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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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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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韦尔特仍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微低著头。可是他已经不同了,他的内心已开始逐渐忘记自卑与困惑。因为他明白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这是太上王生前教给他的。他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亦得继承他的紧强。在他那冷冷的脸上,近乎无情的眼中,闪著昔日所没有的光彩。那是和太上王一样的,威严而不容对抗的眼神。

在同一时间,艾班亦身处队伍之中。他离韦尔特并不远,可以清清楚楚的望见他的背影。在他那有如兀鹰般的锐利双眼之中,再次出现了不寻常的情感。那是喜悦之中,混杂著忧心与愧疚。

今天是新一年的第一日,由於上星期圣诞节的关系,国内为太上王哀悼的活动已大大减少了。之前朝中有些大臣整天穿著黑衣,以示对先王的怀念,但现在也没再这样做了。他们如常上朝,向韦尔特报告各项事务。

可是说句老实话,韦尔特并不喜欢上朝。他不是想躲懒,要丢下政务不理,而只是不喜欢面对那麽多人,这是他一向的习性。但为了有个国王的模样,他还是硬逼自己上朝去。

在朝会中,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王座之上,听大臣报告或辩论。他会间中点点头,问一、两个问题,发表一点意见,以及在最後作个决定。有时也会有多言好争辩的大臣,对他问这问那的。这总使他感到焦躁不安,亦令他明白自己的口才还得锻链一下。除此之外,令他感到不高兴的事还多著。有时他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可是有些朝臣却不怎理会,只顾自说自话。有时他认为某个问题是重要的,可是亦有些臣子偏不相信,坚决不作讨论。这令他感到十分 气,因为他纵使成为国王,却并未得到应得的敬重。

可是情况也不是完全的悲观,支持他的人仍是有的。好像马文.沙尼亚,即安黛的政务官哥哥每每在朝会中站到他的一边。除了他,政务官莱亚.基德、朱诺.布罗、伯尔桑.哈曼及希顿.亚法拉斯公爵等人,亦往往声援他。此外还有一些中立的、纯是议事论事、并没针对韦尔特的人,他们也不是一种威胁。

这天,韦尔特离开了王宫,去视察断河桥的修辑工程。他完了事後便回王宫去,到达的时候太阳刚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可是尽管万里无云,阳光直接照射到地上,冷风却把所有热气都吹散了。

韦尔特沿著宫中的楼梯走上去,沿路上观看窗外的冬天景色。每当有落叶飘过,他便不其然的想起在军中的日子。

他又再次想起∶「不知玛斯丁他们怎样了?我已是一国之君了,不应该连写封信也怕的┅┅」

这时,他踏上了四楼,沿著长长的走廊走去。他向右转了个弯,他的会客室便在前方的远处。可是会客室门口外却站了四个像是搬运工人般的人,他们的身旁放著一件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十分巨大,形状看起来像是一道门般,扁扁的,是个长方形。它被白布及绳索系了起来,竖著靠在墙上。

韦尔特感到奇怪,於是便走过去,打算问问他们到底在干甚麽。

那四个人见到国王正向他们走来,於是均诚惶诚恐的鞠躬致意。而守门的卫兵则站出来,鞠躬後道∶「陛下,先王的画框师傅来了求见,他说是为了先王的遗物而来。」

韦尔特心中有有点愕然,他望了望那白布包著的东西,又望了望那四个人,然後问卫兵∶「他们就是师傅?」

「不,师傅在会客室中等候。」卫兵说。

韦尔特点了点头,接著卫兵便把门打开。

他一踏进会客室内,一名陌生的中年人便马上自沙发上站起来,并鞠躬道∶「参见陛下!」

韦尔特静静的向沙发走去,坐到师傅的对面道∶「请坐。」

师傅坐下来道∶「谢陛下。小人名叫埃米,今次是为了先王的一幅画而来的。」

「画?」韦尔特瞧了门口的方向一眼∶「就是那白布包著的?」

师傅点了点头,肩头也有点向前弯∶「是的。就在先王去世前的两个月,先王的这幅画的画框破损了。因此他把画交了给我,命令我另造一个新的画框。」他顿了一顿∶「谁知画框还未造好,先王便去世了,那幅画便留了在我那儿。」

