于婚期……早着呢!让温九箫慢慢等好了。别的地方不能为难他,这婚期上总可以做主吧!等她出孝后再备嫁一年半载再说。”闻人岚峥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她还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最近正在琢磨要不要和她商量干脆等到她十八岁再嫁?”
兰倾旖嘴角微抽,“当心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闻人岚峥叹气,“也是,这丫头都能半夜三更跑出去找人,肯定没那耐性等到十八岁。她明年三月末出孝,父皇待她向来宠爱恩重,守孝也应该。”他语气淡漠,似想到什么轻轻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几分森然几分嘲讽,“或许那也是他仅有的慈父之心。无论他待我如何,都没有负过楚楚半分,也当得起楚楚这般敬重。”
兰倾旖心中暗暗叹口气,当年闻人皇族血腥夺嫡,哪个皇子手上没有长串人命?尤其是最后夺得大权的他,更是踩着无数失败者的鲜血白骨走过来的。
她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怕什么?你不是还有我吗?”
他笑意清浅,似春风远渡十万里,温柔地抚在眉端。“是啊,我还有你,有我们的孩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追忆往事那是老人才干的事,没必要纠结这些。”
“婚期定下没?”她将话题扯回来,打破砂锅问到底。
“明年九月初六你看怎么样?秋高气爽正好办喜事。”他满脸“我很好商量”的表情。
“我又不是黄历,你问我干嘛?自己回去翻去!”兰倾旖没好气地顶回去。
“这不是跟你确定好让你告诉她吗?你跟她说说,她好歹是女孩子,矜持!矜持!追着问婚期传出去像什么话?”他对妹子的待嫁心实在无奈。
“你已经指婚,她自然不会再问。你就放心吧!”翻版的赫连无忧和白瑞祺,她都习惯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自己的名声她不知道维护?
第七十九章 何家
水边垂柳依依,浓翠如荫。兰倾旖目光悠远,不想再和他讨论闻人楚楚的话题。
“你以前要我小心注意婷妃,我最近有些发现。”
“哦?是吗?正月里闹出丰国公府陈耀勋那桩事,我借机清查朝中势力,至今倒有不少发现。你知道的,各国高层对他国或多或少都有派密探关注,高官路线后宫路线平民路线都有。我已制定制度,朝中诸般公务,但有泄露者,必有重惩!最近婷妃的父亲刚好被降职。”
“照你这么说,咱们查到的是对上了?”兰倾旖从袖中抽出一方粉红帕状物,“这是我命人从婷妃那偷来的。你看这上面的绣纹。”
藤蔓状草本植物,羽状复叶,有点像紫藤萝。但花形明显不像紫藤萝,看起来像飞翔的燕子。
“这是……燕丛花?”他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他只见过图册没见过实物,而且这花比图册上大不少,花瓣层数也更多。
“确切地说,是燕丛花的变种。”兰倾旖眼神淡淡厌恶。“燕丛花对水土气候的要求很高,所以只生长在安国岷郡,花香浓烈,外形美观,又有表达爱慕相思之意,年轻的未婚男女要隐晦表达好感时经常送这个。”
闻人岚峥饶有兴致地挑眉。大家闺秀多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机会出家门游遍天下的少之又少,至少婷妃绝没有这样的机会。那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的?就算是心怀爱意要绣什么东西,也没必要绣这个。毕竟歧阳就是岷郡首府,追究起来她根本就说不清楚。
“我暗中打听过,婷妃入宫前是标准的闺秀小姐,因相貌出众素来得重视,他父母花过大力气请人教导她诗书歌舞礼仪进退,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很少和外人来往。”她语气平静。“而这变种,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顾家八长老是个女子,貌美也爱美,擅内媚,喜养花,但她从来不养普通的花。嫁接、扦插,用尽方法,专培养类似的变种花。她身边只收女子,派出来的女子也以她养出来的各种变种花为代号。”
闻人岚峥神色如蜡烛余烬般逐渐冷却,“不管是婷妃本人有问题还是她家里有问题,都已足够证明她的不妥。”
“可她名字前顶着个‘何’字。”兰倾旖凉凉地给他泼冷水,“何家送她进宫,用意如何谁不知道?这方帕子都不能算证据。还有太后那边你怎么交代?”
“你这是在醋?”他好笑地看她。
“也许。”她面不改色答。
他大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件事,你去和母后说。”
兰倾旖的眼睛瞬间瞪大,“你没弄错?”
他斜眼瞧她,笑意微敛,淡淡道:“母后没你想的那么不明事理。娘家很重要,但儿子才是她的终身依靠,何况这关系到国家朝局,她不会犯傻的。”
兰倾旖很烦躁:“可我真的是怕了她。”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你能躲她一辈子?”闻人岚峥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恨铁不成钢,“这是为你好,早点和她改善关系对你有益无害。你怕什么怕?她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大风大浪你都过来了,还怕这么点小事?”
