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好像穿透他耳膜直入内心的琴声传来,崔命人全身打了个寒颤。
梁宇宁右手拉紧琴弦高声说:“崔兄,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这样做,我首先饶不了你。”
兰斯洛也急切地说:“这刀绝对是骗人的,不过它好像有种魔力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别上当了!偶像他已经下了决心,别拖他后腿!”
崔命人对下面喊:“可是它说可以救你。”
梁宇宁厉声道:“错,如果救我需要你用妥协作为代价,那只不过是延迟了我的死期而已,返日狂刀一旦掌握了你,更多的人会殉葬。”
返日狂刀此时好像也再无顾忌,在崔命人手中强烈摇晃起来。
兰斯洛的划空三界属于瞬间发出强大能量,坚持了这么半天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更是快要失控。他把目光投向地面的梁宇宁,希望他还有这么主意。可他看到的一幕让他完全惊呆了。
那片泛着白光的字典组成的浩然阵下方,不知何时钻出了一个全身笼罩着白色光芒的人影,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女孩。她快步走到梁宇宁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随后竟然和他化成了同一个人,就像游魂附体的情况一般!而问题是兰斯洛本不具备阴阳眼的能力,也没有佩戴什么视灵的道具,那么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还没等到他多想,梁宇宁已经再次高声呼喊:“返日狂刀!我最后一次,用我的生命向你挑战!”
他用嘴扯掉缠在手上的纱布,任由伤口上的鲜血流淌。同时,两本字典飞在他的身前,牢牢把焦尾琴托住。梁宇宁把受伤的手按在琴上,气喘吁吁抬头看着天空说:“玲龙,你终于回来了,让我们并肩作战!”
究竟是不是玲龙附体,梁宇宁自己说不清楚,崔命人没在意,也说不清。兰斯洛倒是能肯定有个女子的身影出现过,但是这样反而很可疑。因为兰斯洛没有阴阳眼的能力,这个凭空冒出来就被他看到的身影严格说起来就不能是鬼魂,而玲龙去世十年,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兰斯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料稍稍一分心,就觉得从不求人上传来一股排山倒海的冲力,冲击强得快要把他撕裂似的。他暗叫不好,返日狂刀的力量不可估量,看来刚才被压制不是因为自己和崔命人厉害,而完全可能是刀在积蓄反击所需的能量。
兰斯洛被高高弹起,随后就以一道抛物线朝湖中摔去。崔命人随后也感觉强力袭来——不过好像返日狂刀对他没下狠招,比兰斯洛受到的要小得多。他借势撒手飞身去追兰斯洛——现在就算他还想抓牢返日狂刀只怕也没有那个本事,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情。
返日狂刀停在空中微微起伏,像是在大口喘气。随后它转了两圈,没有追杀那二人,而是寻找下一个目标。
梁宇宁则慢慢走上前去,轻声叹道:“刀啊刀,你本就不是世间之物,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著呢。
“我现在才明白,我可以在十年前无意中用念力固化玲龙的一部分法力与魂魄在体内,陈弁的族人又怎么不会把怨气固化作为武器?
“返日狂刀十二恨,这些怨恨让你越来越强大,可是你想过没有,嗜杀者建立新秩序,从来没有长久过。陈弁之所以被人视作狂魔,无非就是因为他用最让人痛恨的方法来反抗别人对他的迫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倘若被你杀死的那些人的族人、朋友也积攒怨念,出现另一把什么魔剑魔枪,所有的矛盾就只能用这种最野蛮的方法延续下去?”
这时兰斯洛和崔命人全身湿透从湖中爬出来,面面相觑。
兰斯洛:“他疯了,居然和那刀说起大道理来。”
崔命人:“谁知道呢,硬拼肯定没用,这样倒说不准,但太危险了。”
兰斯洛道:“可是那刀现在可以毫不费力把他一分为二化整为零。”
崔命人道:“确实,不过我能感觉到那刀似乎在认真听他的话。”
麒麟不知何时也从水中一溜小跑出来,看来囚仙湖对于它而言才是恢复体力的地方。刚才明明已经累得脱力,现在已经又可以和他们大谈特谈起来,这虽然让兰斯洛感觉很不合时宜,但又不得不听,因为麒麟第一句就是:“没错,他就是应该这样做!”
崔命人还是对这灵兽心有敬畏:“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样做可以战胜它?”
