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神罚吧!”
只一瞬,伍就从立足之地疾冲至怪物旁,他溶身于光芒之中,分不清仅仅是因为快速,还是因为那白色的圣光。他一矮身,躲过怪物的一拳,然后随意地一挥手。
以手为刃,将全身全灵倾注在这一击上。不考虑后路,不考虑留力,甚至不考虑敌人的存在。伍相信这被神加护的一击,必然会命中,必然将神的敌人撕碎。
无论面前是怎么样的存在,在神之前只有颓然地败下。这是伍的信仰,是伍存在的基石、绝对的真理。
明明只是随意地一击,怪物却有种完全无法躲避的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击中。
击中那个怪物时,整架飞机都为之一震。
怪物拦腰断成两截,并非被斩断,而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成两半,不规律的断口喷出金黄色的血液。在巨力扫荡之下,怪物的整个上半身被击飞,迅速消失在云层之中,不知被风卷到什么地方去。
只剩下那下半身,像某种软件动物般缩成一团,毫无规律地抽动,无力地拍打着机顶。
伍眼中的仇恨开始消退,笼罩在伍身上的白光随之黯淡,并非是后力不支,只是为了不浪费力量。刚才那一击没有消耗伍丝毫的体力,那是神直接赐予的力量,以神的存在而言,那一击根本不算什么。
赤红色的肉须仍旧在拍打机顶,溅出金色的鲜血。它被撕裂成两半,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存活,或许就像是被切头的蟑螂一样,只是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徒劳地挣扎。不用多管,它自然就会死去。
伍不喜欢这样,这种背神的生物在世上多存在哪怕一刻都是对神的亵渎。用手碰这种东西只是脏手,伍像要踢掉一颗碍路的石子般踢向那肉须。
刚触及肉须,肉须马上回光返照似地活跃起来,顺着伍的脚缠上他。没有跳跃的动作,伍腾空而起,直接就向后退去。
肉眼可见的触须只有一米多长,但扎根于机壳之中的肉须却远超过伍的想象。足足伸出几十米,那十几条肉须还在继续延伸着,直到布成一张大网,将伍直接裹在里面。伍像是被活活裹在一个茧中,连可以透气的缝隙都不留。
但却遮不住降临的神光,光芒穿透厚实的茧壁,当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隐约可见。
像是知道无法长时间地困住伍,由十几触须所组成的肉茧向机顶一砸,然后借着反作用力弹上天空。
离开机顶没多久,整个肉茧碎成无数肉片,在天空中洒下金色的血雨。
直到这时伍才发现自己身处在数千米的高空,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地面直落。不做些什么的话,等待他的下场只有摔成肉酱。
白色的光芒在他的后背凝聚,张开如同天使的羽翼。借这光之翼,伍能够在天空中滑翔,只要控制正常,他完全可以飞回飞机上。
在神之名下,伍仿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在肉茧刚才的撞击下,机头向下倾斜,失去了那个怪物的控制,整架飞机开始俯冲。尽管一时半会不会撞到地面,但会带来的灾难是可想而知的。
伍的注意力没有在飞机上放太久,因为一个黑影自云端出现。
即使仅存上半身,那个怪物也还是没有死。
它灵巧地在伍的头顶上盘旋,遮云蔽日的巨翼,将伍笼罩在一片黑影之下。它翕张巨翼,像在嘲弄伍那笨拙的翅膀。伍在它掀起的狂风中失去刚才的从容,如风中之烛般摇晃起来。
伍必须全心全意地操纵及维持这个翅膀,不然随时都会坠落。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只有尽力远离那怪物。
先舍去自己的下半身,让伍放松警惕,再趁机把伍带来自己所擅长、而伍不擅长的地形中。这个怪物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没脑子,以半个身体为代价换来绝对的优势。
喜欢嘲弄敌人绝不是好一个习惯,时间每拖长一秒,敌人翻盘的可能就增加一分。那怪物在盘旋,是为确认伍不会再有什么反击的可能。
怪物在自己腰间的伤口处捋了一把,满手金色的鲜血瞬间变成数把利剑。它不敢太过接近,直接将剑掷向伍。然后,它扇动翅膀,操纵着气流将伍的行动空间限制住。
闪着寒光的剑刺向伍,伍努力想要逃脱,那对翅膀却像是在怪物的操纵下一般,带着伍向剑撞去。