韦尔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能把它一直放在你那儿的。那画框已造好了吗?」

「已造好了,画亦已镶上去。问题是,我应把把它挂到哪儿去呢?」师傅问。

韦尔特侧著头,心想道∶「挂到哪儿去┅┅现在父王的遗物,部份已放到顶楼尖塔的贮物室去。可是亦有很多仍保持原样,在七楼的寝宫那儿,但地下那儿又有一间美术室。这幅画,该放到哪一处好呢?」他苦恼的把手交叉放在胸前,问道∶「你知道它原本是放在哪儿的吗?」

师傅抱歉地说∶「我不知道,因为当时先王的寝宫才刚来了个大搬迁,那些画通通都只是搁在一旁。我不知道先王打算如何放置这幅画。」

韦尔特用鼻子喷了一口气,皱起眉头。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了,卫兵自外面打开了门,对韦尔特道∶「陛下,撒尔先生求见。是否需要他迟些再来?」

韦尔特听到撒尔来了,苦恼顿时一扫而空。他知道,撒尔是最清楚先王日常生活的人。他於是向卫兵说∶「不!叫他入来,我正想找他。」

「遵命。」卫兵退了出去,接著撒尔便进来了。他的手中捧著一本小书,但双手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得像是拿著易碎物品。

韦尔特向他说∶「撒尔,你看见外面白面的那件东西了吧!」

「是的。」撒尔回应道。

韦尔特说∶「那是父王的一幅画。」

撒尔「啊」的一声∶「是在哈拉哈特画的那幅?」他这才见到国王对面的人是谁∶「埃米先生!你来了!」

师傅笑著对他点了点头,当是打招呼。

韦尔特说∶「画框已修好了,可是我们不知道父王想把它放到哪儿去。」

撒尔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可以带埃米先生到挂画的地方。」

师傅微笑道∶「劳烦你了。」

韦尔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也一起去。有些关於父王的事,我需要到他的寝宫打点一下。」

「是。」撒尔说完,便带路去了。

他们一行人——韦尔特、撒尔、师傅,以及四名抬著画的搬运工人,一起到了七楼。

王太后这时刚好带著侍女,自她的寝宫走出来。王太后虽已是四十馀岁的妇人,但皮肤依然紧致,一头棕发浓密而柔软。双眼是褐中带金的奇异颜色,只是神情高傲,令韦尔特感到抗拒。可是他曾听到有人称赞王太后和蔼可亲,她的冷漠大概是针对他而起的。

王太后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外,打量著这一行人。她闷哼了一声,道∶「不出来还好,一开门便遇上吵吵嚷嚷的情景,可破坏了我去散步的雅兴!」

韦尔特心中大怒,可是为了免却麻烦,也就装著没听到她的说话。他一眼也没望向自己的母亲,只是指挥著搬运工人∶「小心点,楼梯扶手这儿有个尖角。」

其中一个搬运工人问∶「是左边有尖角吗?」

韦尔特道∶「是的,别转弯,向前走便行了。」

王太后见韦尔特毫无反应,反而更不满了。她口中「哼」的一声走下楼梯,喃喃道∶「古怪的性格,真不知像谁!」

高跟鞋踏著地毯,发出轻微的「噗噗」声,接著便逐渐远去了。侍女的身影亦消失在楼梯的弯角,七楼於是又回复了平静。

这时,撒尔已来到先王的寝宫前,已把门推开了。接著,众人便进了居室内。撒尔继续向前走,进了寝室之内。寝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四柱垂帘大床了。在它对面的墙上是一片空白,上面钉了好几根钉子。撒尔指著那儿,对师傅及搬运工人道∶「就挂在那儿便行了,我想你们是需要梯子的吧!」

搬运工人说∶「两把。」

撒尔指著门外∶「储物室中有的,请跟我过来拿。」说完便与两同工人出去了。

师傅拍了一下手,向另外两名工人道∶「把画靠在墙上,好好的扶稳。」

工人依他的说话做了,师傅便开始解绳结,并摘下白布。这时,韦尔特才看到那幅画是甚麽模样。

那是一张人像画,画的是一名年轻的少女。少女的样貌可说是美丽的,她有著一双碧蓝的双眼,眼不算大,但流露出一种平和的优雅。她的金黄直发整齐的扎在脑後,身穿浅色的衣服,柔顺中带著庄重。可是她的樱唇却含著天真的浅笑,令人过目不忘。

