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舟走到莫赴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莫赴晚才肯抬头,瞥了眼易千森,又扭过了头去。逃避的意味不能再明显,像一把火,朝他迎头烧去,避无可避。只能感受着骨骼和血脉被烧灼的痛苦。
莫赴晚出事了。
他在心里梳理着细枝末节的东西,却烂成了一滩泥,怎么都合不拢,更不要说看出点什么着了魔或者被威胁的征兆。
她就站在那里,贺舟的身后。
不远不近的距离,水着一双眼看他。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就藏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投来一眼。
惊弓之鸟不过如此。
易千森后头哽咽了声,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以为可以马上娶回家的女人,现在却躲在另一个人的身后,看上去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遥远,胆小。
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太快了,没能抓住。他只能感觉到医院里那股冷冰冰的味道无限蔓延,几乎呼吸不过来。
“莫赴晚,给我个解释。”
他看也没看贺舟,手里把戒指捏得越发紧了。心里却慢慢笑了,生而为人这么多年,易千森自认为从读书时代,再到出身社会,一步一脚,平稳踏实。却没在人生里感受过这种即将被凌迟的感觉,太痛了,心高高揪着,呼吸都带着刀子一般,进出之前流淌着血腥的气息。
有助理医师走了出来,低眉顺眼,看了下这一触即发的局面,出言打断,“先生,您的手术时间到了。”
“不了。”
他舔了下虎牙,森森开口,眼神亮得可怕,只锁着莫赴晚一个人,“你不给我个解释,我不会进去的。”
快哭了。
莫赴晚也不懂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怎么像个疯子一样,莫名其妙求婚不说,还逼迫她一定要说个什么东西。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不愿意麻烦贺舟,在众目睽睽下,好像只和他熟一点,只能蜷在了贺舟身后,想避一下。
不过……好像逃不掉了……
莫赴晚握着拳头,低头站了出来,“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对着那个人的眼睛,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三个字落下。
只觉得他好像更生气了,明明人站在那里,沉默着。莫赴晚就是能感到,他是在生气。
气她么?
很快就知道答案了——“贺院长,这个手术我不会做的了。”
易千森看了眼贺舟,他在那里,不置可否的样子。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易千森确信了,一定是他做了什么。
既然莫赴晚可能……不记得他了。
那他不愿意放开人格里所有关于她的回忆。自己和她的病,都是一样的。易千森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不代表他不能找到其他专业的医生。
吸了口气,莫赴晚揪住手指,“易先生……您……”
“闭嘴。”
他忍不住,眉头突突狂跳。声音和语气都不太对劲,说完就后悔了。掀开眼皮,她果然又退了一步。
心里的火山就慢慢熄灭了,直到失去所有悸动。
胸口还急促地起伏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去他妈的易先生,去他妈的您。
我到底是谁,你真的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先去做完母上大人吩咐的家务 就回来写42章 _(:зゝ∠)_
☆、不能再放你走了
楼道的灯似乎坏了,莫赴晚沉默地跟在贺舟身后。
晚上一起吃了什么来着……
哦,市中心新开的那家花园餐厅。
她只记得最后一道甜品有些腻人,喝了口茶就不肯再动了。对面的贺舟胃口意外不错,又劝她吃了小半碗米饭,才悠悠出去了。
男女朋友……
莫赴晚仍然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在……还要回到他家的时候。
她好像一周前去哪大醉了场,醒来的时候,是贺舟端着浓茶伫立在床头,轻声地叫她,“晚晚,醒了?”
当即吓了一大跳。
莫赴晚挣扎坐起来,头疼,她按住额头,拼命找回了舌头,“师兄……”
“喝点茶。”
不太在意她紧张的模样,贺舟在她面前坐下,被子立刻压出了几道褶,如同莫赴晚高悬的心脏。
怎么醉过一次。
她和贺舟的这层窗户纸就被捅破了。
难道是她顺手表了个白么……
颇为纠结,莫赴晚咬唇,盯着近在咫尺的贺舟,还是接过了茶杯,抱在手里喝着。
“有什么问题么?”