剑毫无悬念地刺过伍的身体,如果只是一两把,或许还不足以致命。不过,当十几把利剑同时穿过一个人的身体时,想要他活着也只有祈祷神迹的出现。
尽管剑尽数穿过伍的身体,却没有半滴鲜血洒出。
光之翼瞬间消失,伍就像一截木头似地坠落。
一直面无表情的怪物,此时终于露出微笑。不过,它同样不会掉以轻心,在神的使徒身上出现神迹亦非不可能。
传说所有的使徒都是不死之身,虽然那怪物并不相信,但连万一的可能性都不能留下,它要亲自去确定伍的死亡。
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鲜血洒出,怪物才能够放心地靠近。如果真是陷阱,那么伍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它小心翼翼地飞向下坠中的伍,手中捏着三把剑,随时准备射出。再怎么靠近,它都不会近到五米之内。
原以为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伍突然的一击完全粉碎了它的想法。
就和刚刚的一击一样,明明没有可能击中,但却因为伍绝对的信仰,将不可能的东西化为可能。
直到被击飞,那怪物也还是没有想通,为什么在这个距离也会被徒手打中。
它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剑射出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伍的身前出现一片黑影。剑射进黑影,再从伍身后射出,没有伤到他分毫。
那怪物这才发现,剑穿过,没有血倒也罢了,但伍的衣服上连个破洞都没有。那么明显,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发现?太过注意伍的生死,反而对疏忽这种小事。故意在骗局中露出漏洞,让自己更加相信这个骗局。果然自己还是棋差一着。
现在明白为时已晚,那怪物在一片光芒中灰飞烟灭。
不知何时,那飞机已经重新平稳地飞起来。
或许,现在伍才真正该放松警惕。
仅仅是或许……
伍眼前一黑,亦可以说是眼前一亮,就如梦醒一般。这个世界的一切,在那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变得完全不同。
自己依旧站在飞机顶上,那恶魔依旧完好无损地盘踞在自己面前,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未发生过。
唯一有所改变的是时间,不需要看手表,光是看恶魔和自己的影子,伍就知道离自己刚上到飞机顶上,只过了十分钟。
伍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刚才被某种幻术迷惑住,或者根本就是在做梦。不过他马上又推翻这个想法,如果真是那样,那恶魔为什么不趁机消灭自己,而仅仅是这样傻看着?更何况,被神加护的自己,怎么可能轻易就中那种幻术。
那恶魔突然口吐人言:“迷惑吗?在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
伍没有理睬它,根本没有和它对话的必要。
越是和恶魔说话,越是会被它诱惑。
所以,只要开打就行了。
不管那是什么邪术,只是这种程度的恶魔,是无论如何伤害不了自己。
他抬起手,指着恶魔,仇恨重新在眼睛中燃起。
“的确,光我一个战胜不了你,但是再加几个呢?”
机舱的窗户突然间全部粉碎,鲜血从机舱里面溢出,却没有洒向大地。血化成某种生命体,流上机顶。
一个、两个、三个……血凝聚成一个个人形,十几个由鲜血化成的人将伍包围起来。
伍很清楚这个血人是什么东西,他曾经在异端审判所的卷宗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血偿傀儡”,古代炼金术士制作的伪生命体。那时候,这种东西还是完全没有智能、没有固定形体的废物,除了难以被杀死,也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是他注意到,某个血人手上,赫然就拿着一把小刀,怎么看怎么像是“来自地狱”。现在竟连工具都会使用了,果然人类始终也是在发展着。
伍不知道刚才他遇到的那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在易灵身上的事还是要从救起那个半身瘫痪的男人说起。
那个半身瘫痪的男人坐在他的轮椅上,大口喘气,第一次感觉到空气是如此宝贵。
易灵让他紧握住自己的手,待他恢复了些,追问道:“喂,你说清楚一点,什么白色的恶魔?”
