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晕,也不怕被人非礼。”
却不知他这一番前因后果皆有的表演,即使放在一个这时代最胆大的男子身上,也要承受不起,更何况一个没见过多大阵仗的小女子。他深恐她很快醒转,忙坐下来用不灵活的双手抓起地上的宝剑割腕上的绳子。
当三相公再次醒来时,一张恐怖之极的怪脸又扑在面前,再次发出一声惊啼,忙紧闭双眼。还好,这下没晕过去,她低着头乱嚷:“鬼呀……不要害俺……每年今日一定给你上香烧钱……”
“呸,老子才给你上香烧钱呢……”他拿开放在胸前打光扮鬼脸的火把,没有兴趣再玩下去了,可不想作践自己,被当作死人供起来。
听到他正常的声音,三相公迟疑而又诧异地抬头,偷偷地睁开眼,看到了他正常的面孔,吃吃问:“你……不是鬼?”
他不怀好意地靠上前:“老子当然是鬼,是个大色鬼。”
三相公惊疑不定的双眼扑闪扑闪,上下打量着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他,惶恐的眼神渐渐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受骗的眼神。冰雪聪明的她虽想不透其中环节,但已经明白这小贼其实没死,不仅骗过了那位高僧,更瞒过了自己,最可恨的是还扮鬼吓自己!
“小淫贼,俺杀了你!”被他轻薄的一幕浮现在眼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三相公咬牙切齿地就欲拔剑,才发觉手脚不听使唤,低头一看,身子又被捆住,宝剑不知去向。不用问,除了他还有谁。
“既然小姐封我做个淫贼,小生只好勉为其难了。”他油腔滑调地噘起嘴,慢慢地向她的脸上凑去。他虽非君子,倒也不是个轻薄无行的登徒子,其实并无再亲芳泽之意,只想故意吓唬她,还报自己所受的惊吓和凶险。
忽听嘣的一声,少女身上的绑绳断成数节落下,随即一指戳出。他只觉喉下一麻一痛,顿时保持着这难看姿势,噘着两片薄唇,动也不动了。形势逆转之快,他尚未反应过来,便着了对方道儿,紧接着响起“劈里啪啦”的连声脆响,他那张尚未消肿的脸上又堆上了几十个鲜红的手印,总算少女没用上内力,否则他满口的牙齿早已一个不剩。即使这样,他的小脸业已变作了猪头。
他此刻方想起来人家姑娘可是身怀绝技的,只怪那些宋兵轻易地将她击晕捆住,而他见了那大和尚之后眼中又只剩下这一个高人,竟忘了她被捆住是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她的功夫虽逊于大和尚,岂是区区几根绳子就能制住?
也不对,那她被他封口时不是醒了,又怎不挣脱绳子反抗,反任事态发展至被他强吻,总不成是真的看上他了?不过又怎会那般迫切地叫大和尚杀自己,不合理,不合理……他的小脸已经疼得麻木了,却仍在想着这些就是打破头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女人心,海底针”哪。
三相公总算解足了恨地停下手来,看看已认不出本来面目的他,忽然将头埋在双手的臂弯中,伤心之极地放声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骂:“小淫贼,你……不得好死……欺负人家……俺不活了……”
他像个木偶似地定在那儿眨吧着眼,嘴角滴血,满肚子为自己叫屈:“什么叫‘冤’?老子这就叫‘冤’哪!我好好走我的路,也没招惹谁,是你这臭丫头主动找上我的,引来这一连串的祸事。还好,老子命大,但平白受了这么多罪,到底谁欺负谁……窦娥呀,我比你还冤哪!”
不过,这女人一旦哭将起来,没理也是三分对;再则,女人的哭也是一种心软的信号。他不由松口气,暂时不用担心性命安危了,至少她不会转眼就凶巴巴地拿剑斩他的头。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头,渐渐还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似的,他的绅士风度适时体现出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姐,对不起。”
咦?自己能说话了,他还以为穴道自解,挣了一下身子,却依然故我,不禁暗赞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这点穴还分无声和有声哩。想想也是,在很多需要无声无息制住敌人的场合,倏来倏去的高手之间过招,当然是一招制敌才好,总不成先点对方不动再点他哑穴,又或者先点对方哑穴再点他不动,这短短的时间差总可以弄出一点声音惊动他人。当然那专门的哑穴也应该有的,否则若要一个人自由活动又要他不说话怎办?
