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世家都隶属天雪门,虽分处五国,但毕竟有同门之谊,在不违背国家利益的前提下,相互帮助也是正常。”赫连彻淡淡道:“五大世家的优秀子弟,只要通过考核,都可以加入天雪门学习门中绝学。”
“但最近三十年,因为门主失踪,他又没有继承人,局势发生变化。”兰倾旖眼神幽暗。
那段历史,连五大世家的家主都没资格知道。若非她是言旷的嫡传弟子,也不可能知道。因此她一开口,别说毫不知情的赫连文庆,连一知半解的赫连彻都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凝神倾听。
“门主和蛊王顾歇、帝师言旷是一师之徒。顾歇为大师姐,言旷是二师兄,门主是小师弟。九十年前,他们的师父去世,顾歇和言旷不知何故反目成仇,顾歇返回顾家,从此成为顾家的幕后主宰。言旷建立月下山庄,和顾家历代为敌不死不休。而门主成立天雪门保持中立。当时很多不想自相残杀的子弟都加入天雪门,天雪门的势力也是最强的。”她陷入那段历史的回忆中,眼神悠远。
“顾歇和言旷的实力相当,他们的支持者也一样。月下山庄和顾家的实力其实差不多,所以争斗延续至今仍未分出胜负。但顾歇本就桀骜偏激,由于长期争斗,变得越发暴戾嗜杀,也越发不得人心,渐渐引起公愤,连中立的天雪门对她也渐生不满。”她抿唇,语气渐渐变得古怪。
“三十年前,顾家和月下山庄因为长期斗争消耗太大,决定暂时休战积蓄实力,等到某个时机再一决胜负。三人聚首订下盟约,此后,门主就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赫连文庆听故事听的正在兴头上,听到这结果差点气乐。
这不是典型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吗?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失踪,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或死活。天雪门的子弟找了他三十年,但没人找到他。”兰倾旖满脸无奈地摊手。“但从三十年前开始,顾歇开始侵吞五大世家。最先倒霉的就是和顾家同在安国的苏家。如今的苏家,虽没绝后,但权力别想,不过是个空壳子。”
“其次就是叶家?”结合上次兰倾旖和叶瞳的对话,赫连文庆也能猜出几分。“但二十年前温九箫灭叶家满门是怎么回事?”
“叶家的家主,本该是叶瞳的父亲,他忠于天雪门,拒不接受顾歇的拉拢。”兰倾旖淡定道:“但叶瞬的父亲投靠顾歇,杀叶瞳父亲,夺权后投靠顾家。叶瞳兄妹俩被父亲拼死送出,逃到龙昴雪山,投靠天雪门中地位仅次于门主的大长老。一来天雪门因门主失踪群龙无首势力衰弱,但并不代表任人宰割;二来那三人的师父就是赤风族人,是第十九代族长的亲弟弟,顾歇对赤风族多少心存忌惮。这也是那位族长能得到兰若心法完本并练至大成的原因之一。”
她端起茶杯润喉,“天雪门在日复一日的衰弱中,独自对付顾家显得很勉强。即使不提门主本就和言旷私交甚笃,就顾歇那性格,在她手下也讨不了好。所以他们和月下山庄的关系越发亲近。叶家那事发生后,言旷传信刚下山的温九箫去看看,他去后发现叶瞬的父亲在顾歇支持下,对宣国皇室已有不臣之心,就联合殷氏皇族把他们灭了。但因顾歇插手,没能斩草除根。”
“温九箫去黎国后,苍家渐渐纳入他的掌控。他成为国师后一直在打压顾家,苍家也在名义上纳入他的掌控,所以顾歇一直没能得逞。”兰倾旖吸气,眼神微露疲倦。
“十九年前,我身患绝症,能救我命的就他们三个,可顾歇不用想,门主下落不明,只好求言旷出手。为锻炼体魄,我被送到龙昴雪山,利用那里恶劣的自然环境锻炼身体和意志来承受痛苦的治疗过程。也正因如此,我七岁时正式拜言旷为师,加入月下山庄。”
“赤风族族长一脉,位列五大世家,但也是特殊的存在。他们因继承三人师父的血脉,至今仍保持中立,是最古老最秉承先祖遗训的一脉。”兰倾旖总结陈词,“赤风族不参与顾歇和言旷的争斗,但对于双方提出的合理要求都会答应,双方也有不成文的规定,不把他们的恩怨带进龙昴雪山。”兰倾旖眼中有淡淡忧伤。“如今我归于月下山庄,所以……”
“我明白!”赫连文庆轻声却坚定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好赫连家!”
