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镜兰一愣,同时潜意识里的主人格听到这句话后停止挣扎,很明显主人格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刘镜兰喃喃自语起来:“奇怪,我明明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要戴眼镜?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从小到大,我似乎都没脱过眼镜,这是为什么?”她努力回忆起来,记忆中总有些模糊的影子,想抓却抓不住。
“毫无疑问,眼镜就是你人格变化的关键。”易雪说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弄个清楚。”
刘镜兰点了点头。
“在这之前,麻烦你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易灵无奈地说道。
“真是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着急了,以至于出此下策。”
……
第二天,刘镜兰编了一个故事,称自己的行为全是那两个男人逼迫的。刘镜兰演技之逼真,绝对可以成为明星。据她说在一个人无聊时,她经常模仿外界的人来聊以自娱。方敬渊虽还有点小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好放了易灵。
他们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在混乱中不知扔在哪的眼镜。
阴云满天,雨聚欲溅。
易灵、易雪、刘镜兰和胖子再一次站在旧楼前。
旧楼并不大,只有四层楼。红色的砖墙上长满绿色的爬山虎,如同一块厚厚的绿罩子,将旧楼整个罩住。由于无人整理,连窗户都被淹入这片绿色之中。易明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说,凡是这种被植物覆盖的房子,都是阴气过重。
几道可以伸进一个手掌的裂缝如同蛇般缠绕在旧楼上,将旧楼箍得透不过气。裂纹旁的爬山虎仿佛是缝合线,努力不让旧楼四分五裂。风吹过,旧楼发出轻不可闻的“呜呜”声,宛若哀吟。爬山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这哀吟掩盖住,似不想让人知道旧楼已病入膏肓。
“我找到了!”易灵在草丛中翻找了半小时,终于找到那副大得有些可笑的眼镜。几个人连忙围了上来,刘镜兰颤抖的手接过眼镜。从小,这副眼镜就在离她眼睛最近的地方呆着,可她从没注意过。今天,还是她第一次打量这副眼镜。
黑框,现在很少有人用黑框的眼镜了,尤其是年轻人。可以肯定,这副眼镜的年岁不小。那两片镜片,似是用玻璃做的,却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经过那么多年的使用,镜片上却连一条划痕都没有,刘镜兰分明记得自己没有刻意保养过这副眼镜。
几乎就可以确定,这副眼镜一定有问题。
“戴上吗?”刘镜兰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周围的人,看了一圈后,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易雪。
“你自己决定。”易雪淡淡地回答。
刘镜兰踌躇了五分钟,另三个人默默地看着她。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有权决定,别人是没办法越俎代庖的。刘镜兰下定决心,刚将眼镜腿架到耳朵上,却又犹豫不决地收起眼镜。过了一会儿,再架上,再收起。
主人格似乎感应到某种危机,开始努力地挣扎。这一次的挣扎比以往各次都强,主人格将积蓄了一夜的力量全部用上。刘镜兰正在彷徨之际,这次促不及防的挣扎几乎成功。就在主人格快成功挣脱的时候,刘镜兰孤注一掷,戴上眼镜。
风刮过,天空中飘下几许雨丝。
刘镜兰大笑起来。
“你究竟是主,还是副?”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刘镜兰皱眉,脸上表现出抑制不住的怒气。胖子被她的表情吓一跳,不过很快就针锋相对地回敬以同样的表情。刘镜兰望着不远处的易雪和易灵,强行将怒气压下,转而大笑起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主副之分了!我就是刘镜兰,刘镜兰就是我!那个家伙,让她永远呆在心域,品尝我十五年来所受的苦吧!”
易灵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脸色时而苍白、时而通红的少女,他突然迷茫起来,帮助了副人格,那被困在心域中的主人格不也是同样的可怜吗?但如果帮助了主人格,那副人格又算是什么呢?这两个人格,都是同样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啊。究竟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究竟是谁错了?
