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珑忍无可忍,慢条斯理地撸着袖子,准备打人。
主辱臣死,当着她的面给她家小姐栽赃定罪,真当她是死人吗?
这一巴掌打得狠辣,满堂都震惊失声。
靳涛定身子抖得更厉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神色淡漠眼神厌恶的兰倾旖,这次难得没出言嫌弃玉珑的打人举动有碍观瞻有损形象。她淡淡看着靳涛定,在他的嚎叫声中,缓缓地,笑了一笑。
一笑。
如同雪山顶峰绽放新莲,瓣尖透出嫩粉,莹莹承接日光,折射浅草琉璃华彩静美;又或者初春桃花脉脉,映亮了佳人颊上一抹浅浅胭脂红,倒映邻家少年踏歌而出的身影,浅碧樱红,染艳了十里春风。
一笑。
国色染晕秋水姿,花开半夏动全城。
全场刹那寂静无声,人人眼中都是惊艳之色。
她的笑并不深,不过唇角淡淡一勾,此刻剑拔弩张杀气凛然背景下,这一笑却令人觉得温存,觉得静美,像看见了盛夏池塘里绽放一朵亭亭白莲,清丽娇艳,柔美与潇洒并存,立即冲淡了紧张的火药味。
不过下一刻,她的话立即把这种安静和惊艳冲淡了。
“本使想干什么?自然是杀你!”
“……”全场沉默。
没错,这才是她——赫连若水!
不出则已,出则一鸣惊人雷霆万钧!
“你不能杀我!”靳涛定知道落在这人手中自己绝对讨不到好,却无法相信她有这种胆量直接对自己动手,他挣扎着,心里仍抱有希望,哑声道:“我是朝廷命官!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这府中护军上千,你滥用私刑杀了我,也一样走不出去!我由皇上亲自任命,就算我有罪,也要押解进京由大理寺审理,哪怕你身为钦差也没资格处置我,擅杀当朝大员你也有罪!”
“那又如何?”兰倾旖面无表情看着他,淡淡道:“我就算有罪,也自会去皇上驾前领罪,这个不劳你操心,你也看不到那天了。”她挥了挥手,护卫毫不犹豫一刀下去,穿心而过鲜血四溅。
满堂静寂无声,难以想象这位主儿竟然大胆至斯,明知其中厉害关系还面不改色命令杀人。
在场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她,觉得连呼吸都被冻结,他们直着眼睛难以相信,无法想象全省最高掌权者,在湖州说一不二土皇帝般的存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在了钦差手中,只有玉珑畅快的笑声回荡不休。
“总算解决了这狗官!”
兰倾旖轻蔑地扔开破麻袋似的尸体,嫌恶地把手一伸,玉珑立即极有眼色地送上一方雪白手帕,她将手擦了又擦,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冷然一笑。
“我当然不会把你押解进京,以你这种身份,如果黄绫裹身投入大理寺,需要经过漫长的审判,你有足够的时间来为自己脱罪。在你等待审判结果的日子里,你在京中结下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你投靠的各种京中势力,都会自愿或者被迫地为你奔走为你求情为你辩护,你又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来支撑这种庞大的消耗。然后,斩立决变成了秋后处斩,秋后处斩变成了监禁,禁着禁着你就能等到某个大赦的机会出狱甚至东山再起……”她轻蔑地将帕子扔到尸体脸上,冷笑如刀刀锋逼人,“所以,你还是现在就死,比较合适!”