麒麟说:“这不能肯定,但比你们刚才完全靠蛮力要有用。梁宇宁一定是记起很久前那个曾经靠口才在刀下逃生的人,所以才这样做。唉,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最后也得了疯病,原先伶牙俐齿,最后一辈子再也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兰斯洛听不下去了:“你这个麒麟真是可恶!明明喊你来守护这刀,你没守住,差点让那个什么鬼雾兽抢去;人家救醒你,你却老是东一榔头西一棒,让人莫名其妙。那我现在问你,我们有没有可能封印返日狂刀?”
麒麟摇头。
兰斯洛气得笑了:“那我们直接等死就是了。”
麒麟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行,必须完全靠他一个人的力量。那股被他自己封存起来的玲龙元神和他一起,也许可以有胜算——你们看。”
两人同时看去,发现梁宇宁且说且弹,距离较远琴声若有若无,但听得出来是一首略显欢快的曲子。而那些原本在离地一人多高位置漂浮的字典此时也慢慢朝天空升起,往返日狂刀四周靠近。
“他这是打算用法力再试一次?他伤有多重你知道吗?”崔命人惊讶地说,“那个玲龙即使是真的,一股元神又够干什么?”
麒麟道:“你们现在说什么也帮不上忙,就老实看着。我却感觉当年成功封印狂刀时的气氛又出现了。”
兰斯洛又笑了:“光说不练,你怎么不去帮忙?”
麒麟没有理他,只是低声咳嗽了一下,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梁宇宁,你可以做到吗?”
这边梁宇宁感觉头脑无比清晰,好像一个书生面对白纸苦苦坐了一天,忽然脑中灵光万丈,知道了出路。
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灵活手法弹奏完了一曲只听过几次的《渔樵问答》后,对着空中的返日狂刀清了清嗓子,右手轻扬:
“十二恨:一恨未遇良人,二恨春秋更替,三恨落日难返,四恨明月常缺,五恨巧取豪夺,六恨殃及池鱼,七恨巧巢易覆,八恨国人内乱。九恨江浪不息,奇…_…書……*……网…QISuu。cOm十恨世态炎冷,十一恨未尝败绩,十二恨天下无敌。这是你久久不能释怀的事,却又是你存在的理由。那么你有没有做过这些念头?”
他猛地甩手,几滴鲜血洒出,刚好击中空中的四本字典,而这写字典正翻到“咫”“尺”“天”“涯”四个字上。梁宇宁坦然地高声说道:
“一念咫尺天涯,二念冬后逢春,三念挥刀返日,四念缺月常存,五念天网恢恢,六念因果循环,七念机关算尽,八念血浓于水。”
他每念一句,就会挤出自己的血射向字典,再由字典发射出更强烈的法力制住狂刀。而狂刀也不抵抗,每念一句,便安静一些。
“九念风波有终,十念善恶有报,十一念宿命难胜。”一口气念完了这么多,梁宇宁有点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呼吸。
“老天!”兰斯洛说,“他也开始用血当媒介,提升自己的法力。看来他真是想同归于尽。”
麒麟点头:“他的病他自己知道,即使现在他对于那些往事都已经看开,还是于事无补。”
崔命人问:“那他为什么不说最后一句?他坚持不住了?”
