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官邸大厅里高朋满座,达官显贵们都以“洗耳恭听”的姿态围坐在蒋经国周围。
蒋经国很健谈,他在描述着抗战胜利后的“建国方针”。夸夸其谈之时他心中有数:这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比画在纸上的还虚假,他虽无须对自己的话负责,将来却不免受人诅咒。虽然“话出如风”收不回来,他却在“但是”的转词之下,为自己的不负责任铺垫好了借口:
“……但是,经历了八年抗战,已是国穷民疲,要恢复建设,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政府虽有决心,也要看客观条件决定行动,决非一朝一夕便能见成效,或者如同艰苦抗战八年这样,需要全民克服一段时期的困难,同时也需要社会各界人士齐心协力地支持,否则便不可能付诸实施。”
李纯青抢先附和:“经国先生说得对,政府的决心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但是,共匪贼心不死,抗战刚胜利就抢地盘,抢接收日伪军缴械投降!所以匪患不除,国无宁日!”
众人听了,都觉得李纯青这番话未免大唐突,再看蒋经国也皱起眉头。
“关于国共两党的事,是很敏感的问题。”蒋经国很谨慎地说道,“现在苏、美两同盟国正在协调两党关系,所以此时我们都不要发表个人意见为好。”
李纯青碰了个“软钉子”,虽颇尴尬,却还勉强巴结:“经国先生教诲,使老朽顿开茅塞!是老朽愚昧了!”
众人见此情况,无不窃笑。
正在此时,秦进荣挽着张倩走进大厅,徐飞虎跟在他们后面。胡宗南发现了,便招手叫:“进荣!快过来!”
秦进荣和张倩忙走过去,在座之人都纷纷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一一应酬。来到胡宗南和蒋经国跟前,秦进荣行了军礼,张倩也施了礼。
胡宗南很得意地对蒋经国说:“你看,军统之花和铁军之鹰珠联壁合,岂非象征西北必将兴盛吗?”
蒋经国和秦进荣、张倩握了握手:“好!好啊!你们一个是胡先生的膀臂,一个是戴老板的高足,理应珠联壁合。你们不知道啊,委座也担心你们的分歧会影响寿山和雨农的关系,那样,对党国的事业损失就太大了!”
张倩风趣地说:“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是越打越亲、越近哩!”
胡宗南凑趣:“是的,他们现在已经‘相敬如宾’了!”
李纯青不失时机地附和:“老朽早就讨过喜酒,如今馋涎欲滴了!”
秦进荣惟恐再说下去会逼他们说出婚期的话来,那就骑虎难下了,于是忙对胡宗南说:“先生派人去请的徐飞虎先生已随部下来了。”说着转身招呼徐飞虎。
徐飞虎走向前去,朝胡宗南拱拱手:“在下应召来到了!”
胡宗南忙与徐飞虎握手:“岂敢!岂敢!我是特意邀请阁下的。”又向蒋经国介绍,“这位徐飞虎先生颇有‘燕赵侠士’之风,曾经向我们提供许多日、伪军的情报,对我们大反攻起了很好的作用哩。”
蒋经国与徐飞虎握手:“徐先生乃党国有功之人,令人敬佩!”
徐飞虎有点难于应付,只含糊地说了句:“先生过奖了!”
胡宗南指指旁边的空位:“徐先生请坐吧。”
徐飞虎便坐了下来。
原来这张位子是李纯青坐的,因秦进荣和张倩到来,他起身应酬,后来徐飞虎又挤过来,他只好闪身让了让,不料胡宗南竟把位子指让给徐飞虎。他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地去找远处的坐位。
胡宗南对秦进荣说:“我派范秀珍去请些女士来开个舞会助兴,到时候你跟张小姐表演一支探戈吧。”
张倩笑道:“先生又要我献丑了。”
秦进荣忙说:“部下穿着军装,大皮鞋,怎么能表演探戈呢?”
张倩巴不得出风头,而且又是跟心上人跳,更是起劲了,所以她忙说:“我给进荣做了两套西服,他就是不肯穿。先生下个令吧!”
胡宗南点点头:“进荣,马上坐我的车回去换西装!”
张倩高兴极了:“我陪他回去!”
胡宗南朝苦着脸的秦进荣挥挥手:“快去快来!”
张倩拽了秦进荣就走。
胡宗南对众人说:“请诸位都起身,让副官、卫士们将坐位挪到边上去,腾出一块空地来,回头好跳舞啊!”
