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声传了进他的耳中,也没打扰到他的休息。
最舒服的地方,除了属于自己的寝宫就别无他选了。然而,过了不知多久,有人闯了进他的闲适生活之中。
一个侍从来到他的身旁,用温和的声音说:“殿下,你已睡了吗?”
韦尔特张开眼,坐正道:“不,有甚么事?”
侍从说:“陛下的仆人来了,他说陛下要请殿下去会一会面。”
韦尔特用右手手指揉了揉眼,站起来,然后向房间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回头向侍从说:“我回来后要点薰衣草茶。”
侍从鞠躬道:“是!”
韦尔特继续前行,跟着国王的仆人走了。他去到国王的居室后,仆人便退下了。
坐在沙发上的国王,头发与胡子已灰了一半,额头上刻上了三数条皱纹。他的眼皮有点松弛,但双眼并没失去昔日的神采。
国王招手示意韦尔特坐下,待他坐好后,便道:“现在已是四月了,到十二月尾,你便二十一岁了。”
“是的。”韦尔特说。
国王点了点头:“二十一岁……也算是成年人了。你虽然没甚么丰功伟绩,但倒也不用我替你担心的。既然已是大人了,也就得好好计划一下自己的将来。”
韦尔特喃喃道:“将来?”
国王问:“韦尔特,我想你是会继续你的战场生涯的吧!”
韦尔特“唔”的一声:“我没其它更好的选择。”
“那就这样决定好了。”国王顿了一顿:“但有另一件事,你要自己决定。”
韦尔特问:“是甚么事?”
国王回应道:“你可以选择留在第三军团,又或是离开。”
韦尔特不自觉地,露出不可致信的神色。
国王继续说:“我国的六个军团,你可以选任何一个,成为你的同伴。如果一时之间决定不了,我可以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
“不用了。”韦尔特少有地现出坚决的神情:“我会到第五军团去。”
国王问:“你已想清楚了?”
韦尔特点了一下头:“已经想清楚,我认为这样是最适合我的了。”
国王微笑道:“好吧!我会写命令书给科隆的了,你后天便出发到他拉斯吧!”
“我明白了。”韦尔特说完,心想道:“苦难终于都减退到正常水平,以后的日子易过多了。”
※ ※ ※
两天后,韦尔特带着随从士兵,自富拉比萨的北面城门离开。至于奥罗则自西面城门,向亚米西亚出发。第三军团要由伊那卡特调防到亚米西亚去,那可是一段很长的路。
韦尔特此刻的心情,可说是好得不得了。令人妒忌的奥罗已不在眼前,他纵使仍会为此人而苦恼,但不至于要常常听到别人拿他们作比较。
“随着时光逝去,我总有一天会看得开的。”在旅途上,他不只一次这样想。然而,这个心结才开始松开的时候,某个人却遇上了不幸。
※ ※ ※
在旅程的最后一天,韦尔特到达了他拉斯附近的城市——法拉瓦多。他以前也来过法拉瓦多,对此地没甚么深刻的印象。但是,他今天却发觉到这儿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他见到街上多了很多黑色的布条,有些挂了在民居的窗上或门上,有些则挂在店铺的招牌上。最令人惊讶的是,在街上巡逻的侍卫,亦在剑柄上绑上黑带子,这分明是地方政府发起的活动。
韦尔特于是去到城堡,在那儿休息之余,也召见了地方最高长官。
韦尔特站在窗前问:“这儿到底发生甚么事?气氛好不寻常。”
长官回应道:“是一件大事,令全城……不,全国人痛心的大事。不过事发地点倒不是在我们这儿,而是他拉斯。”
“他拉斯?”韦尔特听到这个地名,马上提高警觉。
长官点头道:“科隆将军,已在昨天逝世了。”
韦尔特顿时震惊得全身发麻,光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想:“为甚么……为甚么要在这时候?”他等了两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科隆却不能多等两天,让他见见活生生的他。
长官继续道:“将军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死的啊!他把洛布伊丹人自我国赶了出去,自己却受了伤。听说他发起高烧来,接着便……”
韦尔特闭上眼:“他是一个英雄。”
长官说:“对……在明天,将军的遗体便会运到这儿下葬了。”
“但据我所知,他的故乡并不是在这儿。”韦尔特顿了一顿:“而且富拉比萨才是为国捐躯英雄的安息之所。”
长官长叹道:“我也这样对艾森总队长说过,他说不论是富拉比萨,又或是将军的故乡,都离他拉斯太远。在四月天,不可能把遗体运回去的。”
“说的也是……”韦尔特道:“和他拉斯那种荒凉的地方相比,法拉瓦多适合他多了。”
长官欠身道:“虽然感到悲伤,但本城仍感到光荣。”
韦尔特望着窗外远方的山景,吐了一口气道:“好了,我要起行到他拉斯了。”
长官建议道:“不如殿下就留在本城过一天吧!反正将军的葬礼明天便在这儿举行。”
韦尔特递起手道:“不,我想回去一趟,再与大家一起送葬。这代表着我对科隆的敬意。”
长官点头道:“那我送殿下出城吧!请!”