他看她还没有停哭的意思,只好好人做到底,先解脱自己淫贼的嫌疑:“小姐,诚然是小可不对,你也不犯不着如此伤心,当时情况是这般这般……所以替小姐考虑,小可丢了无辜小命事小,而小姐担上恶名或良心受责事大,才出此下策,以致于冒犯小姐,真是情非得以,罪该万死。”
他将当时的真实心态娓娓道出,只在最关键的两处稍作变化,一处是他是出于自己贪生怕死而非替她考虑才冒犯人家姑娘,另一处更压根没提,就是他后来的强吻纯粹是见色心动。
经常以善意的谎言大师自居的他经过这千年的飞跃,可以说是深得古今后世说谎之真谛,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实里加入百分之一的谎言就成了真实的谎言,任谁也识不破。这一点可从历史中看得透彻,连以严谨著称的史学家们都分不出各朝各代史书的真真假假,更何况这一段只发生在他俩之间的经历,至多加上一个来去无踪的大和尚。
三相公的抽泣声低下来,心中对他的这一番解释颇觉认同,而他后面的装神弄鬼也解释通了,却不肯就此打住,毕竟被他占了便宜是真的。
他拿出送佛送到西天的精神,显出后世哄女孩子的本事:“小姐,试问,若有一天,你的手被狗咬了一口,是否也要斩下自己的手来?”
三相公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设问,由不得好奇地竖耳倾听,抽泣变成了幽咽。他见收到效果,趁热打铁:“当然不会,因为错不在手而在狗,所以应斩的是狗而非手。若小姐真的受人轻薄,错也不在小姐,所以大可不必如此伤心,说出什么不活之类的不吉之言。即使真该有人不活,也轮不到小姐这只手,该是小可这条狗才对。”
他又是狗又是手、又是大可又是小可的,说得像个顺口溜,这种以后世男女平等之进步观念为核心精神的论调,生活在这时代的人如何听过?
三相公想了半晌方明白过来,顿觉得他这番闻所未闻的说辞竟说到了天下女子的心尖上,锋芒直指千古而来根深蒂固的的传统礼教,其中却大有深意、大有道理。她暗自心惊,能道出这样深入浅出、前无古人的妙喻之人,绝非常人,连她自小敬若天神的五哥都无这般见地。若小贼真是个奸细,只怕是个大大的奸细,大宋将有难了。
而且,他怎会逃过高僧必杀的一掌,更无惧她的利剑,还有他装神弄鬼时的诡异身法,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对,他被她轻易制住的表现,又不像假的……若为假象,其心思缜密,当真可怕!
三相公愈发坚定了不查清他来路绝不放手的决心,相较而言,她先前所受的委屈真不算什么了,尽忠报国的家教和武林儿女的豪爽,令她抛却了个人得失。
当然,女儿家更深一层的心思羞于道出:他若洗去了嫌疑,倒是个芳心可许的奇男子,况且他是第一个亲了她的男人,古代女子从一而终的观念毕竟摆脱不了。放下思想包袱的三相公再想到他自比为狗的说法,不由扑哧一笑。
他眼见得自己稍费口水就将她说得破涕为笑,不禁自鸣得意,更增加了一条自以为画龙点睛的高论:“其实,狗就该死吗?不然,狗也是一条生命,只要它不是成心咬你,大可放它一条生路。若草菅狗命,总有一天人会受到同样的惩罚,譬如人吃人。”
这番话其实是他自我辩护之暗笔,三相公如何晓得,却被钩起了对那一幕惨绝人伦场面的记忆,她随即脸色大变,一张口将翻胃而出的苦水吐出,乃是迟到的反应。
穴道被点的他无从躲避,被她吐得一头一身都是,狼狈不堪,暗骂自己画蛇添足,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回可真作了呕像了。他突发联想,后世中的那些偶像和自己这个呕像有何区别。对来自外在的宣泄一样不分好坏照单全收,无法拒绝,仅有的不同之处,大约一个是精神呕吐对像,一个是物质呕吐对像而已。说起来,这偶像和呕像的感觉还真差不多,都不容易。
经过这连哭带吐的一阵宣泄,三相公显然平静多了。整整衣衫,寻回宝剑,再找到柴房里的水缸舀水漱口洗面,便往柴堆上一倚歇息,把他视若无物地晾在一边。姑娘家受了委屈,对男人的小小惩戒总免不了的。
还有更深一层不好讲出的原因,却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而禁他人身自由,对少女而言多少是个放心。
他可不情愿了,大家都已说明白,干嘛还如此待他?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她大讲道理,如同那《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于是也受到了唐三藏的待遇,少女上前一戳,他便禁声,原来被点了哑穴。
跟前守个活人,三相公当然有了安全感,塌实地倚在柴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而身体僵立、眼皮闭不上的他如何入睡?看着睡得甜甜的臭丫头,肚中的叫骂不绝,又怪自己扮机器人吓人,这下报应来了,变成一个短路的机器人,替她站岗了……真是长夜漫漫,星星作伴。
一夜无话,清晨醒来,三相公解了他穴道,却又不讲理由地绑了他双手。他冷冷地任她摆布,这一夜受的可是洋罪!也不言语,以免再受点哑穴之苦,心想看她要拿他怎样?
