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恳切语言,请求和帝早日准其还乡。不料奏章虽上,三年杳无音信。妹妹班昭不得不再次上书,历陈其兄功绩及老病缠身之状,终于感动了和帝,下诏征班超回朝。永元十四年(102年)八月,班超终于回到阔别三十一年的中土,一个月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竟断匈奴臂,穹碑勒此间。星弧弯夜月,铁马驻天山。斩馘诛呼衍,全师入汉关。至今扪古碣,血渍土花斑。”这是清代诗人李銮宣至新疆巴里坤城时,寻见东汉永和二年(137年)敦煌太守裴岑于此地大败北匈奴残部,诛杀呼衍王后刻石纪功的石碑,有感而作。虽然事过境迁,当年金戈喧嚣的疆场早已寂寞多时,唯有不语的石碑,默默地铭记着两汉将士们浴血天山南北,奋断匈奴右臂的业绩,长久地保留在人间。
第六章、暂费而久逸,一劳而永宁
一、王莽扰乱匈奴
自从呼韩邪单于在宣、元年间归附汉朝之后,汉匈之间一直保持着和平相处的友好关系。呼韩邪死后,每位新单于继位,都要遣名王入朝贡献或遣子入侍,甚至亲自入朝。汉朝对匈奴入朝者也甚为优待,每次都指派专使至边塞迎接,护送至长安,依照旧例厚加赏赐。哀帝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正月,乌珠留单于率随从五百多人,与乌孙大昆弥伊秩靡同至长安朝贺正月。匈奴与乌孙的首领同时入朝,这在西汉历史上是仅有的一次,朝廷也引以为荣。然而,华宴易散,美景难再,随着哀帝的去世,元帝王皇后(即元后)临朝称制,其侄子王莽复任大司马,总搅朝纲,因议立平帝,晋封为安汉公,刘汉天下实际上已名存实亡。王莽为了取代汉室,对汉朝的内外政策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动,史称“托古改制”,汉匈关系也随之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早在宣、元时期,汉曾与匈奴有三条约定:在中国境内,汉匈在各自居住的区域内自守;如有侵犯边塞之事,匈奴应及时向汉朝报告;若有投降者不得接受。这三条约定是汉朝处理与匈奴关系的原则,基本上都得到了遵守。河平元年(前28年),成帝拒绝接纳匈奴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的归降;建平元年(前6年),乌珠留单于遣使上告汉使夏侯藩强索匈奴土地,哀帝则向单于表示歉意。这二起事件,汉匈都是按照三条约定妥善加以处理,所以得到了较为完满的解决。但到了元始二年(2年),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因开通新道之事与汉戊己校尉徐普发生冲突,被徐普无理囚禁;来去胡王唐兜因屡受羌人袭击,求救于西域都护但钦,被但钦拒绝。二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率部众投降匈奴。乌珠留单于受降后,遣使至长安报告。王莽马上派遣中郎将韩隆等出使匈奴,以西域内属为由,责备单于不应受降。单于不愿意因此而影响与汉朝的关系,于是向使者谢罪,执二王交付使者,并请求朝廷赦免二人罪过。然而,王莽为了立威于西域及匈奴,拒绝了单于的请求,将二王缚至西域,召集西域诸国国王,当众斩首,借此恐吓诸国。二王叛降匈奴,起因完全是由于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处置失误,王莽又杀人立威,更是激起诸国的强烈不满。随后,王莽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遣使赴匈奴,重造四条约定:中原人逃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汉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同时废除故约,强迫匈奴遵守新约,为日后汉匈关系的发展投下了一道阴影。
