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不肯仔细去学的东西,如今既上了心,竟是如此的惊喜!然而,景宁心中的欢喜在那愤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提剑起舞,将庚儿自她入谷之日起所教习的招术连连使出来,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
庚儿和九儿寻见她的时候,只看见断崖上,一袭白衣,仗剑起舞,那招式,那身法,端的是灵动自如,从缠绕在她周身的雪花被堪堪击碎,落成满地烟尘,又随风而去。
看到这样的景宁,庚儿心里“嘭”的一声,心弦随之崩裂。景宁最终还是突破了西林锦春长久以来喂给她的,禁锢她武功的药,一时间,庚儿心里不辨忧喜,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自打他接触景宁,开始叫她练武时起,他就已经觉察出景宁的不寻常。从前他只道是她生性顽劣,西林锦春教她功夫的时候不好好学,只要糊弄过她父皇的检查就是了。可是,慢慢的,他现,景宁虽生性贪玩,却决不是得过且过的人,而且,她一心想要出去玩儿的想法,竟然也是因为西林锦春对她的描述,让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诱人了。
明白这些的时候,庚儿常常在想,西林锦春在景宁身边的五年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亦正亦邪?亦仙亦魔?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吴珠国的西林家族派来取信于景宁公主的?那当日,丹香国破败,西林锦春又为何不借着大好的时机将景宁献上呢?
庚儿不敢想了,越想他就越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继续相信西林锦春,甚至是舞歌。他甚至猜测,舞歌是不是也是这场谋划里的帮凶呢?
真相是什么?!
那一抹飞扬清逸的身影终于停住了脚步,收剑入鞘的同时,也敛下了满身的怒气。转过身来,景宁含笑地看着庚儿和九儿,甜甜地讨夸奖:“师傅,我舞的剑可有进步?”
庚儿的心还在方才思索的事儿上,九儿见他迷怔的样子,连忙推了推他,道:“做什么呢?宁儿问你话呢!”
庚儿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打起趣来:“你看,我不是看着方才宁儿飘飘似仙的样子一时迷了吗?”
景宁听了,掩着嘴嘻嘻地笑:“师傅,原来你也是这般会哄人开心的呀,那我就不用为你找不到师娘愁了,哈哈……”说完,扯起一旁的九儿就溜身跑了。
“你……”庚儿指着她们,却是无话可说,末了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句:“你这丫头,可叫我如何是好……”于是,也跟在她们身后,慢慢地走回来。
草堂里,今日的课程舞歌早已为景宁摆在了案几上,景宁也不语,默默地坐下来,就开始学习。
瞧着她乖巧的样子,舞歌吩咐九儿去为她备些点心来送药。汤药和点心一并送上来的时候,景宁见了,也是浅浅一笑,执起药碗一仰头就喝了,放下药碗,又随手拾了颗果子吃了,意思意思,就又埋头学习去了。
看到景宁这般模样,舞歌心里倒生出不忍来,她知道景宁以前是如何被禁在皇宫之中的,如今,又被禁在荷谷,这是连皇宫也不如的地方,任哪个孩子长久地呆在这里也是忍耐不下去的,新年的那一日,确是她做的有些过了。
中午用过膳,景宁小憩了一会儿,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得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外间谈话的样子。景宁的意识里很想醒来出去看看,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眼睛,只能那么躺在床上。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进来,听着倒像是吴珠国大皇子的事。原来,新年里,大皇子奉吴珠国圣上之命,在丹香国旧土登位,封丹香王。时下里,少不得歌舞排场,这事是一定要来请长乐坊的人的。
话说到这里,景宁听了心里倒也心安,慢慢地静下来,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庚儿预备进来的时候,正撞上舞歌和一个外头来的人在屋子里谈话,似是未注意到他,他便藏在一边静静地听了起来。
这一听,了不得。原来,长乐坊里被丹香王寻去歌舞助兴,人手不够,来人竟想着让舞歌和九儿,还有宁儿一道去献舞。庚儿的心里顿时涟漪迭起,他此时此儿科不知道要怎样去帮助景宁,但她知道,宁儿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他越来越看不清师傅的想法了。
但是,庚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舞歌把宁儿送去献舞的,这件事,他管定了。
第三十二章 景宁醉酒
下午景宁醒来的时候,按原先的安排,该是九儿教她歌舞的时候,不想,景宁遍寻九儿不见,她便想着要去找舞歌师傅。
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庚儿突然跳出来,说是今日要先教她舞剑。这样的事以前却也是有的,景宁心里不曾多想,便跟着庚儿一道走了。
庚儿带着景宁走到香江河畔,指着结了薄冰的香江河道:“今日,为了弥补新年时你不曾出得荷谷的遗憾,我带你来捉鱼烧了,配酒喝。如何?”
