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我在注意她,而她在注意何天。何天一进门,她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天身上。想必把何天当成嫌犯了吧,想找出何天言行中的破绽。
这是不可能的,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怎么会露出破绽。
“认识这个人吗?”方敬渊把盾牌兄的照片给何天看,何天自然一眼就认出他。
“不认识,但是,他曾经找人打过我。”何天无奈地苦笑一下。“怎么?”
“他死了。”方敬渊淡淡地说。
何天一愣,流露出些许不忍。“是吗?那实在是太遗憾了。”何天的内心的确是如此觉得的,毕竟一个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为什么为他遗憾?”方敬渊问道,“我们去医院调查过,你差点就死掉了。”
“毕竟我没死,而他死了,不是吗?”何天摇摇头,叹道。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被打伤之后,既没有向别人求助,也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等到第二天才去?”
这个问题的确很关键,但不难回答。何天把我所留下的那字条,跟方敬渊说了一遍。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能把那张字条带来吗?”
何天自然是点头。
沉默,双方一同沉默。
“没什么要问的,你可以走了。”过了好一会,方敬渊挥挥手,让何天出去。
从问答之初,那个女警就一直仔细地观察何天,同样,我也用眼角的余光在观察她。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有些疑惑,但却找不出任何问题。
那时的所有在场者都死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可能在身中十几枪后用一把小折刀杀掉四个人?哪怕是用手指来想,也会觉得事有蹊跷。如此怪异的事情,偏偏找不出除此之外的合理解释,他们也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跟死者沾边的何天身上了。
总之他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我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的。
何天走出校长室,随手关上门。我能听见那两个警察小声在讨论着。
“你觉得有可能吗?”女警问道。
“可能性不大。如果凶手真是他,那他要么是一个完美的演员,要么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罪恶感的变态。”方敬渊回答。
我可不是变态,也不是杀人狂。我很正常。
回到教室,课还在继续。
何天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何天有些难过,虽然盾牌兄曾经做出这样的事,但他已经是一个死人。死者已逝,何天就不去计较些什么了。
“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自然,说话的又是夏宇那个喜欢搞怪的家伙。
“没什么。”何天微笑着回答。
“校长找你什么事?”旁边那家伙低声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
“喂,瞎鱼,上来把这道题做出来。”课堂上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陈姐的眼睛。
夏宇对这个称呼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嘴里小声嘟哝了一句:“怎么只叫我一个人……”然后便一脸茫然地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的粉笔久久落不下去。
“下课之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看着陈姐的脸色,何天暗地里为夏宇捏了一把汗。
蔚蓝的天空,每次越是看着这样的天空,何天就越是感到自己的渺小。夏宇被陈姐叫走,楼顶上便只有阿雅和何天两个人了。何天倚在楼顶的栏杆旁仰望天空,阿雅低着头,偷眼望着他。
尽管何天没有我这么敏锐,但被看多了,也还是会有感觉的。他转过头,看了阿雅一眼,那女孩马上别过头,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有什么事吗?”何天淡淡一笑,最初见面时的尴尬还历历在目。
“对不起。”阿雅小声说道。
为什么总是要说对不起呢?做人胆小也要有个限度吧。
“为什么总是要说对不起呢?你什么事都没有做错。”何天有些奇怪,问道。
可能何天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他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是对着一个年龄远比自己小的小女孩在说话。或者说,阿雅不自觉地就会让周围的人有这样一种错觉吧。
“只是,你的眼神很寂寞啊,看天空的时候……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何天一愣。
阿雅“啊”的一声,马上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边后退着,小跑着离开了。留下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何天一人在楼顶上。
不属于这个世界吗?如果要说的话,恐怕应该是在说我吧。
至于寂寞……何天从小到大都可以说是一个人度过的,家人总是为各自的事情奔忙着。如果不是有照片,恐怕何天都不会记得他们。
的确很寂寞。可惜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然可能会好些也说不定。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没有必要把一个正常人变不正常。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就行了,就好像以前一样……
以前?
想到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现在这样一个人格?
为什么我半点印象都没有?五年?十年?从何天出生至今的记忆我都有,第一次哭喊、第一次上学、第一份感情……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刚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却记不清这些是我亲身与他同时度过的,还只是在脑海中看见。
都说人类出生前二年中是不记得任何事情的,仿佛自然而然就成为这么一个人,理所当然地来到这个世界,直到长大一点之后,才会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那么我是为什么会出生,会陪伴着何天,会成长成现在的样子?
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甚至连哄骗我的人都没有。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我存在,一定有。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一把折刀杀掉四个拿枪的成年人,这根本就只能是小说虚构出来的情节。但我为什么能做到?理论上来说,何天所不曾经认知过的东西,我也不该有所认识。但实际上,我所知的远比他多。
特别是如何去杀死一个生命,这方面的知识和能力我尤为丰富。
为什么?难道我天生就是一个杀人狂?不可能,谁会一生下来就会杀人。谁?