始建国元年(9年),王莽经过多年经营之后终于代汉,建立新朝。为了树立新朝的威信,彻底消除汉朝在四周少数民族之间的深远影响,王莽派出大批五威将为使者,周游四边,宣扬新朝奉天代汉的符命,收缴汉朝颁行的印绶,更以新室的印绶,一律贬原“王”为“侯”。出使匈奴的五威将王骏等携印文为“新匈奴单于章”的新印至单于庭后,命乌珠留单于缴上汉朝故印,颁授新印。单于不知印文已改,准备交上故印。此时左姑夕侯苏在单于身旁,提醒单于察看新印后再交故印,单于却认为新朝没有任何理由改变印文,坦然将故印上交,接受新印后没有察看印文,便命置酒款待使者。夜阑酒罢之后,王骏等人虽以欺诈手段骗取了故印,但心情却不平静,生怕单于察看新印后再出事端,为断绝祸根,一名随从将故印椎破。天明之后,单于果然遣人责问改动印文,将位于诸侯王之上的“匈奴单于玺”贬为与诸侯平行的“新匈奴单于章”一事,请求归还故印。王骏捧出已经破碎的故印,诡称天意如此,故印自碎。单于无可奈何,只好遣弟弟右贤王舆奉牛马随使者入朝,上书求另赐印绶,却被王莽一口回绝。
平帝元始时,王莽曾命护乌桓使者遍告乌桓百姓,拒绝向匈奴交纳“皮布税”。乌桓最早役属于匈奴,武帝元狩四年,霍去病大败匈奴左贤王,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五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监护,断绝其与匈奴的往来。此后,乌桓只是依照惯例,每年向匈奴交纳皮布税。但至平帝时,乌桓突然不再纳税,匈奴大怒,出兵掳掠乌桓妇女弱小一千多人,勒令乌桓以牲畜来赎。王莽曾命匈奴归还乌桓被掠人口,但匈奴一直拖延不遣。乌珠留单于早已对王莽强定四条约定,禁止乌桓纳税之事心怀不满,此时更被易印之事所激怒,因此,在王莽拒绝更换印绶后,遂以归还乌桓被掠之人为借口,遣右大且渠率万骑屯兵于朔方塞下,耀武扬威,伺机入侵,与新朝的关系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北境剑拔弩张之时,西域又起风波。王莽妄贬诸国国王为“侯”,已激起诸国的普遍怨恨。始建国二年,贪名远著的甄丰被任命为右伯,将奉职于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得知这一消息,唯恐甄丰索求不已,于是密谋归降匈奴,不意走露消息,被都护但钦所杀,其兄狐兰支遂率部众投降匈奴。此时,乌珠留单于不再顾及四条约定,不仅纳降,而且出兵助狐兰支反攻车师。西域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等人见西域局势不稳,匈奴又将大举进攻,于是谋杀戊己校尉刀护,自称废汉大将军,尽胁戊己校尉麾下士卒及家眷逃入匈奴,被单于任命为乌贲都尉。面对动荡不安的形势,王莽更急于立威于匈奴,竟然改匈奴单于名为“降奴服于”;召募征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遣立国将军孙建等十二位将军,准备十道并出,远逐匈奴于丁令;又预分匈奴土地为十五份,立呼韩邪单于子孙十五人为单于。始建国三年,王莽为实施分匈奴为十五单于的计划,遣中郎将蔺苞等将兵万骑,携带大批珍宝至云中塞下,企图召诱呼韩邪单于诸子,乌珠留单于之弟、匈奴右犁汗王咸与其子登、助三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译者诱骗入塞,咸被胁拜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厚加赏赐,送登、助二人至长安,实际上是扣作人质。王莽公然强立单于以扰乱匈奴,乌珠留单于大怒,遣兵攻入云中益寿塞(位于内蒙土默特旗),大肆杀掠吏民。此后,单于又命令左右都尉、缘边诸王均率部入塞侵扰,大者万余人,中者千余人,小者数百人,杀掠掳夺吏民畜产,损失不计其数。王莽不顾将军严尤的谏劝,一意孤行,继续往北边调动部队,由全国各地征发民役,转输粮谷,百姓被迫放弃农耕,挽车者相望于道,天下骚动不安。部分将领士卒先至北境,因大军未曾集合完毕,不敢出击匈奴。更为荒唐的是,王莽如此大规模调集部队,只是为了向匈奴炫示武力,事先并没有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十二名将军又未指派主帅,所以各行其事,互不相辖,大军集屯于北境,只能是空耗粮谷,疲惫士卒。不仅没有恐吓倒匈奴,反而先扰乱了自己。北境自宣帝之后数世不闻烽火之警,人民繁盛,牛羊布野;自从王莽扰乱匈奴,熄灭几十年的烽火终于再度燃起,不过数年,北境的和平景象被破坏殆尽,百姓流离失所,白骨茫茫,覆盖原野。