兰倾旖给他说得无精打采的,一张脸几乎拧成苦瓜,“好吧,我去。”
他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拿出你对付韦憬超的韧性,我保证你能成。”
她缓缓点头。“这事宜早不宜迟,午膳后我就去明寿宫。”
计算着太后的午睡时间,她未初一刻才到明寿宫,迎接她的宫人恭谨地带她进门,她并不意外地看见婷妃正跪在太后脚下嘤嘤哭诉。
她停步行礼,目光只在自己脚下三寸方砖上移动。
虽只惊鸿一瞥,但她不得不承认哭也是需要高超技术的。至少她绝对哭不出来这种梨花带雨、娇花弱柳的效果。
她哭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了又想,觉得她基本不会哭,如果实在忍不住哭,嫁人前肯定是夜深人静时捂在被子里偷偷哭,现在有可能在闻人岚峥面前哭,哭完振作精神去报复——谁让她流泪她让谁流血!怎么想想她连哭都是硬汉型?难怪那么多人不喜欢她。
得了,没长一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就别学人家的哭功,趁早把眼泪憋回去变成汗水。在容忍你的人面前不顾形象地哭,人家还能宽容一二。想学话本子里的美人那样逮着人就哭然后心想事成?还是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她这么想来就觉得挺气馁挺忧郁的,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和太后说正事。
她默默地等婷妃哭完。
婷妃看着娇弱却很能哭,九曲蜿蜒,三日绕梁,哭起来也缠缠绵绵断不了音,婉转的做派也的确很配她的容貌。
她看着觉得宫中的女人都是演戏高手,瞧瞧婷妃在自己面前的骄矜,再看面前这袅袅婷婷的女子,这变脸的功夫也不比她在朝堂上练出来的差。
不说其他,只说让太后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好歹给她父亲留点体面。
婷妃她爹原本是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现在变成五品围场指领史,听起来还有些威风,但围场是什么地方?就是皇室的私人猎场。也管事,可惜管的都是飞禽走兽,再高级点可以管管刚出生的那窝小兔子小老虎。降品降级再从实职变成闲差,难怪婷妃坐不住。
太后始终没做声。
她已故的父亲博陆侯因军功封爵,但随着父亲去世,袭爵的兄长武艺军略不精,在军中威望大不如前,其他兄弟也都不曾掌兵。哪怕从前闻人岚峥夺嫡争得那么激烈,但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没人把这门姻亲当回事就可见一斑。
太后对娘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娘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兄长府中内宠十几个也就罢了,子女中也少有出息的,不然她也不会被逼无奈在旁系中选女孩入宫。
她不是不知道儿子的态度,但眼看这么下去何家必会一日不如一日,她只好出此下策。哪知道挑来挑去仍是个不成器的。
“你只管好好做你的正二品妃,别的事少管。你父亲泄露公务,自己以身试法,哀家也帮不了他。你让他好好做事,过段日子哀家自会替他求情。”她目光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兰倾旖身上,“你来有什么事?”
兰倾旖微笑浅淡,“臣妾来得不巧,打扰到太后和婷妃话家常,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看一眼婷妃,“你先下去。”
婷妃低眉敛目地退下,下人们也跟着鱼贯而出。
兰倾旖打点精神,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不出所料,太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仅凭一方帕子,就断婷妃的罪未免太武断。”
“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这件事非比寻常,于情于理都该知会太后一声。”兰倾旖不动声色。
太后神色稍缓,“帕子这种东西带在身边见到的人不少,婷妃如果真有问题,怎么会在这上面露马脚?”
她果然这么说!兰倾旖暗暗冷笑,就差没明说自己栽赃陷害。可就凭婷妃也配?何况她即使陷害婷妃也不会用这种罪名。
“好让太后知道。”她慢吞吞地说:“这个原先不是帕子,是里衣。臣妾拿到手后看这式样实在不雅,就把那些细细的薄丝带都剪了。”
太后瞅着手中巴掌大的精简布料,仔细看去周围果然还有些不平整的裁剪痕迹。“你是指婷妃有问题还是她娘家有问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旁系出事又怎会对何家嫡系没影响?
兰倾旖眼神微冷,唇角笑意讥诮。“这件事已是朝堂政务,臣妾也不敢妄言,还请太后恕罪。”
找她麻烦有什么用?决定权又不在她手上,她说了又不算!
太后被这绵里藏针的话噎住,半晌才摇头反驳,“不可能。婷妃娘家那支虽没什么大用,但他们也安享富贵,没那胆量做这种稍有不慎就毁家灭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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