她的话音未落,暖阁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那是侯府护卫带来的燕州都指挥使手下三千军,掐着兰倾旖一行人进来的时间,及时精准地一举攻入。
防备森严的府兵,对上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立即变成了绣花枕头不堪一击,整座布政使衙门被严密控制,滴水不漏,完完全全掌控在兰倾旖手中。
暖阁里沉香袅袅烟气淡淡,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搁在那里永远没人去喝,墙上的寒梅迎春图溅上了血点,血腥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兰倾旖面不改色,踏着满地鲜花盛开般的鲜血,走了出去。
衣衫溅血杀气逼人的护卫身形如电,出现在她面前,神色酷厉,肃然道:“启禀大小姐,整个府衙已经清理完毕。”
所谓完毕,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清理现场控制府衙全套干完不留痕迹。
“很好。”兰倾旖对充斥在鼻尖的血腥味直接忽略,迎着门外阳光,悠然微笑。
“还是让别人死,更合我心意。”
……
云国佑玄二十三年四月十八,震动京华的湖州府刺杀钦差案发生。湖州布政使靳涛定,贪污截留朝廷发下的治水银两,自知罪无可恕,铤而走险在钦差奉命调查并主持治水工作,进入湖州境内时,勾结江湖杀手,前后数次进行截杀。其行为之大胆,行径之恶劣,震惊朝堂。
在佑玄帝的书桌上,赫然摆着关于这件看似不可思议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各种证据,历历表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靳涛定给江湖门派的亲笔委托信,下发到湖州各城的通缉画像,兰倾旖在极短时间内雷厉风行搜罗来的关于靳涛定贪污受贿截留治水银两的证据——靳涛定勾结匪徒肆意盘剥湖州等地的行商,事后杀人灭口的汇报书信及账本,各种贪贿记录也整理后送入京城。甚至连劫粮盗匪赫连文庆兄妹俩都想办法抓了一个当人证。
兰倾旖也找到了原洪河水坝河泊所的僚属,以及当初负责洪河水坝整修工程的公造局人员,河泊所当初关于勘测的水位实地数据记录都被烧毁,可当初负责勘测的人还没被灭口,被兰倾旖布下的天罗地网给找到了。他明确表示,将所勘测出的数据和历年来的水位勘测记录相对比,可以明显看出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点,可当初河泊所大使和靳涛定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实在罪大恶极。
也正因为如此,公造局的人都老实招供了,表示当初朝廷发下的治水银子,其实根本没用到哪怕一成,所谓的整修堤坝,只不过是随便找了几个大户的晦气,寻了个由头抄了家没收家产,将人家关进大牢,又拆了人家的屋子,得到的银子、砖头、木料之类,拿去随便修了修堤坝应付差事做了个表面工程。至于朝廷拨下的一千万两白银,都孝敬了上头,具体去向不明。
兰倾旖这一仗其实打得很漂亮,但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很苦恼。
一千万两白银,那是什么概念?靳涛定算个什么东西?正二品的布政使,即使是封疆大吏,如果燕都里没人护着他,那也是不敢做这种事的。
历朝历代的上位者,对于这种和田赋息息相关的大型工程,素来看得极重。那些但凡有胆子朝河工银子下手的人,身后多半站着一两个当朝极有势力的顶级权贵。这个人不揪出来,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
被人报复还是小事,她有自信自己可以应付过去,可如果这个人抓不到,这一千万两白银就很难追回来,那么接下来重新修堤坝修季凤渠的银子从哪来?难道指望天上掉银子砸死她吗?
青面獠牙无比火大的兰钦差气得砸了桌子,在屋子里暴跳如雷:“查!加大人手给我去查!给我查清楚这一千万两白银到底流入了哪里?也不用查远,就在湖州范围里给我查!一两银子都不准放过!”
就算上贡给终极老大,也不可能全部交出去,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三成,那余下的七成,她说什么都要找回来。
猪都能猜到,这所谓的去向不明,是拿来填补了某些人的空缺,或者被充做了某些人的私房钱。听说郑参议本人就有庄园五处,占地连绵美轮美奂,他这个一年一百四十两俸禄的四品官,哪来的银子?
第五十三章 处决
湖州不静,风波不停。
着急上火的兰倾旖秉承着“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的宗旨,直接跳过朝廷裁决,下达了绝杀令。
她一边将各种宗卷封档,秘密送往燕都,一边就让鲜血染红了湖州大地。
佑玄帝看到宗卷文书后怒不可遏,下令将靳涛定押解进京,涉案人员听候国法处置,诏令发出没几天,得到的回答却是靳涛定及相关涉案官员及相关人等共三百八十七人,全数就地斩杀。
眨眼间,近四百颗大好头颅,全部落地。
天下震惊!
