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宁却听得分外真切。他看到从崔命人睁开眼睛,沉稳地站起来,抚摸了麒麟,轻松的接住了兰斯洛,再发出他人生到目前为止的第一次强力法术这一系列事情的全过程。梁宇宁笑了一下:“原来崔兄居然是命中注定的当年封魔人的继任者。有趣有趣,返日狂刀十二恨,现在要面对的,居然又是十二个人。那一声‘诸位’,权当是与陈弁为首的那十二位先辈打个招呼吧。”
“学究”只是表示他的学问和城府深,倒不是说明他思想迂腐。梁宇宁从出道以来,不止一次凭借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对未知的凶险情况做出非常正确的判断,所以他才有与年龄不对称的职务。现在,他再次做了一番大胆的推测:
崔命人自幼学习法术,但本身除了一身怪力与好像与生俱来的出色轻功外,不会施法不会用符不会看风水不会掐不会算,简直都枉称他也曾经是正宗的“茅山弟子”这个称号。但那种可以反弹一切法术的力量,却是难以解释的。
另一方面,能够用得动麒麟的人,一定是法力极其高强之辈,就算是在各派法术盛行的唐宋时期,这样的高人也可以用“罕见”来形容。当年三教高手最后用得动麒麟来看守返日狂刀,而且是体型如此巨大、坚守时间如此之久的麒麟,所以可以推测,这几人的功力肯定登峰造极。
梁宇宁脑中出现了一个脉络图:宋时高人请的麒麟,居然对没有法术的崔命人有很高的认同感,而这个崔命人对当下可知的法术都有很强的反弹能力,甚至是鬼雾兽的法术也只是可以把它暂时石化——梁宇宁的脑子开飞速运转:
那么说明崔命人身上的一定有与法术有关的潜在力量;
当我们用力去打山时,反弹力会让打击者痛苦不堪,那么也说明崔命人的身上的力量极可能就是极高的法力施展不出;
他能够拿着被封印了的狂刀而丝毫不迷失自己,说明他的正气不可侵犯;
三教高人一定早就想好了会有被解封的一天,以他们预测未来的能力,也许早就考虑到会有崔命人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人出现;而麒麟,在守护者的身外之外,还担任着“载体”的作用。
一切其实都是“人”在做,怨念凝结成狂刀、陈弁持刀行走、公冶权与陈弁的较量、狂刀十二恨的出现、三教封魔、找麒麟守护,一直到现在破除封印,狂刀再现人间。这期间无论是麒麟、山魈雾兽,还是囚仙湖、这绵延的山峦,都是道具和布景。
这样说来,其实“兽心人”的一生,早就和这返日狂刀联系在一起;麒麟并没有给他什么力量,而是从真正意义上把他唤醒。
可换一句话,他坎坷的几十年,也完全是与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想法无关,他只不过是三教封魔高人设置在麒麟之外的一个“守护者”。
梁宇宁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想到了这些,心中的疼痛占据的绝对上风:其实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你掌握命运之前,早就被命运改变。他联想起那晚他和崔命人的促膝谈心,那些他未曾想过的话题,心情更加沉重:
“有的时候死才能最好的体现意义。”他依然记得崔命人说这话时的坚定表情,只是单纯的大个子怕是没有料到,这话会灵验在我的身上。
梁宇宁开始感觉巨大的法力在自己体内集结,而身上的酸痛与手指的伤口开始没那么难受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无论如何,先制住这狂刀再说。”他开口说道,像是说给每个人听的,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玲,愿你与我并肩作战。”
爆炸虫对这件事的脉络还算听得明白,忙接口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的十二个人就可以对付它?”
捷达刚才听了梁宇宁一番对玲龙的告白,整个人处于深深的自责中,现在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瘫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喃喃自语“对不起”。火牛摇头道:“你们看看他就知道现在这里只能算十一个人。”
妍冰儿一把将站位靠前的甲壳女孩和莫小邪拉在身旁:“刚才的那个人气盾我觉得还有点用处,既然这狂刀好像很厉害,不如我们再……”
小心小新摆手:“不会有用的,我们再厉害还能比麒麟厉害吗?你们看看这传说中强悍无比的巨型灵兽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哪有胜算?”
