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术士没有说出复姓究竟是姓什么，但是大家却不由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毕竟在整个赵国，真正对皇族有威胁的复姓就那么一个
大家对此津津乐道，直到消息传遍整个赵国
传到季江苒那里的时候，她门院前的腊梅正开得艳，随风摇曳，点缀了地面冰雪白绸
那时候的她，正跪在地上，学习新婚之时要用上的礼仪习俗
那年春时，在赵国即将改名换姓的流言中，赵王未动，丞相未动，全朝文武百官也未动，但司空誉的父亲，却突然因病而逝，来的让人措手不及，遂不及防
发现尸体的丫鬟哭诉
“上一夜太尉也还好好的，就寝前甚至还说明日要去打猎，可当我今早去敲门的时候，便发现，发现太尉已经。。。。。。。。。。。”
第二天，有人便发现哭诉的丫头上吊自杀了，太尉的死，便敲定在了病死之上
那是多年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司空誉身着孝袍，脊背挺直，犹如屹立万年的不倒松，跪在灵堂，目光如寒剑，没有泪，也没有一丝难过和痛楚
前来祭拜的人很多，不管是敌人还是好友，全都共聚一堂，惋惜的吊唁
人们都像带着一张好看无害的□□，在难过的面皮下却咧开了嘴角
直到夜半，季江苒才等到了独自一人的司空誉，他站在一颗已经死了很久的树木之下，树木很大，哪怕只剩下空荡荡的骨干，也都延伸到了屋顶的位置，他低垂着头，看着树木的根部
当察觉到有人走在旁边的时候，他回头，那张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脸庞瞬间柔和了下来，也许是因为院前那煞白的灯笼让人产生了错觉，因为他说出的话，比三月的夜风还要冰冷刺骨
“你找我？”
他明显察觉到对面的人受惊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双手往袖口掩去，放软了语调重新问了一句
“有事吗？”
季江苒一直低垂着头，她从袖口拿出一方盒子，盒子还很新，若非是保存极好，那便是从未动过
她将盒子递过去，瑟缩着肩膀，一如多年前司空誉送她的那只狐狸，眼中惊恐且害怕
司空誉的眼光更冷了些，连上天都有所感触，开始下起了细碎的鹅毛冰雪
但他的声音却控制的极好
“不喜欢？”
“将军的东西，小女无福消受”
季江苒在礼仪方面学得非常不错，一字一句，一话一株，尽显大家闺秀的良好风范
但是这样的好教养并未让司空誉觉得有什么欣慰的地方
“将军？！”
他这两个字是分开了些读出来的，如果仔细看季江苒，那便会发现她拿着盒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司空誉并未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而是往前走了一步
季江苒如惊弓之鸟，大惊失色的往后急退，却忽略了身后有岩石阶梯的问题，惯性的往后面倒去
轻微的惊呼传出
她的长发在空气中翻飞，如织女突然抖开了一把染黑的蚕丝线，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度
纯白如纸的披风也在空中旋转，最后层层叠叠的归拢于侧
司空誉的手掌宽厚且大，一手掌住她的腰身烫得她急忙推开了他
红晕升腾在她脸上，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白玉胭脂红的面容美得多了丝娇媚
季江苒推开的力道自是推不动司空誉，但是司空誉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季江苒一把将盒子塞到他无力摊开的手里，急匆匆的往外走去，还未出院门，木头断裂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她在院门往回看去，惊讶的张着嘴
白雪飘洒间，少年姿势不变的站在原地，四周空无一物，与他相衬的也就他身后的那颗枯死老树
而她送回的那方盒子，已然变成了地上的枯枝断木，司空誉手中握着的只有那支朱钗以及。。。。。顺着朱钗往下滴落的鲜血。。。。。
事情过了很久，司空誉没有再出现在季江苒的世界里，她闲时便呆在府中，若是孔厥来了，便会一起出去走走，孔厥是个无比体贴的人，总会隔三差五的来看看她，给她买些女儿家爱的东西，这样的一个男子，季江苒没有办法不爱上他
但因着朝堂之事形势严峻，她与孔厥的婚事也一拖再拖，她却不着急，孔厥的洁身自好一向是男子中的难得一见，除了与她定亲之外，他便再无其他
她想，再等等，她便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那年，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几乎都坐上了花轿，远走他乡，举案齐眉，而她还在家，等着她的良人