“你首先要保护好的是我们全家人,家业什么的,永远没有活人重要。只要人还在,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兰倾旖正色强调。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赫连文庆困惑不解地瞅着她,“哪有这么巧的事?门主刚刚失踪,顾歇就开始侵吞五大世家削弱天雪门,这……”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是个人都懂。
门主的失踪,和顾歇脱不开关系。
“你当天雪门的人都没长脑子?”兰倾旖翻白眼,“可顾歇侵吞五大世家的事其实做的很隐蔽。就拿苏家来说,苏家虽在安国不可能接触权力中心,但他们至少活到现在。当然,苏家很有本事是一方面,其中也有顾歇放水的成分,还不是因为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警觉?若非叶家那边出了纰漏,只怕我们还要更迟点才会得到消息。再说门主闭三年五载的关也不是不可能。等天雪门发现不对劲时,事情已过数年。但一来门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也说不准他是死是活。二来顾歇本事大,除了门主和言旷,谁有资格为她对手?就算讨说法也不会有结果。”
“那他们也可以另立一个门主。”赫连文庆不解,“干嘛要搞成群龙无首的乱套局面?”
“你以为门主是谁都能当的?”兰倾旖苦笑,“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有那样的实力,更别提那样的威望和能力。你放眼天下,能找到有资格和顾歇、言旷一较高下的人我就服你。”
赫连文庆哑口无言。
“先不提有没有合适人选,就算有也没用。”兰倾旖连连摇头,“就连皇帝传位,都还要传国玉玺做凭证,门主之位的传承也差不多。信物和印鉴都只有门主知道,没有那些就无法证明传承正统,何况还有门主单传的心法武功。名不正则言不顺,又如何能服众?”
赫连文庆无语,半晌才问:“那如今的天雪门?”
“大长老代管。”兰倾旖神情沉重而冷凝,“他们仍旧在找门主。当然,至今没找到。”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呢?”赫连文庆刨根问底。
听她的叙述就知道门主凶多吉少,保不准人家连骨灰都烂掉了,怎么找?
“不会一直找下去的。”兰倾旖语气凉凉地道:“你忘了他们的盟约吗?月下山庄和顾家的休战也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开战。如果言旷赢,那天雪门的危机从此不存在,门主能否找到也不重要了。如果顾歇赢……天雪门都消失了,还要门主干嘛?”
赫连文庆目光在赫连彻和兰倾旖之间来回扫视,头一回觉得老爷子还挺灵活,倒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迂腐固执。
他有这个认知,心情也好上许多,见兰倾旖面露倦色,知道她最近没休息好,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站起身准备回去。“爹,时间不早了,您和若水今天都累了,儿子送您回去。”
赫连彻点头,任由儿子扶他回去。
兰倾旖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低头看向自己腕间流光溢彩的淡紫镯子,唇角绽开一抹淡淡笑意。
胜负未分,她自然不会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但也不代表她没有准备。
她已经准备好,就是不知道他们准备好没有。
十年后,一切都该有结果。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嫁前夜
这一夜兰倾旖没能睡着。
很多该发生的事依然在发生,不会因为她要出嫁而改变。
比如她桌上的那封信。
那是来自于安国的密信。
段明斐因病去世,其独女段灵歌继位。因为安国从来没有女子继位为帝的先例,所以国中有不少循规蹈矩的老臣提出质疑。
这点不奇怪。皇位继承何等重要不言而喻,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引起国家的动荡不安。何况如今的安国,本来就已经很动荡不安。
但段灵歌作为安国唯一的皇嗣,皇位她不坐也没人有资格坐。
所以段灵歌已在准备修改安国皇室关于皇位继承的礼法。
但修改皇位继承的法律规定,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最磨时间变数最多的事,大堆的快要成老古董的老头子,聚在一起开会辩论商讨无果,再不断循环这个过程,半年里能有结果已经算很有效率,何况是在皇室衰微顾家掌权的安国?顾家能让段灵歌安安稳稳地坐好皇位才叫稀奇!