三相公在驿馆了搜了一圈,只找到了那匹白马,再无其他马匹,想想也是,都吃人了,还有马吗?她最后放了一把火,要将这地狱般的一切从人世间烧光殆尽。
她无奈地和他共骑,这次没将他横在鞍上,而是让他坐在了身后,算是优待一些。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答案,却又不想先向这个欺负了自己的小贼开口,只希望他像昨晚那样主动解释。
他这是第二次跟女子共骑,同样的马儿却非同样的人,感受亦是天壤之别,心绪早已飞到远方的可人儿身上,哪有心情搭理这个蛮不讲理的臭丫头?
俩人一骑沿江往西,一路伴随着怪怪的沉默。他其实大吃苦头,在飞奔的马上身体的接触不可避免,她却既因女儿家的清高,又恼他不说话,稍有触碰即用肘击开他。他虽有护身甲保护免受皮肉之苦,但滋味总不好受。
看看到了中午,俩人远远地瞧见大江之上,南北各一条连绵数里的黑色长龙蜿蜒西进,击柝之声,隐约不绝,不用猜,正是胶着接战的宋金两军!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十六章忠诚
马上的二人俱精神一振,经过数天的辛苦曲折,总算追上了目标。
他看着烟波浩淼的长江水和两条巨龙似的宋金大军,心中泛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万千感叹,又复生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凌云壮志:老子穿越千年,来到这样一个英雄叠起的年代,怎的也要有一番作为……
他绑在身后抓牢马鞍的双手忘情地松开,恍惚中一窈窕透香的身子贴上来,真有“江山如画,美人在抱”的完美意境,他陶醉地眯上双眼。
忽然一肘击在胸口,少女的清斥声响起:“小贼,离开些!”
他从雄心美梦中清醒,悻悻然地再抓紧马鞍稳定坐姿,一阵气馁:自己连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过,还谈什么作为?
三相公兴奋地一抖缰绳,白马四蹄如飞,迅速奔向前方。
官道上出现了行进中的江湖义士,人数愈来愈多,不一会二人便融入了民间抗金的汹涌大潮中。
他看着前后左右手持兵器、满脸兴奋的群豪,足有千人之多,一个个呼吆催骑,斗志昂扬,虽不合行军兵法,但这般积极向上的场面乃他进入大宋控制区内首见。
他心头一热,这些以温良谦容着称的祖先们一旦从压迫中觉醒,其内蓄的爆发力足以抗衡一切,这也是大中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五千年长青独秀的原因。
他俩共乘一骑的情景倒也少见,经过的人不免多看上一眼,三相公免不了瞪回去,她这般少女情态,落在那些老江湖的眼里,焉识不破她女扮男装的真面目,倒也不跟她计较。
忽听得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吟啸:“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一声浩气荡荡,将李太白诗韵之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身侧便响起一沙哑却雄厚的老声遥遥应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一声无限沧桑,令人感慨油生。他转头望去,乃是一匹老马上坐着的老头儿,握一根旱烟管,闲散地背着把破剑,目光却炯然有威,鞍后挂着一溜人头,其中有他熟悉的秃发垂环之形——女真人。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大吼:“君不见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