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留下甚麽後遗症。」韦尔特呷了口酒,觉得味道怪怪的。这好像是麦酒,菲哲文以前也给他喝过这种东西。普利奴斯贵族,大都觉得麦酒是平民的东西,可菲哲文就是爱喝这个。
菲哲文苦笑著,用手拨了拨他的黑发∶「她真的让我吃了一惊。以前总见到一个热心母亲的形象,没想到她竟会作出这麽激烈的行动。」
听到「热心母亲」这几个字,韦尔特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虽然他根本不需要这个母亲,但只要回想前她对他的态度,一股怨怒便会自然而然的冒起。这不仅影响了他的心情,他的想法也显现在他的脸上。
近年来,由於穆拉雷的灭亡,大家对韦尔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使得他的性格也变了。话说多了,笑容亦多了。虽然未算和蔼可亲,更不是热情开朗,但至少是个快活的人。但在提到母后的这一刻,他的神情令他看起来,仿佛回复成昔日那个孤僻、充满怨恨的青年。外面是一层高山寒冰,内里却是一团地狱炼火。
王太后就像是一堆放在他心中的火药,不去点火的话是不会有危险的。但若是点了火,便会发生大爆炸。
菲哲文发觉到兄长的变化,真是吓了一跳。可他还是强装镇定,慢条斯理的斟酒、喝酒∶「王兄,其实有件事,我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可是我一直没有说出来。」
韦尔特稍稍从往日的情感中抽离,可是一时之间还是恢复不来,脱口便是年青时常用的,毫无语气的单一短句说话方式∶「甚麽?」
菲哲文苦笑著∶「真的对不起,隐瞒了你这麽久。即使已过了十年,但我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惭愧。」
韦尔特完全想不出,菲哲文会有甚麽瞒著他。这当然并不表示,菲哲文有甚麽事都会告诉他。他的意思是,菲哲文根本没甚麽是必须告诉他的,因此根本不有隐瞒的情况出现。他只好默不作声,等待对方说下去。
菲哲文吐了口气∶「当年母后要离开王宫,大家都马上七嘴八舌起来'奇‘书‘网‘整。理提。供'。我是指那些贵族和官员┅┅他们总是爱散播流言,真是不要得。那时他们说,母后是因为讨厌你而离开,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韦尔特听了後,反而更是迷惑了,心想∶「母后一向老是瞧我不顺眼,除了我,有甚麽东西可以令她放弃王宫?」
菲哲文深深吸了口气∶「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令母后愤而离去的原因,其实是我啊!」
「你?」韦尔特马上呆住了。
菲哲文点著头∶「是的,是我。我┅┅」
韦尔特连忙递起手,止住了对方∶「怎可能是你?母后不是一向都很疼你的吗?」
说完这句,韦尔特才发觉的想法好像有点问题。王太后既然那麽疼爱菲哲文,她又怎会为了对韦尔特的仇怨,而丢下他不理呢?她跑到法狄荷斯那麽远,十年来亦没回过首都探望菲哲文。如果她真的疼他,又怎可能忍得住不见他?而在十年之中,他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我的天┅┅」韦尔特沉下脸色,喃喃道∶「我怎麽会没想到?」他变了脸色,不是因为菲哲文有事隐瞒他。而是他觉得自己,总是想著一己的事,而没把心思放过在菲哲文身上,而感到惭愧。
可是,菲哲文以为韦尔特,是因为受到蒙蔽而生气。他於是慌张起来,马上连连道歉∶「对不起!王兄。都是因为我,让众人把罪过都安在你的头上。都怪我优柔寡断┅┅」
「等等!」韦尔特再次止住了对方∶「你说你怎麽了?我听不懂你在道甚麽歉。」
菲哲文傻了眼,过了几秒才说∶「我听到你刚才说『我怎麽会没想到』,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呀!不是这样吗?」
韦尔特摇头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母后居然会忍心离开你,真是一件怪事。我居然没想到的,就是这个。」
「原来如此┅┅」菲哲文放松似地呼了口气∶「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我和母后之间的私事。你也知道吧?母后虽然不像对奥罗那样看得起我,却是十分疼爱我的。」