景宁听了,自然是喜欢的,面上却作不高兴的样子,扁扁嘴道:“咦…,师傅,我还以为你把我带到这里是要送我出去玩儿呢,没想到就这样,你与舞歌师傅想比,也没好到哪儿去呀!”
庚儿顿时语塞,这丫头,他苦心孤诣地为她谋划,她竟然还觉得他对她不好,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好吧,好吧,你既觉得我不好,咱们就回去吧,反正今个儿的剑还没练呢,你回去好生练剑,莫要等舞歌师傅问起来的时候,自己没学好,又来怨怪我!”
庚儿知道景宁心里自然是想放松放松的,这会子不过就是试探试探,看看自己能不能慈悲,带她出去。他便故意这样说,还拿起东西作势一副真是要走的样子,也让她知道知道,他这个师傅不是好欺负的。
果不其然,见庚儿真的要走,景宁连忙拉住他,撒娇道:“好了好了,师傅您就不要生气了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得寸进尺!你看你既然有如此好意,我怎么能不领呢?来来来,咱们快开始捉鱼吧!”
说着,景宁就拉着庚儿把东西放下,一道走到河边儿,捡了块大石头抛到水里,开始破冰捉鱼。水花四溅,景宁和庚儿被溅了满脸的河水,全身都带着一股子的鱼腥味儿。
“你这丫头,这是跟谁学来的捉鱼的法子?”庚儿一边擦脸,一边臭着张脸训斥她道:“你这哪里是捉鱼,你这分明是戏弄为师,哼!”
景宁站在一旁嘿嘿一笑,加了一句:“那我也戏弄我自己!”说完,指着自己一脸的河水给庚儿看。
庚儿见了,直摇头:“哎,真是服了你了,满脸的鱼腥味儿,还不赶快擦擦,等会儿回去,你是要舞歌师傅骂你,还是要让她骂我啊?”
景宁吐吐舌头,飞快地拿袖子蹭了蹭脸,然后学着庚儿的样子拿了鱼叉开始捉鱼。
“哎,有了有了……”景宁猛地一声大叫,提起鱼叉,只见上头叉着条巴掌大的小鱼,摇头摆尾地使劲儿挣扎着,鲜血顺着鱼叉倒流下来。景宁的手感受到那粘稠的液体,凉凉的,有股诡异的缠人的感觉,在她心底激起一片颤栗,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手将鱼叉连带着那鱼丢到了地上。
景宁盯着它,脸上的惊喜之色不翼而飞,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眼睛红红地盯着那条奋力挣扎的鱼,慢慢落下泪来。
庚儿过来,看一眼地上的鱼叉,抚摸着景宁的头,安慰她道:“好了,不要伤心了,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可……可是,我杀死它了,它那么努力地挣扎,它想要活着,它不想死的,可是我却杀了它了……”景宁喘着气说道,然后嘤嘤地哭了起来。
庚儿伸手将景宁揽在怀里,看着她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比她还无助,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止住她的哭泣。
“可是……”庚儿本想继续辩驳下去,安慰景宁,然而当他看到景宁流泪不止的样子,他突然间觉得,这样欺骗般的安慰,倒不如告诉她这个时间的残酷有用。
庚儿和景宁心里都应该清楚,周围这么一帮人的守护,保得了景宁一时,保不了她一世。终有一天,吴珠国和锦夏国会找上门来,到那时候,荷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杀戮绝对不会少。今日,只不过是一条小鱼,到时候,却是景宁身边每一个至亲,她若是只会哭鼻子、抹眼泪,只怕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因她而死。
想到这里,庚儿有些粗暴地推开景宁,两手捧着她的脸,眼睛与她直视,认真地说道:“无论它想怎样,它都已经死了,它要是学不会躲避鱼叉,就算今天不死,它也活不了多久!景宁,你明白吗?”