那人喘息未定,吐出一大口血水。看着全身是血的易灵,再看看机舱里那些飘浮在血海中的人,脸色顿时惨白。原本他的肤色就是缺少光照似的苍白,现在显得就是活鬼一般。
“我、我在地狱里吗?”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易灵苦笑道:“看样子,多半是了。”
飞机此时又剧烈地震动一下,乘客的人头一只只消失在血浪之下,几秒钟后才重新露出血面。
易灵一手紧抓住某个固定物,一手抓住那人,才没让自己和那人被浪头掀翻。
经过那一震,易灵发现自己这边的血水竟已经快超过他的第三根肋骨。他努力托住那人,勉强让那人没有被血淹没。
这血刚才分明还只是齐腰深,血的总量是不可能变的,那为什么液面会发生变化?
而机舱的另一边,血面却只有椅子这么高,只及易灵的大腿。
易灵发生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种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飞机倾斜了。
他靠近驾驶室,而他这边的液面高。
飞机正头朝下倾斜。
“抓好!”易灵把那人的手按在那个固定物上,至于是否抓得住就看他的造化。
尽管易灵并不想用那个东西,但在这种时刻,不得不用了。
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盖子,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马上在空气中散播,甚至盖过机舱内的血腥味。
易灵仔细地将瓶子里的液体倾倒出来,尽管有着那样的臭味,这液体本身却美丽异常。幽幽地发着蓝光,倒在血液之中显得特别醒目。
它没有像一般的液体那样扩散,反而带着某种吸力似地将血液朝自己这里收敛,仿佛倒下去的不是水,而是海棉。
血海开始凝固,变成果冻似的东西,和凝固的猪血一模一样。倾斜角度再大,它也不再挪动分毫。易灵对着这个东西踢了一脚,它就仿佛被赋予生命,开始远离易灵。
那男人看得一愣一愣,一时竟没有查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青。等到他发现时,这手已经支持不住,他重重地摔到地上。
易灵想走过去扶起他,他却畏惧地后退。“那、那是什、什么、么东西……”自从他醒来以来,发现的一切事情就都超过了他的赏识范畴。
“血偿傀儡。”易灵随口回答,“只是把血液中残留的生命力收集起来,再强行激活。照它的生命力,大概能活上半天吧。”
这三年间,只要和生命创造有关的东西,易灵都研究过,甚至还在某个地下研究所里研究过复制人。
像血偿傀儡之类的东西,在千年前或许是什么了不起的秘术,现在看来却是非常简单。易灵还懂得更精密的生命创造法,只是仓促之间,也只能造出这种东西。
如果让血就这么随便乱流,迟早会淹死几个人。变成这种会排斥其它固体的生命,就不会有这种麻烦。
同时,有近半吨的血堵住驾驶室的门,任什么样的人也打不开。
无论如何都要把驾驶员唤醒,不然还是只有死路一条。至于那人所说的恶魔之类,易灵只能暂时放一边。
驾驶室的门不知为何是锁着的,易灵随手将整扇门切成两半。
空空如也的驾驶室,干净得根本没有人的痕迹。
易灵愣住,原以为好歹也会有睡着的驾驶员,却没有想到根本什么也没有。
易灵只在想一件事,之前是什么力量在让飞机飞行。
“让我来吧。”那男人以手撑地,艰难地爬进驾驶室。
“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指指驾驶座。“请扶我上去。”
易灵照做,然后疑惑地着那男人,尤其当看到那男人那萎缩的双腿时,更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男人紧锁眉头,盯着仪表盘看,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
或许是为了替易灵解惑,或许是为了放松自己的心情,那人开口说道:“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曾经开过双人飞机,尽管和这个不太一样,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易灵扬了扬眉毛,这个连走路都成问题的男人,居然还学过开飞机。
没有看易灵,但那男人似乎也有所自觉。“很奇怪吧,每个人第一次知道都会惊讶。一个走路都成问题的人,居然会想要开飞机。”他顿了顿,边操作边说:“正因为走路成问题,才更渴望飞翔,你说是不是呢?从前,我一直梦到自己在天空中飞翔,却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在地上行走的自由。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易灵顿时收起刚才的念头,不再把那个男人看成一个完全没用的普通人。
“人活着就一定有一个目标,而只要活着,这个目标就一定能够达成。我是这样相信的,也是这样做的。”说这些时,那男人眼睛中闪动着神采。
易灵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是吗……”
他喃喃道:“是啊,所以,我能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