贺舟笑,伸手在她的脸颊上划了一道,感叹,“瘦了不少。”
抬手瞅着腕骨,是突出了不少。
莫赴晚心里有疑虑,却在这个有点暧昧的氛围下层层打消。
“师兄,我回寝室去了,再不回去就……”
“你忘了现在跟我住一起了么?”
……
强迫自己拿稳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莫赴晚才开口,闷闷的,“可能是喝多了不记得了。”
“师兄你说吧。”
贺舟垂眼看她,卧室里只开了盏壁灯,衬得她脸色不太好,有点慷慨就义的感觉,右侧的小耳朵高高竖起,在等待审判。
他咳嗽,眼角弧度没变一分,“晚晚,你已经没在那个诊所工作了。”
“和我一起在SPTC实习。”
“我们……在一起了。”
半晌,没回应。
贺舟去找她的神情,莫赴晚却茫然极了。在他炽热的眼神下,吐露了几个字,“我不记得了。”
又有点愧疚,语速很慢。
这种人生的大事,身为女主角,她竟然缺席。
不急于这一时一分,贺舟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先去洗个澡,守你好几天了,太狼狈。”
末尾那三个字一下勾起她的自责,很温柔地道了声去吧。
“晚晚?”
贺舟站在她面前,叫她,身量高,几乎挡住了微弱的月光。
她不再回忆前几天的事。
贺舟说她因为王知兴的事受到刺激,病发了三年,他也就心甘情愿等到她自己醒来的那天。
“嗯?”
“在想白天的那个男人?”
拉过她的手,攥在掌心里,继续踏着楼梯向上。
尽管他口吻清淡,莫赴晚仍然觉得心慌。他应该认识那个……男人吧。
费劲地思考了许久,仍然想不到是否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长得倒是挺出众,就是那咬牙切齿的几句话吓到了莫赴晚。跟欠了他天大的家底一样,若是他为猛兽,下一秒就该扑上来生啖其肉了吧。
一边注意脚下的路,莫赴晚想从贺舟的神情里琢磨出些什么来。
无果。
她只能先打一针定心剂,“没有,就是被吓到了。”
头顶被不轻不重揉了下,“没关系,以后不让你见他就是了。”
谈话戛然而止。
两人回到贺舟的公寓,莫赴晚的卧室在最里头,她照旧等贺舟先洗了澡,再进去。
期间,她有些百无聊赖,登微信找找有什么新鲜事。
手机和号码都被贺舟换过了。他说是醉酒后的莫赴晚自己扔进了江里面。
尽管后来莫赴晚执意要还钱,贺舟却没要。
她不安,即使心里接受了两人现在的关系,却仍然没办法将金钱问题含糊混在一起。
好友列表里只有寥寥几人。
戳了戳丁纷纷,“纷纷。”
对方回很快,有些惊喜的意味,“晚晚,怎么样,在一起了吗?”
哎?怎么未卜先知了……
莫赴晚捧着手机,发了个是。
“我就知道嘛,榛子说你们天雷勾动地火了,都已经滚床单了,大概不久后就会结婚了,是吧?”
……
什么时候自己也有把房事都大公无私分享出去的习惯了。
有些脸热。
贺舟……好像正在洗澡……
虽然说这几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但今天中途杀出了一号情敌。难免他不会有些昏脑,爱情么,嫉妒和不讲道理都是常态。
“对了,晚晚,你纹身洗掉了么?”
莫赴晚皱眉,“什么纹身?”
“腰上那个啊……别说你的先生不介意这个,那我是真的服气。这才是真爱好吗?”
“……在哪。”
“你今天没睡醒吗???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吸了一口气,莫赴晚是真慌了。
不同于上午在手术室门口的茫然,现在心头跳动的,全都是未知。
为什么她的好多事,人知,她不知。
沉浸在陡然生出的情绪里,莫赴晚忘记了房门还大敞着,她拉开了衣柜,对着细长的镜子,慢慢脱下了呢大衣,里面只留一件修身的毛衣。
她慢慢卷起,侧身,眯眼去找丁纷纷口中的纹身。
啪嗒。
门被关上的声音从身后不紧不慢响起。
莫赴晚一惊,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扭头去看,却瞬间被贺舟捉住了手。
他刚洗完澡,身体在寒冷的空气里是泛着暖意的。还流动着沐浴露的味道,莫赴晚不敢动了,贺舟的手就搁在她的胸口,□□在外的皮肤清晰感受到了寒冷。
“师兄。”
“看什么?”