☆、第 9 章
又是一年春宵，按照惯例，家臣都带着家眷前往宫中参加难得的宫廷宴，在这样的时候，那些朝堂之上的波涛汹涌便全都被喜庆的喧闹声掩盖，人人的面容也全都被大红灯笼映照，无一不欢无一不乐
那年的宴席之上，赵王终于开口问起了孔厥与季江苒的婚事，然后为她二人定下了一个良辰吉日，正是这样良好的日子里，却总会发生些不好的插曲
正当大家都沉浸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之时，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有刺客，瞬间把宴席打乱得支离破碎
女眷们全都聚集一团，恐慌的看着四周，喝的半醉的大臣门也都不安的看着四周，酒意消了大半，还能拉着下人当挡箭牌
而最上面的皇帝，早被护卫围得看不到一丝缝隙
场中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之时，保持平静而坐的也就只有一夜都未开口并且一直喝酒的司空誉了
他举着酒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仰头喝下一杯酒
有刺客三个字余音环绕还未消散，便有一群的黑衣人进入了宫殿之中
按照通俗情况来讲，刺客一般的目标都很明显，无非是想杀掉皇帝而已，但是当夜的刺客
却反其道而行，偏偏不杀皇帝转向下面一众聚集一堆的人，而季江苒，又偏偏站在了最门口的位置
寒光在她眼前闪现，她被惊吓得闭上了双眼，只能感受刺客的剑从她面前带过的一阵疾风
众人自然地离她往后而退，只有一个人，从最远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她的面前
当听见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之时，季江苒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睁开了双眼，宽厚的背影，浓郁的酒味，前面的司空誉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她甚至可以听见司空誉从胸腔发出的嘲讽声
下一瞬，刺客手中没入司空誉胸腹的剑便被转手移到了司空誉的手里，他面无表情的抽出没入血肉的剑，用更快更有力的速度刺入了刺客的心脏
季江苒僵硬的犹如失去了灵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孔厥站在她身旁环着她她也丝毫没有感觉，就这么看着，看着司空誉拿着手中的剑，一步一刀，一刀一命
行走之处，便是蜿蜒血流
那些奔涌而出的鲜血染红司空誉浅蓝的衣袍，他冷峻异常的眉眼，他拿刀的手
季江苒的眼中，也随之变成了赤红一片
此后，她大病一场
一病，便是三月有余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守卫的侍卫闲聊
司空誉在那场宴席的第二日，便又去了战场，如何的目中无人，如何的张扬着走过热闹的街道
她却在想，当夜她听见没入血肉的声音，究竟是不是她的一场梦境，不然，怎会有人会在受伤的第二日便若无其事的走上战场
司空誉逼退魏兵又打了胜仗，司空誉驻扎边外，准备一举攻破榆阳关，司空誉。。。。。。。。
季江苒害怕急了，她一闭眼便是死人，一睁眼，又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红色，血红色
而司空誉便在那血流之中拿着刀，一刀一人。。。。。。。。。。
她将养府内，仿佛与世隔绝，整日与琴筝诗书处于一室
她从未想过，会在那年五月的傍晚
看到盔甲加身满身血汗的男子仿若从天边的边际带着一片阴云踏步而来，他的步伐匆匆，急切的走入了院门，而他的身后，一群群举着火把的护卫接踵而至，冰刃围着他，他却面色不改，一路走到了季江苒的面前，约莫十步的距离
满身的血污，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他的手腕处，甚至还有血气涌出，让十步之隔的季江苒，都闻到了血气
她却在那样的情况下往后倒退了一步，让她害怕的，是司空誉凝视她的眼眸
两两相对，都未说话，季江苒更是不知所以的看着四周一切，就在那时，丞相与她父亲也走了进来
季江苒听着她的父亲说
“司空誉，你此时应当在榆阳关对战杀敌，却在如此深夜回到京城，还直接闯入我尚书府，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季江苒看着司空誉，他也看着季江苒，眼眸犹如黑洞，吞噬了整个黑夜，然后无情转头
“探子回报，魏国与我国朝中大臣有密切来往，在下不才，正好抓到了魏国的几个奸细，准备回京看看能不能找到幕后主谋，当然，如果在查探过程中惊扰了丞相与尚书大人，在下在这里赔不是了”
