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淮越摇头,声音凉凉:“我只怕你再这么喝下去,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
“才不会!”兰倾旖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半度,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泛起清澈水光,指着他激烈反驳,“你别小看人!”
“是不是小看,总要等到事实证明。”韦淮越不为所动。
兰倾旖叹息声掠过眉梢:“阿越,你真是不可爱。”
韦淮越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微沉,重重强调:“我今年二十二!”
“我知道啊!”兰倾旖一本正经,“这和你是否可爱没关系!”
见鬼的没关系!可爱不是用来形容三四岁的小孩子的吗?
韦淮越使劲磨牙,眼神阴测测的。
兰倾旖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暗暗发笑,觉得逗弄他也挺有趣,可惜只能浅尝辄止,不然这人会恼羞成怒和她翻脸的。她仰头灌酒,她娘酿的酒味道微甜,并没有刺鼻的辣味,但后劲很足,她一瓶下肚却眼神清明若无其事,看得韦淮越两眼发直。
“你也不怕喝撑?”他酒量不算好,起码没她好,对这种酒也不敢喝太多,喝酒误事,贪杯不是好习惯,他有自知之明。
“我酒量好,没事。”兰倾旖没好气地挥手,神色微微不耐烦。她现在相信酒这个玩意可以上瘾了,喝了就不想停,可惜她没那个借酒消愁的本事,人家都是越喝越糊涂,她却是越喝越清醒,喝到最后她觉得索然无味,直接将另一瓶酒当清水灌下喉。
淅淅沥沥的酒液顺着她的下巴滑进荷叶边衣领,月色下闪烁着晶莹的微光,更显得下颌精致如玉。
韦淮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幽深一如此时的湖水,犀利地问:“你在难过什么?”
兰倾旖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的目光微露迷茫,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有些苦恼地问:“很明显吗?”
韦淮越挑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酒疯!”兰倾旖答得理直气壮。
韦淮越:“……”这女人时而认真时而发疯,这要脑子愚钝点,谁跟得上她的步调辨得清真假?
知道她有意避开的话题,他再问也没结果,他很善解人意地换话题,“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兰倾旖小孩子脾气发作,死活不答应,“我要在这里吹风,凉快凉快。”
韦淮越沉默,心说这个天气并不热吧!还是你酒喝多了发热?
兰倾旖揉着额角站起身,湖面上清风徐过水波不兴,衣袂却不甘寂寞地飘舞着,柔软的布料飞起,遮住面容,眼前世界顿时漆黑一片。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竟直直落入湖中。
“啪!”
雪白的浪花掀起数尺高。
整个落水过程,酩酊大醉的大小姐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以至目睹该过程的韦淮越足足愣了三秒才回神,待到他反应过来,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
“兰兰!”韦淮越脸色变了变,他记得她水性不错,可现在这状况,她哪里能保持平时的状态?他从来没这么焦急过,想也没想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
全身滴水的韦淮越拖着奄奄一息全身湿透的兰倾旖爬上岸,狼狈不堪的韦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傻女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就累得手颤脚软,骨节酸痛。到岸边被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兰倾旖脸色发白,她抽筋了。
别人掉水里抽筋都会清醒,她反着来,生生把自己给抽醉了,躺在地上四肢乱动挣扎,像在浅水滩里搁浅的蛤蟆。
韦淮越瞅着她,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她施展轻功飞奔回晚晴阁。
阴云遮月,明月清辉一隐又现,桂树暗影里,水蓝人影脸色阴沉,目光紧盯着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花。
兰倾旖睡醒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眼前淡紫色纱帐随风轻拂,室内飘荡着悠悠淡淡的香气,闻着十分舒服。
身下锦褥松软,身上盖着温光华美的云被,被角那朵红梅还是前些日子玉珑误绣上去的,这是自己的房间。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身茜素红色的衣裙,如烟云般随着她的起身流泻,窗户半开着,有微风透过浅蓝窗纱吹入,吹得她身上衣裙微微飘扬。
她穿好木屐,来到窗前,外面花开得繁艳,桂花香气浮动,满园都被清气浸透。
第六十六章 过府相聚
“小姐醒了?”玉珑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驱散室内寂静。
“我昨晚好像喝醉了。”兰倾旖揉着额角,迷迷糊糊地回想。
玉珑看着她迷糊的样子,恨不得上前揉一揉,哎呀,这个样子的小姐好可爱,好想欺负,可惜有贼心没贼胆。“昨晚我们忙碌半天,才算把小姐你给哄睡了。哄你睡觉可真不容易。”她满脸戏谑,“昨晚你的样子很可爱啊!”