就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这样。
那就是我……
一味地提出问题是毫无意义的,我需要找出答案。
因为这一瞬间,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我有这种感觉,我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标,我将终生努力去解开这个谜团。这一瞬间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好像是突然间明白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明白。心中的某个地方像是被打开了,开始后悔自己曾经虚度光阴,无所事事地作为一个世界的旁观者而存在。
因为我开始后悔之前的错误,所以我知道我踏上了正常的方向。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找到了人生目标的充实感,现在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空虚。
何天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一个灵魂在躁动,事实上,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迟钝的人。有时候我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被拐卖到什么地方去。
且不去管何天在学校里的无聊日子,我该如何去寻找自己出现的原因呢?没有半点头绪。一般来说,多重人格的出现是因为生命之中经历过极大的精神变故。何天有过吗?我翻阅他的记忆,他这个家伙真是好运气,没有什么大病,也没有被女人甩过,更不要提什么童年阴影之类的东西。
一帆风顺,就好像被上天眷顾一样。他有着出众的外貌、优异的成绩,运动能力也在中上,性格上也没有任何缺点。总有人会说,完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表面上道貌岸然,谁知道在背地里会干什么。
要知道,我是直接查他的记忆。就连他自己都淡忘的事情,在他脑海的深处都还保存着。没有半点劣迹,甚至连一般小孩的顽皮都没有。
果然很不正常,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呢?
唯一能解释这些就是记忆被修改过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会被修改?怎么样被修改?什么时候被修改?修改掉了些什么?
毕竟还是一个假设,没有半点证据。对于人的大脑及其思维活动,即使是身处其中的我也知之甚少。也许有些地方是我无法看见的,是我以为其不存在的。那么这些我以为不存在,并无法证实其存在的东西,对于我来说跟真的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
死结。
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考虑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真是可恶。太可恶了。
……
何天又结束了一天的学校生活,有的时候真有点羡慕他,过着那样和平悠闲的生活。他跟夏宇及阿雅约好,在周末要去游乐园玩。真是的,他们是小学生吗?居然去游乐园。不过,缺乏生活常识的我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这提议是阿雅提出的,夏宇举双手赞成,何天自然不会反对。
何天总是准时在九点睡觉,今天自然不例外。平常在他睡觉的时候,我就无所事事地数闹钟的嘀哒声,数到28800时闹钟就会响。有的时候也数点别的东西,比如说笼头的滴水声,或是隔壁房间在深夜之后传出的呻吟声,这些东西就没个准数了。
生物钟是个很奥妙的东西,每次在我数秒数到500左右的时候,何天就会睡着。感觉真是有些浪费,何天在睡觉,这个身体无人使用,我却只能无所事事。
回想起那天,我想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种鼻子来呼吸、用手握住东西的感觉,还有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普通人是绝对不会理解的,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跟他们说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好,就好像在跟鸟说飞翔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一样。
忍不住微笑。
微笑?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刚才何天的面部肌肉确实有动了。巧合吗?
再笑一次试试。
货真价实的笑容,我、我……我能动了!
我猛然坐起,环顾周围。这里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它的位置。我看也不看,随手一抓,床边的闹钟被我捏在手里。何天还在沉睡,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被我使用。
太好了!
没错,一定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经历,所以就能够在另一个人格睡着时进行交换。这身体是我的,是我的了!
我穿上衣服,匆匆离家。我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我只是想到处闲逛,走到不能走为止。我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即使只是在大街上闲荡,也别有乐趣。
上次因为急着要救何天,根本来不及去享受什么。我要跑,我要跳,我要……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好,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别像个小孩一样兴奋。
首先,这附近可能会有认识何天的人。这样子乱跑可不是一个办法,我只是想逛一下罢了,不需要跟别人有任何接触。这附近人烟稀少的就是上次我杀人的地方,不过我不能去,还是少跟那地方扯上关系比较好。
朝着和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尽量找一些僻静的小路应该没有问题吧。比如说两幢大楼之间的夹缝,一般人是不会到那里面去的。
就这么决定了。
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有人回头看我一眼,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她们并不认识何天,纯粹是因为这个外表才引人注意。
“喂,帅哥,有没有兴趣出去玩玩?”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我抛媚眼。
理都不理她。
不过这样也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了。我尽量低着头,朝着最近的两幢大楼走去。能够行走于天地之间已经是一件幸事,其它的就不要抱怨太多了。
眼看就要到了,周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低着头的我。加快脚步,赶紧过去。
一声闷响,撞到了什么东西。不,应该说什么东西故意向我撞过来。真是失败,我完全可以躲过去,只是旁边有人拦着我。
“啊呀,痛死掉了,这只手撞断了。”一个奇怪的家伙在地上打着滚,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怎么可能断掉,除非这手是豆腐做的。
“喂,你说什么办。”四个人围住我,个个都穿着奇形怪状。还在晚上带墨镜,就不怕走路摔倒吗?
一个胖子蹲下身,轻轻碰了在地上那人的手臂,那人马上大叫。“痛死啦,痛死我了,我要死掉了。”
演技真差,骗小孩还差不多。
“伤势很重。”那胖子狞笑着说道:“医药费起码要五千,再加上误工费、营养费,看你也没多少钱的样子,加起来就给个一万吧。”
真扫兴,难得出来一次,却遇上这种事情。
周围的人都装作没有看见似的离开,几个曾经朝我抛过媚眼的女人更是目不斜视。唉,这年头人都怎么了。
不理他们,径直朝前走。包围圈有一个方向没有人拦着,就是那家伙躺着的地方。他们大概没有想到,我会从那家伙的身上踩过去。
“喂!”我刚踩上他的肚子,还没有把身体的重心压上去。那家伙就大叫起来,伸手抓我的脚,他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还抱着这只手大叫痛。
我怎么可能会被他抓住,用力一踩,跃出数米。我钻进了刚刚就看准的那两幢楼之间的夹缝。
好多垃圾,看来两边的居民都把这里当作是不出门就能扔东西的垃圾场,住在底层的几户把窗户都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