他好像不经意地问,手上却使了劲,将莫赴晚托起,像对待喝醉酒的人那样,脚下迈了几步,就带到了床上去。
莫赴晚觉得脑袋里更乱了,伸手去推他。
夹住了她细嫩的手指,青葱一样,看在眼里简直会发光。
吞了口水。贺舟没办法再当她的好师兄了。想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为什么模样跟当年还是差不多。一眼看过去,仍让他魂都要没了。
外表越是云淡风轻,心里越是淤泥成堆。
忍不了了,就用了点手段。
丁纷纷的病,用反催眠加药物疗法治好了,成功唤醒了主人格。
而莫赴晚,就是新疗法的第二个使用对象。
按理说,疼到了心尖上的人,不管她什么样子,都应该喜欢的。
但贺舟没办法。
他后悔了。将莫赴晚送到易千森面前,观察医生,三个月的时间。本来是他给自己的一个赌注,如果三个月之后莫赴晚仍然对其他男人无动于衷,他就求婚。
都不告白了。
大学同学,医院同事,知道他心思的人太多了。漫漫几年度过,竟是迟迟没有要成的意思。
不能接受,喜欢上别人的莫赴晚。
尽管这个她,强大,冷静,又吸引人。
脑袋里还是会想到校园里的那个她。在心里唾骂自己小人,想要她全身心的依赖。
金钱上的援助,莫赴晚拼命工作了三年,还清了。几乎是翻倍还清了。
她越是着急划清楚河汉界,贺舟就越是心火旺盛。
在家里绑了她一周,新疗法的实施很痛苦,反反复复挣扎在那一个痛苦的周期,就是让她记起来,过去有多黑暗和不可逃避。
可是不该的,本来回到了小绵羊一样的莫赴晚。为什么现在还有力气推开他。
为什么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他信誓旦旦的话。
慢慢落了下去。
莫赴晚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贺舟牵着,移到了腰间,他的手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
却隐隐觉得热,穿透手心的热。
“在这啊。”
他的唇,触到了她的耳朵。开合间的嗡动让那一块开始慢慢变红。
“师兄……”
继续挣扎。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话来说服贺舟。
身后的人却突然不动了。
莫赴晚刚想回头,贺舟直接将她抱到了腿上。于是,四目相对。
他生气了。
莫赴晚第一眼,得出了这个结论。但理由么,又是未明。加上这个别扭暧昧的姿势。
“莫赴晚。”贺舟突然叫她,连名带姓,漆黑的眼就近在咫尺。
“什么……”不自觉就把声音放弱了,莫赴晚眨眼,又眨眼。在心里揣测着贺舟突然低落是为什么。
“你去洗过纹身?”
这下她彻底懵了。人人都知道她腰上有个纹身,自己却一无所知。
莫赴晚咬唇,猛地跳了下去,跑回镜子前。这次只微微掀了一点衣角起来,果然看到右侧有团红色的纹身。
却模模糊糊的,已然看不清上面纹的是什么。
伸手,用指甲抠了几下。那团红色就碎在她指尖,随着手的离开,又聚拢了起来。
……原来真的有。
“师兄,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靠在衣柜上,莫赴晚问出了口,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继续留在她的房间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如果他执意要做点什么,都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毕竟他是她的男朋友,而她住在他的家里。
“你觉得我生气了?”
嗤笑了声,莫赴晚点点头。
“晚晚,你真是太不乖了。我已经让步很多了……为什么你还是要这样呢……”
起身,贺舟朝她走过去。丝毫不在意莫赴晚水光闪闪的眼——她在退缩,可惜身后已经无可后退。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