众人纷纷起身。尤德礼带着几个卫士进来,将坐位都靠边摆放,腾出中间空地,足可以容纳十多对舞伴。
散开之后,邻座的人便彼此闲聊起来。
胡宗南对蒋经国说:“这次经国兄回去,我拜托一件事……”
蒋经国笑道:“你我还用得着客套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向军令部打了几次报告都没有回复,所以要请经国兄面呈校长恩准。”
“到底为什么呀?”
“我现在是战区司令长官了,我身边的侍从参谋难道不应该晋级为将升任高参吗?”
蒋经国恍然大悟:“又是为了秦进荣!”
“是的!”
“老兄,我知道你很看重秦进荣,他本人也的确有才华。但是,我们军队是讲资历的呀!他在军校的同期同学如今能熬到校级的,恐怕为数不多哩。”
胡宗南愤慨地说:“论资排辈是陋习!正因为我们讲究论资排辈,一些庸才才纷纷齐步前进,又没有能力,把部队搞得乱七八糟!”
蒋经国见胡宗南一嚷,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便忙说:“老兄低声些……"
胡宗南却说:“我的见解是公开的!请你回去对校长讲,实在不行,就从寿山肩上摘下一颗星来给秦进荣!”
蒋经国听了暗想:“这个人的蛮横,完全是老头子惯坏的!”他只好说,“好吧,请老兄容徐图之。”
胡宗南这才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蒋经国说:“你这样硬做也不是办法。就算给了他个少将,将来的发展也是有限的……”
胡宗南抢着说:“这我也明白。当前不过为了办事方便,而且也是给他打个基础。我打算过些时保送他去美国深造。有了少将衔,深造回来也就可以当军长了。”他又解释,“虽说我也出于私心,但说穿了还不是为校长罗致、培养人才吗?”
尤德礼来报告:军乐队已奉命来到。
胡宗南点点头说:“好。命令他们就在院子里演奏吧。”
军乐队就在院子里摆开阵势,演奏起来,顿时增加了晚会的气氛。
接着范秀珍领着十多位年轻女士来到,女士中多半是中央医院的护士,其中也有李晚霞。胡宗南早已准备好,当即赠送每位女士一块浪琴金表,并让范秀珍领着她们向来宾一一介绍,就便挑选舞伴。
正在这时,秦进荣和张倩换了装回来了。蒋经国看了赞叹:“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胡宗南很高兴地嚷道:“我们大家欢迎秦参谋和张小姐表演一支探戈!”他带头鼓掌。
众人跟着鼓掌。
秦进荣和张倩便开始表演探戈舞。
范秀珍很亲昵地拉着李晚霞的手说:“李小姐,你看秦参谋和张小姐跳得多好啊!由他们一对开舞,是胡先生的安排,蒋先生也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你以为如何?”
李晚霞一笑:“恐怕在座者都有同感,我自然也不例外。范小姐,如果哪天喝他们的喜酒,别忘了也拉着我去凑凑热闹啊。”
范秀珍看了李晚霞一眼:“也不尽然。人皆有嫉妒之心。譬如说——张小姐乃有名的军统之花,垂涎者不在少数,名花有主,嫉妒难免;秦参谋英俊潇洒,爱慕者车载斗量,所以此时此刻,不少人有酸梅子反应哩。”
李晚霞又一笑:“范小姐以亲身体会告我,我深表同情!”
范秀珍一愣:“李小姐!据我所知,你跟秦参谋的关系很亲密的,难道面对这种场面会无动于衷?”
“范小姐不知从何得知我与秦参谋的关系的。更加了‘亲密’二字,实在令人费解。”李晚霞不动声色地说,“人的追求不尽相同,譬如有的人会追求万贯家财,有的人只求一块面包,范小姐也许兼而求之?”
就在她们唇枪舌剑中,音乐声戛然而上。她们举目望去,只见秦进荣与张倩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结束了表演。
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范秀珍拽着李晚霞来到秦进荣与张倩面前。
“进荣,我把李小姐请来了。我想你会很高兴的。”
张倩不等秦进荣回答,便握着李晚霞的手说:“欢迎!欢迎!你来得太好了——今晚我要陪伴经国先生多跳几支舞,无暇顾及进荣了。就请李小姐代劳吧!”说罢朝秦进荣嫣然一笑,便走向蒋经国。
胡宗南很高兴地说:“诸位请随便结伴跳舞吧。”
秦进荣朝李晚霞鞠躬:“请跳舞吧。”
两人翩翩起舞。
李晚霞笑道:“张倩果然不愧为交际之花!”