北境战事重起,不仅对沿边诸郡汉族百姓是一次巨大的浩劫,于匈奴民众无疑也是一场灾难。何况自呼韩邪单于归汉,昭君出塞后,在匈奴统治阶层内部始终存在着一股强大的亲汉势力。始建国五年(13年),乌珠留单于病死。此时匈奴当权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是昭君长女须卜居次云的女婿,云与须卜当一直主张与中原和好,又与於粟置支侯咸相友善,于是拥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咸曾被王莽诱骗出塞,强拜为孝单于。随后,咸逃归单于庭,将被诱骗强拜之事都向哥哥乌珠留单于禀报。乌珠留为了羞辱咸,更封他为於粟置支侯,这在匈奴是一个贱官。咸之子助与登被胁至长安,助被拜为顺单于后不久病死,登继为顺单于。后因厌难将军陈钦在云中郡上奏,说侵扰边塞者是咸之子角。王莽大怒,于是将角的兄弟登斩首示众。不过,咸并不知道其子已死之事,继立为单于后,在须卜当、云的劝说下,决心与新朝和好,遂于元风元年(14年)七月遣人至塞下,声称欲见和亲侯王歙(王昭君的侄子),试探新朝的态度。
此时王莽的处境也极其艰难,新朝建立后实行的各项改制,基本上都陷于失败的境地,不仅没有与民更始维新,反而使本不稳定的社会更加动荡。不但中原骚乱,四境也不安宁:北境遭受匈奴侵扰;西域焉耆因邻近匈奴,率先反叛,攻杀都护但钦;西南句町王邯因怨恨被强贬为侯,被烊柯太尹(即太守)周钦诱杀,其弟承愤然起兵,攻掠郡县;东北乌桓人被强行征发击匈奴,妻子则被郡县扣为人质,后因乌桓兵逃亡,诸郡县尽杀人质,乌桓遂重新归属匈奴。而高句丽人亦不愿被征发攻打匈奴,纷纷逃亡出塞,杀死随后追击的辽西太守,王莽遂改高句丽为“下句丽”,并准备出兵讨伐。王莽正在内外交困之时,对于匈奴表示的和亲愿望自然喜出望外,急遣和亲侯王歙与其弟展德侯王飒出塞,厚赠重礼,恭贺单于继位;一面欺骗单于说其子登尚在,一面请求单于归还杀害刀护的陈良等人。单于关心其子的安全,遂将陈良等人缚还长安。而王莽这位蹩脚的政治家,除了将陈良等人在长安烧死泄愤外,再无良策进一步缓和与匈奴的关系。不久,单于得知其子登惨死的消息,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无辜的北境汉族百姓的身上,再次出兵大肆侵扰。
天凤五年(18年),乌累若鞮单于病死,弟左贤王舆继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新单于既立,王莽又故计重施,遣和亲侯王歙至塞下,诱骗云与须卜当及其子至塞下,胁迫至长安,强拜须卜当为“须卜单于”,欲发兵立之。单于舆得知消息,愤然发兵,在北境不断进行侵扰,新朝与匈奴的关系被破坏无遗。王莽也无意与匈奴缓和关系,于天凤六年(19年)大募天下丁男、死囚、吏民,名曰“猪突”、“稀勇”;又广募有所谓奇技可以攻匈奴者,封以高官;欲遣严尤、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征氏,号曰“二征将军”。地皇二年(21年),须卜当在长安病死,王莽以庶女嫁其子后安公耆,依然幻想出兵辅立耆为匈奴单于。不过此时各地义军蜂起,新朝政权摇摇欲坠,王莽犹如过江的泥菩萨,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其他! 二年之后,更始军兵临城下,长安大乱,王莽被杀于未央宫渐台,云与耆也死于乱军之中。新朝灭亡后,刘秀定都洛阳,重建汉室天下,汉匈关系的发展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二、南北匈奴对峙
更始二年(24年)冬,更始帝刘玄为了弥合被王莽彻底破坏的汉匈关系,遣中郎将归德侯王飒与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授予单于汉旧制印玺及王侯以下印绶,送还当年随须卜当、云至长安的亲属、贵人及随从中的幸存者,希望与匈奴重修往日的友好关系。然而,趁着新莽年间兵连祸结之机,重新控制西域,势力再次转盛的匈奴单于舆十分狂傲,声称:“匈奴与汉本是兄弟,只因匈奴内乱,宣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所以匈奴称臣尊汉。如今汉朝也大乱,被王莽篡夺了皇位,匈奴出兵击之,引起天下骚动,人心向汉。王莽败亡与汉室重兴,是匈奴有功于汉,汉理应尊我。”单于舆骄横的态度,显示出匈奴内部与汉敌对的强硬势力的重新抬头,致使更始政权试图与匈奴重新和好的努力归于失败。
建武初年,汉匈关系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单于舆反而趁着东汉政权初建未稳,经济凋敝,人口锐咸,百废待兴之时,联合北边的割据势力以及乌桓和新兴的鲜卑族,大规模侵扰北境。当时在北边的割据势力中,受到匈奴支持,不断骚扰中原的主要有彭宠、卢芳、张哗、李兴等人,其中以彭宠与卢芳势力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