韦尔特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吧。」他回想小时候,曾自窗口望出花园,见到母后与小小的菲哲文一起玩耍。一时拨拨水池的水,一时摸摸花丛的花。
菲哲文叹了口气∶「可是太过的疼爱,却令我吃不消。即使我年纪渐大,由儿童变少年,由少年变青年,母后依然当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光这样说,王兄大概不会明白我的痛苦吧?王兄你一向都很独立的。」
韦尔特心想∶「在奥罗失踪前,一直都是。」
菲哲文继续道∶「我想我应该再说详细些。自小,母后就一丝不苟的安排我的生活。衣服该甚麽是颜色、应和甚麽人来往、该看甚麽书┅┅生活上每一件事,她都要替我安排。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会觉得这样很方便,很受宠。可是到我过了十岁後,我开始希望能安排自己的生活。我渴望长大,不想像一个娃娃般被母后随意移来移去。」
韦尔特觉得惊奇,他一直不知道菲哲文小时候的生活,原来是这样子的。
「我於是做些自己想做,但母后不喜欢的事。」菲哲文边摇头边叹气∶「可是毕竟没勇气反抗她,只好偷偷的做。有几次被好发现我偷偷喝酒,都被唠唠叨叨了一顿。直至十五岁,她还是牢牢的看管著我,我讨厌失去自由。」
韦尔特喝了口麦酒道∶「喝一般贵族不喜欢的麦酒,难道也是一种抗争?」
菲哲文听了,自沉痛中醒了过来,笑道∶「你猜对了,我少年时偷喝的就是这个。我千请求万请求侍从给我酒,他就给了我麦酒。」
「说起来┅┅你参军是十六岁时的事吧?」韦尔特问。
菲哲文点著头∶「我人生的转折点。虽然我对这没兴趣,也担心负担不来,但它给了我离开母后的机会。你曾对我说过,军旅生活比在王宫多规举。事实上,我觉得刚好相反。」
韦尔特摸著下巴∶「我这样说过吗?」
「是你说的,我记得很清楚。」菲哲文舒适的靠向椅背∶「在军中,我从母后的拘禁中获得解放,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可是我欣赏的是自由,而不是军训。於是,我在军中留了一年,便回到王宫,去帮总理工作。可是,麻烦就这样开始了。母后不明白,相隔了一年之後,我已变得独立起来。她还是老样子,当我是小孩,甚麽都要管。只是我知道她爱我,所以不想有激烈的反抗。」他顿了顿∶「那时,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当我是大半个成年人了。有时有人要约我打猎甚麽的,我都要问准母后。我当然不想这样做,但母后就是要这样,生怕我会比魔鬼拐带一般。」
此刻,韦尔特真有点庆幸自己被母后扔到一边。他喃喃地说∶「这麽严重呀┅┅」
菲哲文点著头∶「完全是不正常的生活。我越来越受不了她,受不了她当我是无知小孩,这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我逆她意思时,她总以鄙视的眼光看我。就是这种眼光,把我对她的一切感激,破坏得一乾二净。我的反抗於是越来越明目张胆,可她不知怎的,没有要让我自己的觉悟。到她离宫之前┅┅那时她未有这打算的,你猜猜她干了甚麽,我又干了甚麽?」
韦尔特摇摇头∶「猜不到,她是又要管你甚麽吗?」
菲哲文的脸现出少有的狡黠笑容∶「她计划要举行一个舞会,把有资格做我妻子的贵族小姐都请来,要我从中选一个。可我未有打算这样择偶,而且也不希望由母后来主持。」
韦尔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你怎麽办了?」
「我告诉她——」菲哲文原本是坐在对面的,现在他坐到韦尔特边,在他耳边悄悄道∶「我喜欢男人!当然,这只是个谎话。」
韦尔特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哈┅┅你真有幽默感!」
菲哲文也笑著,拍起膝盖来∶「就是这样,我把母后气疯了!她对我破口大骂,骂著骂著就把你也卷入漩涡,然後便决定要离开王宫了!她走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我。」
「有你的份,也有我的份,我们都把她气疯了!」韦尔特轻松极了,也快活极了。他们兄弟俩像是两个小孩,为了合作完成了一件完美的恶作剧,而大笑不止。
菲哲文笑得肚子也痛了∶「对不起┅┅如果我当年把此事公告天下,王兄你便不会受到牵连了。只是这些事太丑陋了┅┅我没勇气说给所有人听。」