麒麟没有说话,不知是真的太疲劳还是不屑。梁宇宁好像没听见,继续弹奏自己的《止水》,此时的琴声就像前几日众人见到的囚仙湖一般,绵绵不绝却又波澜不惊。兰斯洛不断揉捏自己的关节,似乎打算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而一马当先的崔命人,正在凭一己之力对抗来势汹汹的返日狂刀!
沉默了半天的阿碧终于开口了:“不错,我们是十二个人,但我们这样灰心丧气,凭什么能自救,凭什么对付这把杀人如麻的狂刀?”
雷鬼点头道:“没错,虽然我们没什么法力,也不太搞得清楚情况,但如果这样争论不休下去,一定没希望。”
兰斯洛说:“对头对头,明知打不过也要打——当然首先是因为我们逃不掉——这样才有一点希望。”他扭头看看且泪且微笑的梁宇宁说:“偶像,大家都想好了,只差一个了。要不要算上你口中的那个‘玲龙’一份?”
梁宇宁摇头,他看着捷达,说:“不关你的事,害死玲龙的人,应该算是我。我知道你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倘若她还活着,也不愿看到这么多人即将被狂刀所害。起来帮帮大家,你就不欠玲龙任何东西了,好吗?”
捷达停止呢喃,问道:“真的连那个大个子都不行么?那我能有什么用?”
梁宇宁点头:“我需要你们的人气给我捧个场。”
“捧场?”众人听到这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宇宁还是微笑着:“没错,不捧场,再好的表演也是乏味的。我保证你们将会看到同一个人无法进行两次的表演。”
梁宇宁坐在地上,身边一圈全是自己的字典,腿上放着那把焦尾琴,身边坐着捷达、火牛、雷鬼、小心小新、爆炸虫、阿碧、莫小邪、甲壳女孩、妍冰儿,以及跃跃欲试本想帮崔命人的兰斯洛,大家都施展开“人气盾”将梁宇宁牢牢罩在当中。麒麟则站在他们这个圈子与崔命人之间,面带欣慰地严肃看着面前的一切——自从崔命人醒来,它再没一句话。最前方的崔命人真冒着大汗,凭借掌中的灵光与返日狂刀角力。
山中水畔的一切显得这样安静,像是一幅意境高雅的油画。唯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力量,提醒着各位,生死存亡的关头即将到来。
“学究,”妍冰儿眼角还有泪痕,悄悄问梁宇宁,“真的是晚期了?”
梁宇宁点头道:“别理会这个了,这一役咱们并肩作战,很抱歉不能一直保护大家。兰斯洛,如果你活着,记得替我把所有人带离这里。钱,自然有人和你算帐。”
兰斯洛笑道:“你早就把这个活牢牢扣在我头上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和你慢慢算。”
梁宇宁也笑了:“那我和玲龙就在那边再等你几十年,你死了之后我第一个找你买单。”
兰斯洛说:“那这单生意的钱就给你记下,咱们一言为定。”
梁宇宁点头:“一言为定。”
爆炸虫问:“学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梁宇宁笑道:“不要再多想什么,闭上嘴和眼睛,集中精神。这个人气盾如果有一个漏洞,大家可能都难过关。”
麒麟赞同道:“你的思路是对的。先用人气盾把自己护住,等自己准备好了让兽心人撤去法力,狂刀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来,到时会被人气盾再挡一下,你就打算用这个间隙施法封印它?”
梁宇宁点头:“是的。”
麒麟还没回答,崔命人倒先喊起来:“不行!这个方法没用!”
大家全愣了,雷鬼问:“没用?”
崔命人没什么心思回答,只是随口说:“有人试过,结果失败了。”
麒麟接口道:“这是隋唐时一个道家法师用过的方法,只白白送上自己一条性命。”
梁宇宁好似吃了一惊,毕竟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再次封印返日狂刀的办法,牵涉到许多禁咒的使用,按说应该是法力惊人了,可是被这样轻描淡写就推翻了。
麒麟继续说:“看来崔命人被封印的力量已经彻底觉醒了嘛,连记忆都恢复了。”
崔命人道:“我宁可不要。”
梁宇宁笑道:“崔兄,这事可由不得你——有什么可行的方案吗?”
