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也拉不回。他擦了一把泪才知道自己哭了,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老了吗?我大概老了?”自己无法测定自己老了的相貌,孩子是测定自己老了的标尺;孩子长大了,父母必定老了。
第六章 荒岛落难 兄妹结义
一日放学后没雇着黄包车,芳芳和丽娜只得走回家。两人各抱着书本,丽娜用胳膊肘拐了芳芳一下,道:“哎!自从那次出事后,我爸爸叮嘱我一定要早回家,不能在外面贪玩,所以咱俩得走得快些!”她见芳芳不回答,停下来放大了声音,道:“哎,我说你在想什么哪?”
芳芳这才注意到丽娜在跟她说话,她似乎有些抱歉地微笑着回答:“噢,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真坏,再也不理你了,”她侧脸看着芳芳脸色的变化,见芳芳心不在焉,故意刺激芳芳道:“你是不是又在心里想那个泥腿子乡巴佬?”
芳芳脸上泛起了红晕,微笑着答道:“对呀!我在单想思啊!”
“他真的像你说得那么酷?那么可爱?”
芳芳收住了笑容停下来,道:“你不是故意在逗我吧?那天你真的没看清?”
“那天?”丽娜一时迷茫,霎时那天被绑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苦笑道:“真假?事情真的会这么巧?既使是真的我当时被吓蒙了,哪里看得清他是谁呀!”
芳芳心想对啊,她对生哥从认识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是隔着门缝看了个大体轮廓,并不真切。救她们那天,算是贴近了,又慌里慌张的顾不上细看。自己心爱的人,自己都没端相仔细,丽娜怎么会认得呢?我这不是在出难题吗?她宽微丽娜道:“我是街上剃头的挑担儿,一头有火,人家那边凉着呢,还不知是咋回事儿?他并不知道我,也不认得我。”
丽娜有些莫名其妙,咋了咋舌道:“你这不是单相思吗?一见钟情?”她说完像是略有所思,放慢拖长了音调又道:“假如真是他,人家救了咱俩,咱俩应该去感谢他才是,或是送点礼品什么的表达一下心意。”
丽娜的这个注意一下子使芳芳的心情敞亮起来,对啊!这是与生哥接触的理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嗳!你怎么不说话?什么时候带我去感谢人家呀?”
“我不知道……”芳芳仿佛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什么不知道呀?咱俩到码头去找他好了!”
芳芳摇摇头道:“他不在码头了,他走了。”
“为了你吗?”
“不,是替工友打抱不平,打伤监工……”
“哦——英雄,行侠仗义,就像救你救我一样,这种人啊人见人爱,我遇到了我也爱!”
芳芳听丽娜表扬赞美生哥,心里美滋滋得开心地笑了,道:“咱俩得想法找到他,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也好了却咱俩的心愿。”
“你说他现在能在哪里呢?”
芳芳知道冬生是刚来青岛港的,混迹于底层人群中。她只是猜想,对丽娜道:“我想他现在大概住在后海沿的贫民院里。”
“那咱俩到哪里去找他。”
“不行,那里太乱,他万一不住在那里呢?”
“哎,我有办法了,后海沿不敢去,咱俩就去他常走的路上等他,总有一天能见到他。”
“只好这样了……”
……
阿毛这些日子有些毷氉,他的无本买卖被冬生这帮子人一闹腾,简直把他气疯了,黑钱收不上来,他手下的那些兄弟被巡捕房抓去没有钱赎,关在巡捕房里德国人硬是不放人。有些兄弟见阿毛敌不过生哥,便偷偷的给疤根、强子当了眼线,有的干脆投了过来。
大把头开的福寿馆,近些日子从大连海运一批大烟膏到青岛港,这事被阿毛的眼线探得后报给了阿毛。阿毛正手头缺钱,都支不开锅了,这消息使他喜出望外,他立即安排了手下的兄弟们谋划越货。
疤根从眼线那里得到消息后,兴奋地对冬生说:“生哥,这可是到嘴的肉,咱们不吃阿毛那小子可就独吞了,他是不会感谢我们的,再说咱们的兄弟越聚越多,吃饭,发饷都成了问题。如果得手截了,咱们半年的经费足够了。到时候兄弟们都扯点布做件衣裳,买顶帽子,换换行头,像模像样地做人。”
“抢东西这事……”他自言自语道。冬生有些犹豫不决。
强子见冬生下不了决心,往前凑了凑,道:“生哥,东西是大把头的,阿毛要去抢,咱知道了不能睁眼让阿毛弄了去。再说大把头开大烟馆,开妓院尽毒害人,在青岛港上他是黑老大,弄得黑钱最多,他比德国人还黑,算是黑到家了。咱们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谁也怎么不着咱们!”