据说佑玄帝接到这个折子,沉默良久,满殿都屏住呼吸,为赫连若水的绝杀手段震惊,她竟然如此大胆,不等朝廷寄诏令就直接下令杀了。
这砍的不是土匪盗贼,也不是平头百姓,是当朝官员!其中还有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这完全是不同性质好吗?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她出京不过月余就找到这么多证据,基本查清了靳涛定所涉的罪行,是查是杀,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不决。
这等魄力胆量和手段,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在赫连若水幕僚上呈的折子中是这样写的:“靳氏骄狂,王令下达犹图反抗,并伤及钦差,无奈之下就地正法……”
可谁都知道这说辞不可信,天知道靳涛定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在折子送到燕都之前,湖州官员的血就已经染红了湖州大地。
事实上湖州官员死的的确堪称壮观一景天下一绝。
湖州流的血,只有湖州最清楚。事情经过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史书和地方志如何记载姑且不提,但事实是这样的。
先前说了,兰倾旖是标准的“谁让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类型。
她为湖州的事着急上火赶时间,杀人也不耐烦挑个好时间再一天杀一个慢慢来,干脆大笔一挥,在下属递上的回复中选了个最近的日子,将三百八十七人牵蚂蚱似的牵到城中心最大的广场,一排排密密麻麻跪满了整个广场,最前面的棚子里坐着没牵扯进去的极少数湖州官员,可怜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对这种杀气腾腾的血腥场景如坐针毡,却不敢不来更不敢迟到,时辰未到全部到齐坐满了棚子——不然钦差大人会不高兴。
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兰倾旖也准时到了,她穿一身简单宽大的红衣,完全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全副武装严防死守,打扮得甚是随意朴素,仿佛出来郊游踏青,而不是来监斩杀人,脸上照例戴着银面具,只露出鼻梁以下的部分,她施施然走来,顿时满场无声人人凛然,不管在场众人投来的眼神是仇恨是欢喜是恐惧还是爱戴,都不敢直面她的目光。
虽然一次杀这么多人,创下湖州乃至云国建国以来的处决人犯的记录,但兰倾旖压根没有如临大敌地搞什么戒严和警卫,她觉得没人会来捣乱,就算是背后那个没露面的终极老大,这个时候也只能做缩头乌龟——除非他脑子有病。
护卫们临时找来最好的刽子手,人不多,就四个,这门职业不需要太多人手,只要刀够锋利就行,余下的兰倾旖不介意由自己的护卫们承担。
她悠闲地泡了壶茶,茶香袅袅中,她唇角笑意若隐若现,瞟了瞟外头跪着的蚂蚱们,她微微一笑,倒了杯茶边慢慢喝边挥了挥手。外头立即行刑。
广场上瞬间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动,鲜血迸溅如霓虹,红艳艳的颜色遮住众人的视线,映得天边太阳都黯然失色,天际簌簌,血雨飘零,映得天空蔚为壮观,瞬间地面变成了纯红色,看上去比新娘子出嫁十里红妆还要喜庆鲜艳。
棚子外原本雀跃的百姓顿时无声,忽觉生命的凛然。棚子里的官员们簌簌发抖,兰倾旖很快闻到了某种极难闻的味道,她眼尾一扫,自然有护卫把那些吓尿了的官员请出去。
玉珑和韦淮越站在棚子外,负责观察并记录这些官员的表现,稍后也会留给兰倾旖做参考。
广场上专业刽子手连砍了几个头颅,刀被砍得卷了刃,腿也开始发虚,心理压力太大,他们也觉得承受不住,最后全都陆陆续续扔下断刀跪地请罪。
兰倾旖也不为难他们,一挥手让自己的护卫上。
她的护卫们一上,所有人顿时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铁血。
刀起刀落干脆利落,不知犹豫为何物。杀人如除草,落地不闻声。所有人只看见鲜血烟花般炸开,一蓬蓬亮丽无比,阳光下颜色泼辣辣的,映出明亮的琉璃色,宛若串串晶莹的血色莲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厚厚的血花从人体中喷射而出,弯折、扭曲、横纵、拉直,各种形状在地面形成,宛若玄妙的命理图,放肆而艳丽地展现着生命的灿烂华美,每一幅图看似相近,实则独一无二各有韵致,凸显出每一个人的独一无二各有韵致,看得在场所有人心里发寒心旌摇动。
或许这是个新的开始,是黎明前的序曲,代表另一个时代。
杀人杀到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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