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都要争这一次!
侍女犹豫一瞬,“主子在占星台。”
闻人楚楚如释重负,拔腿匆匆而去。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安全和名声当回事,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温九箫简直难以想象她竟这么大胆,这丫头也太不管不顾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听见他的声音,闻人楚楚眼睛发亮,表情惊喜。
谢天谢地,他还在。
“你觉得我不该关心你?”温九箫语气听不出情绪,神态淡漠无波。
闻人楚楚怔怔地看着他,想像往常那样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却又不敢。她踌躇不决,偷偷抬眼看他的神色,却看不出他的情绪态度,心里不由忐忑不安。她深深吸气,似吸进去一口大大的勇气,看着他明亮却淡漠的眸子,忽然觉得委屈。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咬了咬牙,她直奔主题,“师父,你喜不喜欢我?”
温九箫笑意如山间一抹清淡烟雾飘散开来,“这么多年来,怎么会没有情分?”
闻人楚楚气急,他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索性挑明,不给他半分装傻充愣的机会。“我喜欢你,也想嫁给你,你呢?你愿不愿意娶我?”
温九箫沉默片刻,深深叹气。“我的世界,你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希望你的世界永远都平安喜乐,永不必承担人生的血腥杀戮和黑暗阴冷。”
他这个年纪,再说什么年少轻狂太不现实。鲁莽冲动的过错他已不能再犯,如今他求的是平安稳妥。这潭水已经够浑,何必把她扯进来?
“这不是理由,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跨越这些,没什么可以拦住你。”闻人楚楚咬紧牙关,忍无可忍:“你有你的顾虑,我有我的坚持。既然我们谁都不可能放弃,那我们就赌一场!”
她素来相信自己的运气,她信她不输!
想想也好笑,是不是他们家的人骨子里都是赌徒?皇兄拿江山社稷和皇嫂做赌,她押上自己的一辈子来赌,都是为求一个让自己无悔的结果。莫非他们闻人皇族的血统里,都与生俱来地生有这种惊心的偏执,冷静的疯狂?
温九箫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悠远如隔云端,渺渺远远地隔着二十年岁月看她,像在看自己的少年时代。
“赌?你想赌什么?”
“就赌你最擅长的占卜。”闻人楚楚傲然抬头,毫不犹豫地答,“我们各自算对方的命,算将来会不会在一起。算不出自己,那就算对方!算出来是什么结果都照着办,我敢做,你敢不敢?”
她挑衅地抬高下巴看他,姿态骄傲,目光明亮决然如钢钉,直钉人心。
占星师著名的不可自算定律,是因为算出来的结果都不祥,或者完全是错的。而且即使算出来也要付出代价。谁会傻到付出巨大代价去换一个完全不准的结果?所以久而久之他们都不再算自己,占星师这个职业也渐渐没落。
所以她提出算对方,这是个稳妥又有效的好办法。
温九箫意义不明地笑笑,点头。“好。”
没道理她敢做的事他不敢。结果也不外乎两种,不管是哪种,对他都没坏处。最起码比现在犹豫不决牵挂于心要好得多。
竹制算筹在他们指间拨动,星野图倒背如流,彼此的命星都知道,联动公式的运用已烂熟于心。
星盘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占星台上静得只余水滴声。
闻人楚楚神色凝重,摆弄算筹的手指却一如既往的稳定。
越是重要时刻越要冷静,她既然敢赌,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时光缄默。
算筹摆动的声音清脆细微,听入耳中却像响在心上,声声敲击着心扉。
她猛的停手,转头看他。
他也停手。
同时。
四目对视,一个明亮如星辰,一个深沉如夜空。
沉默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急着看结果,只默默紧盯对方的眼睛,似想从中窥透对方的内心。
千言万语都无需说出口。
温九箫目光落到算筹上,一眼扫过,怔住。
怎么可能?还真有姻缘?