景宁哭得泪眼迷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庚儿不住掉泪:“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景宁用力地推开庚儿的手,使劲儿摇着脑袋想要挣脱庚儿的控制,但她那点力气根本就是蚂蚁撼大树,那种无助感冲击着景宁的心,让她又想到了那条垂死挣扎的鱼,顿时泪水如雨,哗然而下!
庚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便故意出刺激她道:“现下,你在我的手里,就像那只被刺死的鱼一样,我若要你死,只是一瞬间的事,你根本别无选择。可是,景宁,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处境连这条鱼都不如,你的敌人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甚至是几个国家,他们都想要你的命……”
景宁抬起头,满眼凄楚地看着庚儿,道:“你是我的师傅啊,你怎么会忍心这样做?你不是最喜欢陪我玩儿,还教我功夫,要一辈子保护我的吗?”
景宁依旧嘤嘤地哭着,她仰着脸等着庚儿的回答,她想听见他说,“不是的,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师傅……”
在景宁期待的神里,庚儿有些抑制不住的心软,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看到旁边抱来的两坛桃花醉,那是庚儿在雾竹居的后院儿挖出来的,闻一闻就知道是上了年份的好酒,味道香醇,后劲儿也足。本来这是他拿来,准备今天灌醉了景宁,好让她躲避入宫的,眼下,庚儿倒觉得,他才是那个最应该喝醉的人。
庚儿推开景宁,上前去掀开酒坛上的盖子,抱起酒坛子一通猛灌。任是他好酒量,也经不起这样喝,没一会儿,酒劲儿上来,庚儿脸上红红的,就显了醉态。
景宁见了,怕他喝出事端来,就上前去抢她的酒坛子,不想,却被庚儿抓住,也是一通猛灌,直喝得景宁满口满鼻。酒劲儿带着**的滋味咳进景宁的心肺,激得她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大事不好了!”景宁最后只来得及想了这么一句,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庚儿见景宁只不过这么一下子就喝醉了,满脸的醉态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指着景宁嗤笑道:“到底是个姑娘家,一口酒就放倒了,哎……看来我这好酒,这丫头是无福消受了……嗯,你不喝,我自己喝,喝!”
就这样,就着江边的冷风,庚儿一坛子桃花醉,灌倒了景宁,也醉倒了自己,醒儿有酒千杯醉,梦而无床天地眠。
第三十三章 庚儿坏事
话说,庚儿骗走了景宁,在香江边上醉酒,这厢舞歌与九儿准备停当,找不到二人,却是急得火烧眉毛。眼看着入宫的时候就要到了,这是如何耽搁的起的?
可话虽如此,找不到景宁,两人终究放心不下,于是,只得与来人说明,这一趟恐怕是去不了了。
那人思忖片刻,对舞歌说:“旁的人都还好,可是,香城中谁人不知,舞歌师傅就是长乐坊的活招牌啊?您若是不去,摆在丹香王眼前,那就是长乐坊不把新王放在眼里,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若再有一起子心存歹念的人出来挑唆几句,只怕这长乐坊就要担上一个心怀旧朝,意图谋反的大罪名了,这……这长乐坊可是在是担不起啊!还请舞歌师傅可怜可怜长乐坊里的老老小小,我这儿给您磕头了!”
说完,这人还真就跪下来,“砰、砰、砰”地扣起头来。
舞歌见了,赶紧扶他起来,心中怨道:“老管家你这是做什么?”脸上却摆出犯难的样子安慰道:“老管家一来,我已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是,我已经是归隐了的人,如何还能再在新王面前露脸的呢?您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听了这话,老管家道:“老奴岂敢为难主子?只是,事逼在眼前,可是新王跟前的大将董文韬带着口谕前来,说是一定要让舞歌师傅到宫里去主持这新王晋封大典,老奴如何能推辞,只得拼上这一条老命,冒死前来寻主子了!”
舞歌听完这话,心里一惊:“你的意思是,新王一直在盯着长乐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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