“什么意思?”
“有人企图掀起醋海波澜哩。”
“这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伎俩!”
“不可低估这个对手,她比张倩更具有危险性!”
秦进荣承认:“已经感觉到了。我只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是深感遗憾?”
“眼见故人堕落,总不免感叹吧。”
“我只希望感叹之余面对现实。”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一曲终了。
秦进荣带着李晚霞来到胡宗南跟前。
“先生,请允许部下介绍这位李晚霞小姐!”
胡宗南看看李晚霞:“啊,是中央医院的护士小姐吧。”
李晚霞与胡宗南握手:“胡先生好记性。”
胡宗南笑道:“当初进荣负伤,多亏你照应。本应好好谢谢你的,事务冗繁就忘了,多多原谅吧。不过这份情还得补上……”
秦进荣抓住了话机忙说:“啊,这倒不必。李小姐是苏州人,幼年居家杭州,与部下有同窗之谊,照顾部下是她的义务啊。”
胡宗南一怔,又眨眼琢磨一阵,点着头说:“是所谓‘青梅竹马’!”
秦进荣鞠了一躬:“谢谢先生的理解。”
胡宗南却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正在和蒋经国交谈的张倩投去一瞥:“进荣,好自为之吧!”
音乐声又起,舞伴们纷纷起舞。
秦进荣说:“先生,李小姐请您跳舞哩。”
胡宗南一笑:“进荣,你是‘醉翁之意’吧,这种事主动权在你,我总是支持你的。”说罢,牵着李晚霞的手起舞。
张倩忽然来到秦进荣面前。
秦进荣问:“你不是陪着经国先生吗?”
张倩拽着秦进荣跳了起来:“我是嘴硬骨头酥——你当我真的放心把你交给李小姐啊!进荣,现在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你一眼,我心里都直冒酸水哩。你可当心了——倩倩要端翻了醋坛子,那可够你喝一气的!”说着,她偎依过去,靠在了他的肩上。
跳完这支舞,张倩又去应酬蒋经国。
胡宗南却将李晚霞送到秦进荣跟前,开玩笑地说:“进荣,完璧归赵,谢谢!”
秦进荣问李晚霞:“胡先生是不是很风趣?”
李晚霞却说:“张倩的娇态我见犹怜!”
秦进荣烦躁地说:“你不要打哈哈,我跟她像两个不配套的齿轮,永远咬合不上的。”
张倩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倒是很礼貌地对李晚霞说:“李小姐,我向经国先生介绍了你,经国先生很高兴,请你去跳舞哩。”说着拉了李晚霞就走。
钱静一扭一扭地走到秦进荣跟前,吱声嗲气地说:“唷!秦参谋,今晚您打扮得真帅气!我能有幸请您跳支舞吗?”
秦进荣刚要答话,张倩又一阵风似的扑了回来。这一回她可不客气了,瞪着眼喝道:“滚开!”
钱静敢怒不敢言地悻悻而去。
秦进荣摇摇头:“倩倩,这是上流交际场,可不能这么没风度啊。”
张倩笑着拥了秦进荣起舞:“你呀,真叫我提心吊胆的……进荣,咱们结婚吧!”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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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几年了,怎么忽然这么紧张了?”
“过去……唉,我这人从来不知什么叫后悔,但在对你的事上,差点儿遗憾终生!幸喜失而复得,犹可弥补。我对你的把握真所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进荣,如果有一天得而复失,我只有一死,别无选择!”
秦进荣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是军统之花应该说的话吗?”
她凄然一笑:“进荣,无论是天之骄子,还是地痞恶棍,伟大的与渺小的都不能超脱于凡人,不可能集真善美或狠毒恶于一身。‘军统之花’似乎是‘美丽的毒蛇’的别号,我不否认在搞特工时我杀人不眨眼,但绝非因此我就不是人,就如同无论多么伟大的人物也绝不是神一样。人都有七情六欲。难道因此你就怀疑我对你的真情吗?”
秦进荣只得含糊地说:“你想得太复杂了。”
她的情绪似乎被忧伤缠住了:“真的,即使得不到你,我也只会毁掉自己而不会伤害你。因为我爱你,就不忍伤害你。再者,无论如何,在我一生中,你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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