崔命人道:“没有,我们这里的人没有封印它的力量。我能够和它抗衡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你们最好还是尽快走。”
兰斯洛哈哈大笑:“我这人向来喜欢算帐,不做亏本买卖:这刀这么恐怖,只怕跑也没用,反而害了更多人。不是三教同心封印过它么,今天咱们三人也可以代表三教,加上一个灵兽,就没一点胜算?”
甲壳女孩却问:“我们真的逃得掉?”
莫小邪斜眼过来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人家辛辛苦苦地要救你,你只想自己跑?”
甲壳女孩争辩:“救我就是让我活下去,不是吗?”
捷达轻描淡写地说:“对对,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人之常情。”
火牛则坚定地说:“我有经验,相信我:如果你跑了而又侥幸活下来,你这辈子将无法安宁。”
甲壳狐疑地看了看他,她不敢直视火牛好像冒着光的眼睛,只是随后改口道:“我就是说说嘛,我肯定不走。”
“我也不走。”阿碧说。
“我也是。”大家一个接一个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没人愿意离开。
梁宇宁说:“好了,麒麟大人,那么你总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了吧。”
麒麟呵呵笑道:“好个儒门子弟,连这你也知道。”
麒麟作为灵兽,其存在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知识的传递。作为祥瑞象征的麒麟,在先人记载中往往会被召唤来见证或记录一些重要事件。要是说当年封印返日狂刀的三教高手没有什么话留下给麒麟,梁宇宁是万万不会相信。
前辈一定留给了麒麟什么重要信息。
这个重要信息必然和狂刀的封印有关。
先人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才封印这把刀,而且是集结了三教的力量。这不单单是法力的问题,更是团结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前辈一定也最看着我们的团结。
对。梁宇宁看到麒麟的态度发生这样的变化,推测前辈们希望后人和自己一样团结和无畏。而当满足这个条件之后,想必善良的麒麟会说出一些它先前不会说的事情。
麒麟很欣慰地看着大家,说了四个字:“无法封印。”
“什么!”大家都喊了起来,连崔命人都差点摔倒在地。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兰斯洛问。
“没错,这刀无法再次封印。”麒麟说。
“完了完了,”爆炸虫泄气了,“这下是完结篇了,谁都活不了。”
梁宇宁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他死死盯着前方:麒麟、崔命人、空中摇晃不停地返日狂刀。
他示意大家别作声,自己则凝视着看上去优哉游哉的麒麟,继续问道:“只有这些?”
麒麟点头道:““一恨未遇良人,二恨春秋更替,三恨落日难返,四恨明月常缺。”麒麟开始念念有词地说着,“五恨巧取豪夺,六恨殃及池鱼,七恨巧巢易覆,八恨国人内乱。九恨江浪不息,十恨世态炎冷,十一恨未尝败绩,十二恨天下无敌——至于死地而后生,破解之道,正在其中。”
兰斯洛骂道:“我最怕猜谜语了。到底什么意思?”
麒麟叹气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我想我说的也够多的了,小朋友们,我想也许我该休息了。”说罢,它伏在地上,眼睛闭起再不出声。
梁宇宁相信它真的说完了它知道的话,这种表现也只能说明它已经没有负担——至于对付返日狂刀,从来都不是麒麟的“工作内容”。这个时候,只能靠他们自己。
他刚刚止血的手又因为他拂动琴弦而绽开,焦尾琴上已经满是他的血迹,梁宇宁也并不在乎,只是轻轻弹奏着《止水》,似乎在与另个世界的玲龙探讨着问题的答案。
阿碧问兰斯洛:“我的血玉会不会有用?”
兰斯洛摆手:“那血玉只是灵力很强,但用来对付这把能够吸收日月山林灵气的刀,还显得太嫩了点,就和我的‘剑’一样。平时斗法我没怕过谁,可是遇到它我居然都没有举起‘剑’的勇气。这些前辈也真不像话,依我看,要是有第十三恨,我就恨‘故弄玄虚’!”他越说越激昂,却依然保持着多年来的习惯,将这把不求人称作“剑”。阿碧没理会这个,只是摩挲着血玉,不再做声。
崔命人忽然大吼一声:“喝呀!”众人一起抬头看去,狂刀的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极力想冲破这道屏障。崔命人脸色已经非常不对劲,看来不能再坚持多久了。
大个子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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