「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责你!」韦尔特笑的累了,松弛下来的他,背靠到椅背上,心想∶'奇‘书‘网‘整。理提。供'「一直以来,大家都当我是异类。可是听了菲哲文的话後,我觉得奥罗才是怪人啊!三兄弟中,只有他与母后没有过节的。」
菲哲文微笑著,望向花园喃喃道∶「唉!算了算了,母后不来我的婚礼也罢了!见到她,我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就由得她去吧。」韦尔特说。
婚礼在一五六四年三月十九日下午,在首都富拉比萨的大教堂举行。王弟菲哲文、女伯爵贩西莎,在众位贵族、官员注视下,交换了结婚指环。接著,在市民的欢呼之中,乘马车到王宫。韦尔特在那儿,为新人举行了盛大的舞会。
在整个过程之中,有些人曾谈起王太后,可是话题马上就被欢乐的气氛掩盖。可见在首都人们的心目中,离开十年之久的王太后,已不再是重要的人物。在无情的岁月中,即使尊贵如她,只要自己放弃了,就只会得到被遗忘的结局。
这个黄昏,王太后在法狄荷斯的别墅中,用她的金色眼睛望向首都的方向。只是距离太远了,她看到的只有回忆与想像。她提起满布细纹的手,拈起婚礼的请帖,把角落放到蜡烛的火焰中。请帖被火吞噬了一半,她把它放在烛台上,让它化为灰烬。
她缓缓站起来,不再看它一眼,把眼光放在墙上的人像画中。她的眼中闪著泪光,用已显得苍老的声音喃喃道∶「我只有一个儿子┅┅」
在画中的,是昔日的大王子——奥罗。
第二十二章 反战派
这是剑与盾的时代。年轻人都踏著大步,加入了军队。为了他们的光荣、国家的光荣,他们冒著生命危险,斩下外国人的头颅。他们是这样说的:
「敌人的血滋养大地,而大地将属于普利奴斯。」
军备厂全力生产,制衣工场缝制大量军服,养马的增加为马匹配种,军官则加紧训练部下。新兵一队队的开往军团驻地,热切的等待著开战的号角声。穆拉雷人叛乱,可是马上便被平定了。安德威尔被普利奴斯军进攻,展开了一场场的血战。就像是死神降临人世,挥舞著他的大镰,收割著生命的果实。
杀戮的旋风,不只在边界徘徊,也在首都之中狂飙。身兼侍卫队长,以及御监卫士的卡莱德被杀。有人目击凶案,见到凶手戴著白色的、哭丧著脸的面具。目击者向侍卫队报了案,而死者亦不是御监卫的人。因此,白面杀手的凶案,已不单单是御监卫的事了。
后来,不只御监卫卫的人被谋杀,连军人也成为死神的「宠儿」。在这一年——
一五六五年的三月二十三日,第二军团骑兵队中队长奥米尔.沙奥、麦卡桑.纳高被谋杀。两日后,便轮到第一军团骑兵队总队长亚尔特.巴罗夫,以及中队长西弗斯.沙尼亚被刺杀。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死者竟都是主战的人。
为了这些事,韦尔特愤怒不已。不只是因为主战派的人被杀,更是因为被杀的西弗斯.沙尼亚,正是王后安黛的哥哥。安黛听到哥哥被杀的消息,差点便晕倒了。她的另一名哥哥——政务官马文,以及她的父亲潘狄,更是悲愤交加。在朝会中,马文痛心疾首的谴责凶手的狂妄与凶残,使得众人无不为死者而黯然。死者是大人物,亦使得侍卫队不得不主力调查此案。整个朝廷,都为此事而震动。
原本韦尔特原本不想闹大此事,可是他亦没办法阻止消息流传开去。他不想事情太公开,是因为不想制造出更多的麻烦。假若查不出真相,越多人关注此事,便会有越多人不满。到时,侍卫队可能会受到群臣大力责难,这是韦尔特不想见到的情况。
虽然韦尔特现在,与群臣的关系不错。可是他记得,这些人要是闹起来,会闹得极凶。被政务官瞧不起的日子,即使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但他并没有把旧事遗忘。就好像伤口弄得太大,即使痊愈,亦无可避免会留下疤痕。
说回谋杀的事件,被杀的军人之所以在首都出现,是因为他们要向国王作报告。
他们报告完之后,本应是要回到远方的军队中的。可是在他们未出发之时,就已命送黄泉。现在,在首都之中仍然有好几个军人。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韦尔特派了好些侍卫去保护他们。但他的苦心,却完全白费了。
三月二十八日,洛菲南.积利斯公爵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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