“你可千万不要为这种小事而迷茫困惑,我能体验到你的心情,这种心情可不好受。”易雪微笑着说,“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都没错,错的是,将人格封印住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
易雪招招手,把刘镜兰和胖子叫过来。刘镜兰漠然地走过来,自己的问题解决之后,她就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戴上眼镜后,就万事大吉了?”易雪冷笑道。
刘镜兰脸色一变,紧抓住易雪的手。“什么意思!”
“你记忆当中,有没有遇上过眼镜掉落的事?”
刘镜兰摇摇头,然后脸色大变,立即明白了易雪的意思。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无论怎么跌倒,眼镜都稳稳地戴在脸上。可现在却掉了,说明某种原本存在的约束力已经不见。也就是说,以后刘镜兰必须处处小心,不然随时有被取代的可能。甚至于睡觉时,都要担心眼镜会不会掉落。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比死还难过。
“然后,你的情况很奇妙。我原本以为这眼镜是为了封住你这个副人格而存在的,但想不到同时也能封住主人格。这一点是极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人格并没有主副之分。要么两个人格都是主人格,要么两个人格都是副人格。”
听了易雪的话,刘镜兰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副模糊不清的影像,她努力想回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
易雪继续说道:“同时,你的心域也很奥妙。一般来说,进入心域的人格,全会沉睡在潜意识中。没有外界的故意唤醒,根本没有可能挣脱出来。但你的心域却完全不是这样,两个人格可以很方便的随时互换。”
“随时互换、随时互换……”刘镜兰反复念叨这个词,突然厉声道:“既然我天生就能随时互换,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困在心域十五年!既然两个人格都一样,凭什么我是那个被封印住的!”
“这个,就要问做出这副眼镜的人了。这副眼镜的约束力应该已经弱了不少,我敢预言,不久的将来,这副眼镜就会彻底没用。你和她还从来没有好好聊过吧,我建议你们好好聊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听了她们的对话,易灵马上想到这首诗,随口念出这句诗来。刘镜兰一下愣住,陷入沉思之中。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积聚了一天的雨像是听到号令一般向大地冲来。易灵等人连忙找躲雨的地方,离这里最近的自然还是旧楼。
阴沉的天,淅沥的雨。
在一间曾经是教室的房间里,易灵坐在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看着雨水拍打窗外的爬山虎。风从已经没几块玻璃的窗户里吹进来,衣衬单薄的易灵不禁有几丝寒意。他打了个寒噤,把领口拉高。一个柔软而温暖的物体靠过来,还带着醉人的香味。易灵下意识地抱住,沉醉在温柔乡里。他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易雪眨着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脸上带着绯红,含笑看着他。
易灵大窘,连忙想松手。易雪揽住易灵的腰,钻进他的怀里,微笑着说:“当心别着凉了。”易灵抱着这个会说话的暖炉,不知如何是好。少女的幽香钻进他的鼻尖,连同怀中柔软的触感一起刺激着易灵的每一根神经。不知怎的,易灵突然回想起初见易雪时,易雪那宛若天使的无瑕身体。不知不觉间,易灵抱紧易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听着天籁的雨声,易灵一点点陶醉了。
刘镜兰一个人坐在墙角,她双目无神,两个人格正在心域之中交流。
唯独只有胖子一个人百无聊赖地东游西荡,捡起一支不知哪年掉在地上的粉笔头,在黑板上乱画起来。
粉笔头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胖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易灵被这声音召唤回现实之中。易灵奇怪地看着胖子,胖子犯了大错似地低头跑开。
“等等。”易灵突然想起一件事,站起身叫住胖子。易雪顺势一滑,稳稳地站在地上。易灵因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直视易雪。易雪只是微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师父,什么事?”胖子赔笑着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学校的十大灵异现象?”