鸦片这买卖,自从林则徐禁烟以来,中国人都知道它是毒品,但出于高额利润,人们私下趋之若鹜,偷运贩卖。开大烟馆的比比皆是,历任官府也曾经下过禁令,由于无能力操办禁止,也只能喊而不禁,这些事情冬生是听人们讲过的。如果今天把这桩买卖做了,良心上也过得去。给大把头一个撞击也算是在替天行道了,也好让他大把头知道我冬生在青岛港上的存在。
那些老码头工友告诉冬生,干这活得有耐性,得到船的靠岸点去蹲守。因为帆船这东西不是火轮,它受风向,潮流的影响,行走时间和路线及不确定,何况从大连到青岛路途遥远。再说运输这些伤天害理的东西老天定是不佑,那船时刻都有被风刮翻的可能。偷运鸦片这活都是在风高夜黑时进行,他们得行踪诡秘,一旦岸上有了异样就不靠岸了,另选别的地点了。
冬生他们犯了难,胶州湾包括前海这么长的海岸线,半夜三更黑咕隆咚地去找一条小帆船,确实太难了。关键是偷运鸦片的及秘密,人家不能等你来劫货。你蹲错了点,到头来是白搭。
疤根把眼线秘密找来,冬生和他谈好了,他把靠岸地点摸准了,等事成后给他二百块光洋作为报酬。
几天后秘信报来,大把头与二把头商定,卸货的地点定在大码头上。在大码头卸货有两个原因:一是正置初旬夜里没有月亮,海潮水位低,大吨位货船靠不了岸,码头没有货船就没有活干,码头上就没有工人。尤其是夜里只要把电闸一拉,码头上漆黑一片,除了黑夜就是海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几艘等待大潮进港卸货的货船上的灯,在风中一眨一眨地放出微弱的光亮。二是便于大把头、二把头指挥。万一撒了消息,有人来抢或当局海关来没收,也有运走和藏匿的便利。再一个二把头早已买通了巡捕房,只要一接到信息巡捕出警快。
天黑了,他们十几个人分三路向大码头的岸边摸去。他们听眼线说好,只要看见海中有灯光发出信号,和码头上对信号,就向灯光靠拢。大约半夜时分他们来到了预定的地点,一个工友问冬生,码头上从来都是灯火通明,今夜怎么没灯?疤根抢着说:“这说明接货就在今夜里了,我们不会空等。”
这时在海面不远处有灯光晃动,码头上距他们很远的地方也有人亮灯对信号。冬生很兴奋,他们正欲偷偷靠近,发现在他们前面的货堆中有人潜伏。他们不知这些人是阿毛的还是二把头的?不敢贸然靠近,只是伏在那里等待。
那船像是靠了码头,有了动静。再过一会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冬生便知是阿毛的人在动手抢货了。当他们悄悄靠近货物时两帮人只顾打斗,把货物丢在一边。货物是用大木箱封着的,两人抬着走不方便。强子道:“给他砸了,光拿鸦片走。”话音刚落突然码头上的灯全亮了,随着响起了警笛声,接下来的是人们四下里逃窜。
冬生那十几个人已跑了四五个,还剩下五六个被一个工友叫到了运鸦片的船上。这个工友过去在运输船上打过工,只会摇橹不会使帆,且摇橹的技术也不是太好,船慢慢地离开了码头。这时巡捕也赶到了码头边上,巡捕在明处,冬生他们的船在暗处,巡捕看不见什么,只朝着海面放了几枪。
冬生他们的船慢慢地向胶州湾的入海口划去,由于他们不识胶州湾的海流,时至涨潮时分,那海水从胶州湾的入海口,冲着那条破船向胶州湾的纵深流去。在急湍的海流中,那条本来就破漏的渔船失去了控制,渔船顺着海流向着急流中的一个小岛冲去。
当小船将靠近岸边时,船底碰在了礁石上,船上的人惊呼起来。那船急速下沉,并没停下,而顺着海流从小岛的侧面流去。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话,“喂——你们在哪里?”冬生他们听到有人喊,知道自己有救了,迅速从沮丧,惊恐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们兴奋激动得大声拼命的连续不断地喊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黑暗中,顺着喊声那船靠了过来,几个人慌忙地爬了上去,倒在船舱里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这是胶州湾内的名岛,叫做帽岛,大概是在岸上看上去像顶帽子而得名,相传这个岛自古以来就很神秘。