这天黄昏,韦尔特到达了他拉斯,玛斯丁身穿黑衣前来相迎。他本想说些甚么,但见到韦尔特及随从士兵的剑柄都绑上了黑带子后,他知道自己不用说任何话了。他们一同进了城堡,无言地来到科隆的遗体近前。
※ ※ ※
科隆死后,国王派了一个人来代替他的位置。那人是沙登·奥韦兹,是个平民出身的军人,之前在第一军团任骑兵队总队长。他对王室十分尊敬,因此韦尔特和他相处起来也没甚么问题。
接着,战火又继续漫延。洛布伊丹的攻势比起以前,是越来越猛烈了。不单止第五军团忙于应战,第四军团亦是一样。有时二军联合抗敌,有时则各自战斗。至于西南的穆拉雷也不断与第三军团作战,只剩东、西两方的边境是平安的。
虽然第五、三、四军团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之中,但也没有人感到厌战。士兵参军时,已明白打仗是军人的责任,是不应该逃避的。而且就是因为有战争,他们才会有立功的机会。如果根本没有战争,军队就会变得毫无用处,并成为人民的包袱。追求荣耀的军人,没有一个能忍受这种情形发生。
尽管战事连年,国内并没有任何不安及混乱。这是因为军团每次最终都会把敌人击退,而且普利奴斯的内政亦很安稳。工商业非常发达,首都人民亦十分富有,至于地方上亦很安定。这段在纳西尔王统治下的时间,被称之为“普利奴斯的巅峰期”。
很快,三年又过去了,韦尔特现在已是二十三岁了。在这几年间,他在第四、五军团奠下了威信。纵使他与军团的军官、士兵并没甚么交情,但大家也知道他并不是像传言所说那样,比奥罗差一大截。可是,那些安居于首都的贵族、官员,思想仍维持在五年前的阶段,在他们的心目中,韦尔特永远只是一个性格怪异的黄毛小子。
至于菲哲文,他的情况比韦尔特好多了。他小时候也像韦尔特那样孤僻,但长大后却开朗了不少。他今年十九岁了,但在十七岁多时退出了军队,留在首都学习行政。由于身在首都,他有甚么功绩各贵族、官员都会知道。但韦尔特在边境做了甚么大事,也只有边境的人才知道。即使他打胜仗回首都领赏,贵族、官员也会以为这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将军的功劳。
相比起来,国王对韦尔特的印象,要比贵族官员对韦尔特的印象好多了。他虽然也认为韦尔特不及奥罗,但也承认他是一个人才,比那些好吃懒做的贵族子弟好多了。韦尔特虽然并不怎喜欢这个父王,但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客观说法。
※ ※ ※
这一年的四月,与穆拉雷的战事差不多停顿下来了,第三军团待在亚米西亚,监视其动静,至于洛布伊丹方面仍然紧张。更麻烦的是,连多年沉寂的西方国家莱利玛斯,亦都派兵入侵普利奴斯,在几个村镇作抢略。第四军团已马上赶往抵抗,胜负未分。
在这时候,信使带着国王的召书,来到了第五、二军团驻守的他拉斯。召书中说,每个军团都要派人到首都领受新的军事方针。除此之外,就没其它内容了。
这可让两个军团的要人们抓破头了,召书的内容简单得他们看不懂。召书中没说要派个甚么军阶的人去,也没说那新军事方针是甚么。
第二军团那粗枝大叶的将军——沙巴信·马凡自以为幽默地说:“这么说!派个伙夫去就行了哪里!”