“当然听说过,不过我对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一向不相信。比如说灵异会事件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嘛,让我想想……”几道电光划过,天空中一阵闷响,胖子说的话被这巨大的声响掩盖住。“对了,我记得一个是雷雨天的解剖手。”
又是一阵雷声,雨拍打着地面,发出不弱于雷声的轰鸣。窗外,几十米外的景物被雨帘遮住,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影子。天地间除了雨水似再无别的东西,仿佛大洪水重现。
“雷雨天的解剖手?”易灵没来由地心里一寒。
“让我想想……对了,说是好久之前,学校的生物课有过解剖兔子的课程。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某一次上课时,一个同学因为好玩,坚持要把兔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跟他同组的一个同学想劝阻他,不怎么的就打了起来。争执中,两个人手中都还拿着刀,结果劝阻他的人失手捅死了他。于是,学校取消了解剖课。这次意外发生就是发生在一个雷雨天里,据说那个杀他的同学也在某一个雷雨天被人发现死在旧楼里。他身上全是刀痕,被切下的肉散落一地。”
胖子笑笑,继续说:“这事还没完呢。以后每次雷雨天的晚上,都会在旧楼里发现一具破碎的尸体。不过啊,全是猫啊、狗啊、鸡啊什么的。据说生物老师说,犯人一开始的手法非常笨拙,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学习过解剖的生手。不过,随着尸体的增多,切割手法也愈加完美。我记得上一次出现是在三年前,死的是一只猫。我也去看过,一个个器官完好无损地摆了一地。就是我这样的外行也可以看出,解剖它的是一个高手,最起码也得是个熟练的外科医生。”
“猫?”易灵回想起那晚,他的的确确听到某处传来猫叫声。
夏末,天黑得比较晚。但雨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现在这样的雷雨天。厚厚的积雨云将阳光彻底隔离大地,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暗如黑夜。旧楼旁边的新楼里,只有零星的几扇窗户还透着灯光。灯光经过雨水的折射已模糊不清,到达旧楼时连原先亮度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远处的灯光尽管微弱,但还是有一点用处的。比如说,易灵现在就能看到胖子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光,像是镜子的反光。易灵看了看表,放学时分他们来到旧楼。现在刚刚过了一个小时,才六点。易灵觉得这个时间,应该还不能算是晚上。
易灵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很明显,某个人不是这么认为。
易灵猛然踢出一脚,正踢中胖子的胸膛。胖子向右边飞去,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堪堪划过胖子的身体。胖子跌坐在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他看清刚刚在自己身后的东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刘镜兰迅速回过神,不知哪个人格控制了主导权,处于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空中飞舞着一道白光。白光如有生命般纠缠住易灵,它似乎也知道易灵是众人中最强的。易灵狼狈地闪躲着,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易雪想冲过去帮他,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怕误伤易灵。
刘镜兰急了,大叫道:“你快还手啊!”
易灵听见这句话,只能苦笑。他不是不想反击,而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他现在算是了解什么叫“雷雨夜的解剖手”了。
它只有一只手,不,应该说,它就是一只手。
借着刀刃的反光,易灵只能大致看清手的轮廓。那只手像是烧焦的木炭,融于黑暗之中,隐隐闪动着暗色的光芒。银色的刀刃和焦黑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刀刃在手中翻飞,削、刺、切、劈,动作配合得如此娴熟完美,已然分不明刀和手,究竟谁是谁的一部分。
没有胳膊的束缚,手以人类所无法达到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专找易灵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白光闪电般越舞越急,编织成一片光网,仿佛要捕捉、切碎黑暗。光网在黑暗中幻化,游走于其间的英俊少年被染上一层圣洁的光。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圣洁。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易灵的脑子才最清醒。一开始看见那只手时,易灵心中还有些恐怖。当战斗开始后不久,他已忘记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在他的眼睛里,只有黑暗的那一道白光。白光如此耀眼,如此醒目,如此美丽。易灵如同一个高明的舞者,在刀刃边起舞。寒冷的刀刃划过时,皮肤不自觉地战栗,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凭借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经和脚力,他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致命的一刀。如果被击中,每一刀都将是致命的一刀。
刀卷起的风声盖过外面的风雨声,胖子和刘镜兰一动不动,生怕被这刀风撕裂。易雪紧握住匕首,她在等待冲进刀网的机会。
刀风外的三人度秒如年,刀风内的一人度年如秒。
沉浸于战斗之中,易灵早已忘记时间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