麒麟道:“最后一句,我想他会交给玲龙。”
此时梁宇宁脑中也是不断在天人交战。他自己丝毫感觉不到玲龙的存在,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比平时强,好像有人在推动自己。可是这个人又好像就是自己。
到了最后这一句,他忽然愣了。一个声音说:儒门子弟,应该毫不犹豫地说“仁者无敌”。另一个声音说:到了这最后的时候了,该表明心意,说“真爱无敌”吧——这刀缺少的是爱人之心。
到底是仁者无敌、还是真爱无敌。这个回答牵涉到十几条人命,关系着自己和玲龙的一生。这是梁宇宁人生最大,也是最后的疑问。
麒麟仰天长叹道:“千年之后,返日狂刀再开杀戒,却与以往有所不同。不知此番是不是最后一次。”
顿时间,湖面翻腾起几层楼高的浪花,像是下方被炸弹引爆了似的,带着巨大的能量朝天空与湖岸席卷而去。
兰斯洛与崔命人原本一直盯着梁宇宁那边,这下被打扰,加上一道水柱像是一堵墙似的横在他们之间,让他们没空理会学究和狂刀的情况。等到那巨大的声响过后,水浪退去,他们再能看见的时候,梁宇宁却已不见了。只剩下被字典重重包围的返日狂刀在空中兀自起伏,以及躺在地上的各位团友。
“他去哪了?”崔命人急促地问。
兰斯洛一蹦三米多高,在空中转了个身,把四周全部看了一遍,落回地面道:“不见了,找不到。”说完把目光投向麒麟。
麒麟那比人的拳头还大眼睛开始湿润,垂头道:“终归还是逃不过命……”
“什么?!”兰斯洛和崔命人一同大喊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就死了!喂喂,你是灵兽唉,你不能轻易哭的,你哭了就表示他——”崔命人已无法再说下去,跌坐在地上。
兰斯洛还不死心,右手一拳砸在自己左掌上:“不会的。他还没有说完那十二念,他还没有解决返日狂刀!梁宇宁责任心强,他不会。”
麒麟轻轻摇头,说:“不,他解决了。你们看。”
两人一同抬头看去,只见被大小字典团团包围着的返日狂刀,开始发射出晶莹的蓝光,从字典只见的缝隙中透射出来,照在四周地面和还没有恢复平静的湖面上,格外的明亮。
接着,字典开始一本接一本地落下来,纷纷散落在字典箱子的边上,兰斯洛三两下就飞身过去,发现每本字典都牢牢闭上,再也看不出原来表示的是什么字,更不用提最后梁宇宁到底说了什么。
“不可能!他哪有那么简单就死了。”兰斯洛急促地说,不断继续朝四周张望。崔命人此时也来到他身边,抬头看着空中。
返日狂刀上面的暴戾之气开始消失,刀身也开始缩短,光芒渐弱。崔命人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原本好像细长的黑色长棍,现在已经变得只有一半长度,而且摸起来就像是一根烧焦的木条。他惊讶地回头去看麒麟。麒麟慢慢地走在后面,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梁宇宁最后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明显的,他成功地战胜了返日狂刀的魔力,从此,那把为祸人间的邪兵不复存在。”
“可我不能相信!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崔命人眼泪开始肆意的流淌,“我至少要见到他的尸体,不然我不死心。”
麒麟摇头,面向囚仙湖:“死者已矣,又何必非要见那么一面。今后你们若想他了,就来这湖边看看。”
兰斯洛看罢了字典和箱子,又看了看焦尾琴,忍不住埋怨道:“偶像啊偶像,枉我丢下那么多工作,拼死拼活地来帮你,你连句像样的话都没留下,就欠我这样一大笔劳务费。”
话音刚落,木箱“咔嗒”一响,兰斯洛忙看去,只见箱子的底部裂开一条缝,竟是藏着的袋子,一张大白纸包裹在最外面,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好自为之。”再里面就是存折和病历。
麒麟道:“他其实早就想好了这点,我替他说完吧。钱你看着取走一部分,剩下的可以都留给他的家里和玲龙的师父。梁宇宁本想和玲龙合葬在一处,不过最终他却不能确定玲龙是否愿意,所以只托你把病历在她坟前烧掉算是作一个交待。而你——”他看看崔命人,“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让兰斯洛为你和你的妻子在上海找一处居所,变成一个普通市民。隐藏在城市更有利于你的情况。”兰斯洛看了看正在掉泪的崔命人,点头表示同意。
“至于他们。”麒麟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各位,长叹一口气,“这次的经历,对于他们而言,当作黄粱一梦更合适些。”说完麒麟再次跺了跺地面,亮点从它的长须顶端汇聚出来,再发射到团友们身上,最后分作九份,消失于他们的眉心处。
“明天他们醒来,不会记得你我的存在,也不会记得梁宇宁这个人,他们只不过遇到了恶劣的天气,在山里拖延了很久,必须超近道直接下山回家。”
“那么你呢?”兰斯洛收拾好了字典和琴,似乎开始从背痛中恢复过来。
“我?”麒麟说,“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一阵。”
“那是多久?”崔命人问。
“或许一日两日,又或者三年五载。未来的事情,谁说的清呢。”麒麟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了水面,转过身来对着他们说,“很高兴遇到你们——我本以为人类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希望不知道勇敢与正义为何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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