“我昨晚没说胡话吧?”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想男人算不算?”玉珑凑近了来,神秘兮兮地问,满脸的兴奋暧昧,双眸冒着灼灼狼光。
兰倾旖脸色微白,心说果然喝酒误事,难道自己嘴上没把门,昨晚什么都说了?不会吧?就算醉了,她也不可能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不然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玉珑,预料之中地在她眼睛里发现一颗跃动奔腾着的滚滚八卦心,不由抬手扶额,全身无力。“我说了什么?”
“你表白了!”玉珑脸上的神情,是兴奋的、暧昧的、八卦的、看稀奇的,就像看见了世界奇观。她双眼瞪得滚圆,重重强调,声音都因兴奋变了调:“小姐!你表白了耶!”
玉珑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形容她当时的状况,“小姐,我给你擦汗换干净衣服时,你抓住我的手不放,脸色发红眉头紧蹙,就只差哭了,你反反复复嘀咕着许朝玄这个名字,说我爱你,还说我对不起你什么的……许朝玄是谁?”
兰倾旖:“……”
第一反应——还好喊的是许朝玄,不是闻人岚峥,不然少不了要被这丫头“思想教育”。
第二反应——怎么最该听到的人没听到,反而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听到了?
第三反应——“我爱你”这么陌生的字眼真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玉珑没听错?
第四反应——自己的酒品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这种埋藏最深的秘密都说出来了?这以后岂不是藏不住心事?
她心中无限忧愁,对自己的保密性产生深刻怀疑,只觉未来无限悲观,前途暗淡日月无光,也没空理睬玉珑的八卦,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打发了她。
玉珑哀怨地看了她半晌,竭力克制心头的鄙视,只差说一句主子,你倒是敢承认呀!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算英雄好汉的主子宿醉方醒,食欲不振,厨房送了份莲藕玉米肉末粥来,她觉得味道挺好,吃完这顿午膳也可以省了。
玉珑怏怏不乐地端了水进来给她梳洗,兰倾旖瞟一眼,就当没看见她幽怨的眼神。
“小姐,你的帖子。”烫金深红拜帖递到面前。
“我的?”兰倾旖疑惑,这个时辰送什么帖子?难道是朝堂上的应酬?她接过帖子,打开,落款处赫然写着“左相府”,不禁呆了呆。钟毓晟?他想干什么?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正式地送帖子了?他不是一向直接上门拜访的吗?
细看内容,竟然是邀请她明日过府用晚膳。
这是要干嘛?
“什么时候送来的?”她转头看玉珑。
玉珑为她打理着长发,撅着嘴道:“刚刚才送来,送贴子的家丁还在等您回话。”
兰倾旖掏出面具戴上,随手将帖子扔到桌上,吩咐,“带他到花厅,我去见他。”
“是。”玉珑出了内室。
片刻后,玉珑带了个蓝衣男子进来,男子稚气的脸,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却沉稳知理,见到兰倾旖,态度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小的见过侯爷。”
兰倾旖抬手示意他免礼,直接问:“这帖子是?”