那是五月底，季江苒与孔厥婚礼前夕，司空誉却带着十几个魏国奸细回到了京中，扬言要将幕后主使抓出灭门
季江苒身体还未大好，便又全心投入到婚礼的事宜之中
朝中之事，她无权过问，也无心过问，她想的，只是该如何穿的更美，笑得更好看，说话更得体而已
年幼时候大家都还不懂阴谋诡计，权谋策略，那时候的司空誉，也只是司空誉
等大家都长大了些，有的东西就渐渐发酵，那时候的司空誉，只是让她有些陌生，她还并不害怕
而真的让她害怕的时候，却是在她新婚当日
季江苒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朱钗，胭脂红霞染面容，眉画叶柳唇染花
那些新婚必备的东西，早已准备得服服帖帖，随行的婆子丫鬟在她耳边说着祝福话和吉祥话，当红盖头从上而下盖住她面容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她的妹妹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衫，围着她转啊转，一直说着将来她出嫁的时候也要穿的这么美才好
又怎会想到，当她刚刚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一切就开始改变
大批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入，没有任何的话，措不及防，她的红盖头上便多染上了一抹腥红，搀扶她的丫鬟便倒在了她的脚边，瞪着惊讶的眼睛还来不及闭眼，她张着嘴，呼吸不畅，全身都开始颤抖
那是一种怎样的速度，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只是一瞬间
红盖头被扯下，她的面前是身穿盔甲的士兵，赵国的士兵
“只留新娘”
在她僵立不动的时候，其余的士兵全都涌入她身后，其中一个还对她面前的士兵说了这么一句
腥风血河，士兵来了，又走了，因为他们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整个尚书府，成了血流成河的死府
四周都是死人，全都睁着眼睛，还来不及收回喜庆的笑容，血腥味蔓延空气中，令人作呕
上一秒尚书府还敲锣打鼓喜气洋洋，下一秒，尚书府就成了人间地狱
季江苒跪坐在地，她的面前是她最小的妹妹，死前还抱着一个苹果，看那样子，应当是准备给她送去的，她还保持着行跑的姿势，就算已经没有了气息，手中的苹果都还牢牢抱在胸口，像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的世界，从那一刻开始崩塌，在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死了，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刀口，一刀一刀的，痛入骨髓，她最美好的时刻，亲眼看着所有亲人死在她的面前
季江苒穿着红嫁衣坐在庭院中央，鲜红的嫁衣也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四周的血气所染，红的那么惊心动魄，那么的艳丽惊人
当司空誉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样的她
“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不是跌坐在地的人
“一起杀了该多好，为什么不杀我”
她突然抬起头来，凤冠的前缀还留在她的额头，她是那么的美，属于她人生中最美的一刻，此刻却毫无生机，双眼空洞的望着他
司空誉站在她面前，身形微动，却没有说话
“她们都是无辜的人，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她们有的还没有满十岁，她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让你堂堂司空大将军如此大动干戈非要杀了她们不可？”
他嘴唇微张，应当是想说很多话，但是在最后却只是问
“你没事吧？”
“有，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就没事”
女子的眼中汹涌着无数风暴，她的眼里是那么的恨，那么的无能为力，那么的生不如死
说出的话，也是多么的残忍无力
跟在司空誉身后的士兵扒着刀往前站了一步
季江苒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司空誉冰冷的道
“没我的命令，谁敢动她？”
士兵收回刀刃，双膝跪地
季江苒睁开双眼，目无焦距，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