不过段灵歌的确没辜负她父亲的多年培养,反应特别迅速,在最短时间内宣布册立王夫。
人选有点耐人寻味。
苏广韬。
五大世家之一的苏家嫡长子。
是结盟,也是决心和诚意。
信上附有苏广韬的基本资料。
苏广韬的情况有点类似赫连文庆,虽是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并不涉政务。
他幼年时也是能和顾澹宁相提并论,远近闻名的神童,曾被苏家寄予莫大厚望,却在六岁时遭遇意外。因为发现太晚,留下病根,虽脱离危险却变成泯然众人。遭遇重大打击的少年,从此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自命风流,爱逛青楼喝花酒,才名不成,武名不就,但花名绝对有。
兰倾旖看着那资料,哑然失笑。
苏家和他们赫连家一样,重嫡妻轻妾室,苏广韬的父亲只有他们母亲一人,膝下两子两女。若非王夫不能轻涉政事,苏家又没有第三子,就凭苏广韬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名声,这等好事就是天上掉馅饼也绝对轮不到他。
堂堂的一国女王,又是天下第一美人,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她勾勾手指就有无数男人为她疯狂,却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不知有多少人要打翻醋坛扼腕叹息。
段灵歌敢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付出这么大代价也要结盟,看来真的是下定了决心。
不过话说回来,段明斐死的时机真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她联姻黎国的时候死,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如果不是,那又是怎么回事?目的是什么?
时间太短,能查到的消息有限,她也没办法做出判断。
将密信焚毁,她有点遗憾段明斐死得太早,还没等到自己和顾家决一死战,也没机会看到真相,不尽如人意。
不过他这死亡时间也有好处,最起码顾澹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能专注于国内事务,没工夫管其他国家,等他腾出时间来搞破坏,她即使还没在黎国站稳脚跟,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至于全然被动。
她在灯下沉思,“仔细关注安国的动静,有什么发现随时汇报。”
她没太把段明斐的死当回事,如今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关注他?至少得等自己到达黎国后再说。
“嘉水关那边可安排好了?”她问,“女帅可安全?她有什么答复?”
“女帅只说和您见面再详谈。”玉琼谨慎答。
兰倾旖沉默,神色几分苍凉,她挥手让她下去,玉琼不敢再留,关门前她回望,见那女子深深闭眼,身影孤凉。
两日准备后,诸事齐备,只等明日送嫁。
当夜,侯府主子们都一夜没睡。
兰倾旖和赫连夫人说了一夜的话,听她絮絮叨叨地教导自己如何和女眷相处打交道,怎么做人家的媳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过什么。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从城外十里的寺庙里传来时,兰倾旖全身微微瑟缩,下意识抓紧赫连夫人的手。
“若水,你别怕。”赫连夫人心中悲痛,换做以前她还会说如果呆不惯就回来,侯府养你一辈子,可现在不成了。她的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娘,你别担心。”兰倾旖强打精神,呢呢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会对我好的,我也会过得好。”
书房里赫连彻父子俩同样心如刀割全身难受,爷俩相对无言,在书房枯坐,喝了一夜的茶,两人心底说不清是叹、是喜、是不舍、还是担忧……万般情绪都随着钟声落去化为一声叹息。
赫连无忧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宿,起床时却笑意盈盈看不出任何不妥。
三更时分,侯府刹那灯火通明。丫鬟、家丁、婆子、小厮,今天没有懒人,都急急起来准备送嫁。
侯府瞬间沸腾。
腊月的燕都,常青树仍青翠不改,但百花凋零大半,萧瑟冬意俨然透骨,霜花落在琉璃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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