众人都一脸苦恼,没有人笑出来。
沙登将军道:“我想,一定是有点问题。”
韦尔特轻轻的“唔”了一声。
玛斯丁问:“是不是陛下的健康有点……才会下了这个命令?”
“不象是。”韦尔特顿了一顿:“我已问过信使了,他说父王的身体还不错,人很精神。只是年纪大了,有时会有骨痛。”
艾森说:“我的部下不久前回过首都,那儿也没甚么特别事发生过。”
沙巴信摊开手道:“这真是个大谜题呢!我最怕就是为打仗以外的事伤脑筋了!
不如我们两个军团,一个派百人队长去,另一个就派重要人物去吧!“
“为甚么要这样做?”沙登问。
沙巴信回应道:“如果回首都是要处理大事,我们全派等级低的人去便不行了。
如果只是处理小事,我们全派等级高的人去也太奇怪了。“
玛斯丁笑道:“如果派一高一低两个人去,遇上大事便由等级高的人处理。如遇上小事,则由等级低的人去办。这样便没问题了,对不?”
沙巴信耸了耸肩:“我可没想到这好办法!我只是想到这样做,不会有机会全错,极其量只是错一半罢了。”
韦尔特转身望向窗外:“不管怎样,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就这样做好了。”
“是。”众人说。
※ ※ ※
第二天,韦尔特与第二军团的一个百人队长,一同出发到富拉比萨去。他们到达时,已是一星期后的上午了。他们一到达王宫,国王派来的侍卫便向他们说,“领受军事方针”的朝会,在两个半小时后便要开始了。
韦尔特知道了后,马上回寝宫梳洗干净,换上上朝穿的衣服,他亦命令百人队长做了相同的事。他又命仆人探听一下今次朝会的目的是甚么,但所有人都回报说甚么也查不到。
两小时后,韦尔特与百人队长来到了正殿,等候朝会的开始。其它要出席的人也陆续到来,包括代表第一军团的百人队长、代表第三军团的奥罗、代表第四军团的拉德将军、第六军团的中队长,以及第七军团的中队长。至于文官,则有总理大臣纳雷安、财政大臣马希特、外交大臣卡姆尼及二十多个政务官。
半小时后,国王在卫兵及侍从的随同下到达了正殿。他踏着稳重的步伐,来到王座前,然后慢慢坐下。
群臣及两位王子,恭敬地向国王作了敬礼。人人都向前弯身作鞠躬状,目视地面。
国王以令人感到敬畏的目光审视了众人,然后挥了挥手道:“平身。”
众人于是站直,面向国王。
国王的声音有如其步伐般沉稳而富威严:“各位普利奴斯的臣子,以及军中的忠诚军士,你们效忠朝廷短则三数年,长则数十年,见证着我国不少危机及转机。”
韦尔特心想:“听父王的语气和用字,似乎已预计到会有低级的军人到来。”
国王目视那些低级军人:“现今,战争仍在发生,但国内并没有受其影响,依然欣欣向荣。”他改而望向老臣们:“然而,我们不应该忘记历史。记得在二十年前,当背叛者的不法领地复归正统王室之时,入侵者出现了。相信你们不会忘记他们是谁吧!”
这时,五十多岁的政务官——伯尔桑·哈曼回应国王道:“是侵夺我国国土的异邦人!”
国王点了点头:“洛布伊丹人、莱利玛斯人、格拉斯亚人,以及横蛮的穆拉雷人。在我国内乱频生之际,不但不加以协助我国,反而背弃了长久以来的信义,乖我国之危,夺我国之土!”
韦尔特转动眼珠,扫视殿中的众人。年老的大臣,眼中无不流露愤慨之情,或是悲痛之色。而比较年轻的,则神态轻松自若。
国王沉声道:“亚里士兰、卡琳加、那伊斯、尼卡拉斯、普斯鲁、宁格斯、沙坦斯、雷德,这些地方曾是普利奴斯的一部份,但在内战之后,已变为异国的边地,甚至连名字也被改掉。”他顿了一顿:“在当时,先王多想能马上拯救这些城市,但无奈国土在战事中饱经蹂躏,正等着回复秩序。为保存中土,我们不得不放弃这些遭遇噩运的城市。”国王提高声音:“然而!这并不是永久的放弃!”
这一声疾呼,令全场的人精神一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