这时,师傅边卷起白布,边自言自语道∶「这幅画呀!可是先王的宝贝,他叮嘱了我很多次,千万别弄坏了它呢!」

韦尔特有点好奇∶「是名画来的吗?」

「不,不是的。如果是出自名家的手笔,我一定知道。」师傅放下白布,又开始卷绳子∶「之前的旧画框,是我的师父造的,他有次忽然提起了这幅画,他说┅┅」他突然闭了嘴,神情显得不安。」

「他说了甚麽?」韦尔特问。

师傅苦笑著摊了摊手∶「一句无伤大雅的闲话。」

这时,撒尔与两名工人,抬著梯子回来了。撒尔仍拿著那本小书不放,而工人则把梯子放到墙前工作,师傅亦丢下了话题,为他们作指点。

撒尔细心的离远望著,检视了那幅画一遍,然後向韦尔特问道∶「陛下,你亲自上来要打点的事,需要我帮你忙的吗?」

韦尔特说∶「我是想继续上之收拾遗物的工作,寝室这儿还未开始,我想这儿是最多东西要处理的。」

撒尔点了点头∶「是的,这儿有很多琐碎物件。」他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好像鼓起了勇气般才问道∶「陛下,王太后不打算也来打点一下吗?」

韦尔特漠不关心地回应道∶「她没告诉我想参与。」

撒尔说∶「我想夫妻之间┅┅或许会有甚麽重要的留念、信物之类,是我们不知道的。若我不小心随意的丢掉了,不是很麻烦吗?」

「若是有,她自然会来拿。」韦尔特说完後,才想起王太后好像没为丈夫的逝世而伤心。这是因为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还是因为她根本不太爱丈夫?可是韦尔特不想猜测下去了,他不想老是记著一个令他烦厌的人。若是有时间,不如去陪一陪安黛,或是下定决心给玛斯丁写信。

撒尔见国王对王太后的事完全不在乎,也不再说下去了。他问∶「那等画挂好了,便可以马上开始收拾了。」

韦尔特点了点头,望著那幅画。他自己也收藏了一些画,对艺术算是有点常识,可以看出这幅哈拉哈特的作品,画功不算很高明。太上王特别珍重这幅画,到底是因为甚麽呢?他注视著画中人,忽然感到那人竟有点像安黛。他并不觉得她们的样子相似,只是她俩的气质,都是温柔、善良、纯洁的一类。他看完後问撒尔∶「你刚才来找我,是为了甚麽事?」

「为了先王交带下来的事。」撒尔瞄了一下师傅及工人∶「等这幅画挂好才说吧!」

等了一会,画终於挂好了。韦尔特命另一个太上王的侍从带领师傅和工人,到他的寝宫去支薪。

其中一个工人,在步出了寝室後细声问道∶「埃米先生,你师傅到底说了甚麽?」

师傅说∶「我师傅一生人说过那麽多话,你问的是哪句?是不是┅┅」他用戏剧性的求饶语调道∶「太太!求求你别生我的气!」

「别装傻了!」工人笑道∶「是你自己说溜了口,说你师傅提到先王的画。他到底说了甚麽?」

师傅说∶「只是闲言闲语罢了,师傅他说┅┅」

「究竟是甚麽?别卖关子了!」工人说。

师傅蛊惑的笑道∶。「师傅说画中人叫玛利安,是先王年青时的情人哪!」

这班人说话的确不小心,韦尔特把全部内容都听入耳里了。他从没听过父王除了妻子之外,还和其他女人有特殊关系,所以感到十分惊奇。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年少,不知道父王年青时的事也是正常的。

撒尔不悦的瞟著门口道∶「这种人真没教养!」他吐了一口气,才回复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神情来∶「陛下,先王在生时,曾写了一本笔记。他叫我等他去世後一个月,把它交给你。」

韦尔特望著撒尔手中的小书∶「就是这本?」

撒尔点头道∶「是的先王说除了陛下你,其他人不可看它。可是御监卫的艾班先生是例外,若陛下看时有任何疑问,可以向他请教。」他说完便把小书递出来。

韦尔特接过它,仔细打量著。书的书皮很厚,是用皮革造的,上面印上了一些金边,以及普利奴斯的国徽——两把刀交叉放在一个盾上。它的四周亦加上了一些装饰图纹,例如花、叶、王冠之类。书的开口处有一个小金锁,把书锁上了。

撒尔说∶「先王请陛下无论如何,也要看完它。」

「我知道了。」韦尔特顿了一顿∶「既然这麽重要,你现在先替我把它放到寝宫的书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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