闻人楚楚凝视着算筹,心跳飞快,看过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自己没看错,她的眼睛猛然瞪大。
欣喜的狂潮在内心涌动冲刷着堤岸,天地似在瞬间绽放出万千华光,映亮她心间明月,顿时漫漫前路都变得通畅平坦,从脚下铺展到天边。
那是天道,看似遥远,其实就在脚下。
她双唇微微颤抖,泪水在眼底转啊转,她努力不让它落下。
星光洒落在她脸上,一遍遍描摹着她眼底喜色,面颊也如星辰氤氲生辉。
泪珠散落在她衣襟上,她也不管,心花灿烂得要飞起来。她看着头顶那片迤逦的星光,喜极而泣后,唇角忍不住挑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转眸紧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眸透而亮,像被打磨得恰到好处晶光四溢的水晶蔷薇,盈盈地绽放在他眼底。她眉毛高高地挑起,看他仍满脸复杂默然沉思,不由笑得更开心。
“师父,你输了哦!”
温九箫嘴角微抽,暗暗告诫自己淡定,但心里仍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
他站在那里发呆,脑子里满满的也不知道都想过什么,像什么都想了,又什么都没想。
半晌,他神情复杂地看一眼欢喜得意的闻人楚楚,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这也未必是坏事,好歹也算有结果,免得他徘徊不定心神不宁。至于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
他不断做心理建设,收拢自己那些四散纷飞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
拂面的风凉而轻,似这人生里无数道风景,转瞬便雨打风吹去。
少年时代已远去,如这高处旷凉的风,无论怎么用力也抓不住分毫,只余下一手冰冷。
他想笑,却只一声长叹。
一瞬间记忆回溯,仿若三生。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笑得开心而得意,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眉眼间仍有未经世事打磨的天真烂漫。
年华无忧,像记忆中的她。
然而她们永远都不会相同。
他分得很清楚。薄晚栀是薄晚栀,闻人楚楚是闻人楚楚。她们永远都不会重叠。
他是长情之人,也并不负情。旧人和新人,在他心中各有独特地位,谁也代替不了谁。
瞬间他心里荒芜而温暖,像独自行走在莽莽荒原上回头时看见旭日从荒原尽头升起。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声叹息。“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偷跑出来风险大,她天亮后肯定还要去明寿宫,不抓紧时间回去睡觉,怎么应付何沛晴那关?
闻人楚楚脸色一僵,顿时愁眉苦脸,从欢喜的天堂跌落现实的深渊。
都忘记还有母后……
“天亮后我陪你去明寿宫。”温九箫淡然开口。
既然已有决定,就没必要再畏畏缩缩。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家庭的压力和世人的流言蜚语。
今天已过去的不算,至少从今以后的事他不能让她独自承担,这是他们两个人的责任。
闻人楚楚目光微亮,眼神惊喜。“真的?”
“假的!”他没好气答:“赶紧回去。”
闻人楚楚立马眉开眼笑,全然不在乎他不耐烦的表情,笑眯眯地走了。
她就说嘛,老天爷果然是眷顾她的。
高台冷风掠过他的发,温九箫目光平静一如往昔,只神情微微叹息。
翻过这一页,人生的底墨被重新书写。
未来,永远握在他自己手中。
第七十四章 郊游
满城风雨的一出后,温九箫和闻人楚楚的事基本得到默许。
最明显的迹象就是闻人楚楚的禁足令得以解除。
从禁足中解脱的闻人楚楚大约是心中有愧,想讨好一下母亲,求爷爷告奶奶地动员全家出去郊游,磨过好几天,终于让她办成了。
人不多,除开暗中警戒的护卫,也就太后、闻人岚峥、兰倾旖、闻人行云、闻人楚楚和出宫后汇合的温九箫。他们也不着急,本来闻人行云还想提议坐马车,却被闻人楚楚否决,六人慢悠悠地步行出城。
大街上人声纷涌,喧嚣热闹的声音纷纷扰扰,透出无法掩饰的活气。人来人往忙碌来去,没人注意到他们。