男子站直了身子,竟也是个挺拔清秀的少年,他恭敬地回道:“回侯爷,这是我家夫人听说侯爷最近正好在家,命小的送来的。”
“钟夫人?”兰倾旖原本还以为是钟毓晟送来的帖子,还在纳闷这不像他的作风。
“是。”
虽然不明所以,毕竟钟夫人是长辈,又如此正式地送了帖子邀请她,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兰倾旖点了点头,不再迟疑,对男子道:“我知道了,若水一定到。”
男子再次躬身,“那小的就先回去复命了。”
得到兰倾旖首肯后,男子快步离开了侯府。
“小姐,钟夫人该不会是要你过去,好相看未来儿媳妇吧?”人一走,侍立在旁将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玉珑,就忍不住开口问。
“应该……不会吧?”兰倾旖这话也说得很没底气不确定,她想否认,可理智又告诉她很有可能是这样。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家的母亲邀请你?”玉珑翻了翻眼睛。
“不知道。”兰倾旖答得爽快。
玉珑无语。
看她似乎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玉珑重重叹气,忍着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构造的冲动,黑着脸提醒,“小姐,今天八月十二,八月十二,你知道吗?再过两个月零二十五天,你就满十八岁了!就可以嫁人了!”
再不行动,就木已成舟,没行动的机会了!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这么重要的大事都不上心,还是她已经忘了时间?
兰倾旖脸色沉了沉,这段日子忙忙碌碌的,她还真忘了年龄这茬,不行,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就从明晚的邀约开始。
左相府坐落在西华街,和司徒画衣的府邸只相隔两条巷子,兰倾旖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马车里,兰倾旖正闭目养神,思索着退亲措辞,她心情其实有点烦躁,觉得儿女情长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有时静下心来认真想想,如果当初闻人岚峥结识的人不是兰倾旖,而是赫连若水,她还会不会爱上他,还真不好说。
思绪纷飞间,耳边传来玉珑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小姐,到地了。”
韦淮越本想陪她一起来,她没同意,只说如果自己戌时三刻仍没回去,就让他来接她。
相府门第广阔,两扇朱红大门是普通官宦人家的三倍大,没有花哨的装饰,门前两座黑曜石雕刻成的辟邪神兽威严肃穆,外表看上去甚是朴素大气。
兰倾旖目光落在两尊神兽上,眼中掠过赞叹,她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正想让人去叫门,左相府的朱门已缓缓打开,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蓝衣男子,男子走至她面前,躬身行礼,恭敬地道:“长宁侯爷,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
兰倾旖点头还礼,“有劳了。”
左相府占地不用说是大的,建筑风格却不似他们侯府的刚柔并济,而是大气舒朗略显冷硬,就连植物都是以林木为主,花草较少。
她一路行来,不时感受到暗处若隐若现的气息波动,看来这左相府的守卫也十分森严。
步子轻巧地走过桐木长廊,两人很快到了第二进院子的正厅。
“颜菲姑娘,”带路的男子停下脚步,对前面端着茶壶的女子轻声道:“长宁侯到了。”
女子回头。
兰倾旖眉梢一挑,目光蓦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女子的容貌清秀娟丽,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小巧精致的俏鼻,嫣红水润的樱唇,典型的江南女子,她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副优美婉约的水墨画。
她应该不是相府的丫鬟,有别于其他丫鬟的淡蓝裙装,鹅黄长裙将她衬得更鲜嫩可人。
女子的目光刚刚与兰倾旖对上,便连忙低下头,低声道:“侯爷请随我来。”
连声音都温柔雅致,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作伴,该是有多惬意舒适?
兰倾旖饶有兴致地挑眉,轻笑:“有劳姑娘。”
已走出两步的颜菲,听到她舒缓随意的声音,居然微微一震,却没有回话,依然低头不语地在前面带路。
兰倾旖缓步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纤细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
跟着颜菲进了内院,颜菲才通报完,只听爽朗带笑的女声说道:“长宁侯来了?快请!”
寻着声音看去,迎接而来的女子衣饰素雅,举止大方,看她进来,扬着笑对她招手。
这女子的年纪也让她有点惊讶,钟夫人听说已经四十多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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