据说那个年代帽岛是大山的一个顶,这座山称做帽山,自古有言道:帽山高过崂山,崂山高,高不过马山的半中腰。据现代人考证,崂山顶上的石缝中长有海蛎子皮存在,而在即墨县的马山半山腰中的石缝中长有海蛎子皮。这说明帽山的传说不是虚构的,它是经过了几千年的时光,这个传说被人们淡忘了。
话说这帽山顶上有一座道观,道长是个方士,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他为了长生不老,每天炼丹不止。他炼丹用的水都是神水,他在道观前的岩石上凿了一眼井专接神水用,他用的石碾的碾盘和石碾子是女娲补天时凿下来的碎石开凿的。所以至今在帽岛上有一口岩石井,在帽岛的南侧水下有一个石碾盘,每当胶州湾落特大潮时,经过那里的渔船如果留心就能看见。这个道长炼丹有方,在他五百岁的时候得道成仙,他能上知几千年和下知几千年的事情。
有一天他对道童说:“你下山去集市的时候,顺便看看沧州府官衙门前的那个母石狮子的眼红了没有?如果红了,你就大喊大水来了,快逃命吧!让百姓们快逃命。”
那知这个道童木讷,当他看见红了一只眼睛的时候他没说,过了几日老道长问他时,他才说已经红了一只眼睛了。老道长一听糟了,忙派出所有的弟子去沧州地界呼喊百姓们逃命,可是已经晚了,整个沧州地震了,海水淹没了整个沧州。有几个道士跑得快,逃往了崂山。因为他们在逃走时,慌乱中忘了带道经,和炼丹的方术,所以崂山的道士至今不长寿,没有超过五百岁的。
那老道长替天行道,爱民如子,上天怜他已经成仙,因此在地震时留下了帽山的山顶和他的那口接神水的岩井。把他用来碾药的石碾子,藏在了急流中的水下。后来玉皇大帝念他的功绩,把他招到了天上,封了个官衔,就是百姓熟知的太上老君。
现在民间传说的:淹了沧州,立了胶州,只留了个沧口,就是从那时传下来的。这些民间传说像是与本书无关,但是冬生他们已经到了这里不得不交代交几句。这样就知道岛上都有什么了,除了那口岩井,还有半亩地的面积,实际上这半亩地的面积沾了那道观的光,要不早就沉到海底去了。
冬生他们爬上岛后,才看清救他们的是个老者。老者带着他们来到低矮的石屋门前轻声呼唤道:“山里妹,山里妹,点上灯。”
在漆黑的屋里听见有人在用火镰打火,一会儿那烧纸燃了起来,豆油灯引燃了。在暗淡的灯光下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能模糊地看个轮廓。地上铺着厚厚的海草,一个姑娘端着灯把灯放在墙壁上的灯窝里,那灯显得更加暗淡,幼小的火头像是呼吸的气流都可以把它呼灭似的。
小石屋没有门,是用高梁秆和海草编成的一个很厚的风档子当门。大家进屋后,老人又把风档子当在门口。这时屋里暖和了些,大家都不吱声,悄悄地坐在了海草上。
老人见没人说话,便从墙角把烟袋荷包拿了出来,按了一袋烟在豆油灯上抽着了,然后递给冬生道:“你像个带头的,他们都在看着你,你先抽两口暖和暖和吧!”
冬生抬手托住老者的手,但没接烟袋,说道:“老人家我不会抽烟。”老者一听“嗡”了一声,道:“不要客气,咱们都是穷人,天下穷人是一家。自古道烟火不分家,再说是穷人没有不抽烟的,来,抽一口。”老者怕烟灭了,在嘴上吸燃了递给冬生,冬生只得接过烟袋抽了两口,还没来得及往肺里咽,就呛得吭吭地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他把烟袋双手递给了老者,老者接过来道:“听这呛得咳嗽声就知不是个抽烟的。”大家听了都笑了,疤根的几个兄弟说他们抽,老者把烟袋递了过去。
老者见打开了话匣子,从迹象看这帮人不像些歹人,才试探着问:“我看咱们不像是海上的人,不知兄弟们是哪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