灿烂的阳光下,一行人以着同样的步调和目的地,怀着不同的心绪和回忆,缓步前行。
午后的风清爽干净,风拂去身边男子乌亮的发,兰倾旖的目光,这一刻微微有些遥远和柔软。
恍惚三年前的冬天独自离开,于城门外换得他独立相阻,他与她,似乎从未如这般向着同一个方向慢慢行路。
闻人岚峥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他的步子稳定而悠闲,很享受和她并肩同行的路途。熙熙攘攘的人潮如阳光下的烟雾般淡去,他觉得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不错。
这一刻时光静好,执手相伴的人就在身边,不用捕捉就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到她的温度和那种目光落在身上彼此牵挂的温暖。心远地自偏的安宁萦绕在心头,他缓缓地舒口气,默默抓紧她的手。
他脑中记忆流溯,似近似远。
太后怔怔地看着四周的人潮、远处的城门,目光茫然,下意识回头看看早已看不见的朱红宫墙。
她有多久没出过宫门?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所有的青春和梦想都埋葬在朱红宫墙里见不到阳光,便也慢慢地枯萎。
二十余年深宫岁月如弹指,仿佛昨日还是豆蔻年华少女怀羞踏入那深深宫墙,转眼间便人老珠黄皱纹横生高坐明寿宫中吃斋念佛。宫外的阳光似乎和宫中没有什么不同,却陌生得让她心慌。这条街上变化太多,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年华随水逝,算来浮生一梦。那她呢?她如今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温九箫想到的却是二十年前,怀着一腔雄心壮志,担一肩蒙蒙细雨,载一身潦倒落魄的少年,走进这座沉肃巍峨的城池。扣金门,展才学,货与帝王家。那些路,似难似易,也曾跌落尘埃跪倒长街任人唾骂,也曾被逐出门恶狗追咬,也曾垂眉冷笑傲然转身……或斑驳或平淡,散落于泥土的记忆,二十年一场大梦归,终换一方新天地。那些年的爱恨被遗落在风中,花开花落,红颜白骨,只在须臾。二十年后,他唯一记得的是她依旧年轻的容颜,定格在那样凄艳的枫林深处,一眼就成为永恒。
他带着沉湎的微笑和淡淡的忧伤,缓步出城。回忆中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似乎只是一转眼,他就已站在城郊野外的山坡上。
或许没啥感触感觉平淡的只有闻人楚楚和闻人行云,他们实在太小,又出身优越一帆风顺极少尝过人间滋味,很难生出什么感触。
清风和煦,碧草如茵,不远处木槿花开得热闹,白紫淡粉颜色各异。山坡下溪水清澈见底,荡漾着被风吹落的花瓣,色彩鲜丽如名画。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不时有飞鸟叽啾,衔一抹温软的白云。
温九箫寻了个背风之处,铺了块布匹,每个人盘坐其上。
“原来早有准备,你还带吃的?除开点心都是生的,你这是打算烤肉?不过这些似乎不够吃。”兰倾旖目光瞥过他变戏法似的捞出来的雕花梨木食盒和一个小锅和烘炉形状的东西,闻人楚楚在旁帮忙摆放杯勺碗筷。食盒里的盘碟一一取出来,鲥鱼、羊羔肉、鹿唇、燕麦核桃酥饼、紫菜卷、芸豆卷……
“你后面不就是有条溪吗?再说这附近也不是没野味可以尝。”温九箫淡定答。
“我们三个去找吃的,你们俩留在这里陪母后。”闻人岚峥目光示意妻子和妹妹多担待,直接做决定。
兰倾旖和闻人楚楚对视,挖灶生火埋锅点燃烤炉,分工合作,动作利落。
“你上!”闻人楚楚的目光投向那条溪,用胳膊肘撞兰倾旖。
“你来处理。”兰倾旖表示抓鱼没问题,但她坚决不打下手。
“成!”闻人楚楚答应得爽快。
兰倾旖走到溪边,捞起剥开树皮的树枝抬手就戳,下手利落,一戳一个准。
“准头真好。”闻人楚楚看在眼里,羡慕万分,觉得这一手自己是学不到的,她的腕力和反应力都跟不上。她从腰带里抽出贴肉薄刀,开始刮鳞剖内脏。
没多久那三位回来,猎来野鸡,拾回干柴,带回大堆野菜野果……火堆熊熊燃起来,柴火充足,树枝噼噼啪啪燃烧着。
兰倾旖抓了根水草一尝,清甜,她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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