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心情彻底放松了,看到胭红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单手托腮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发笑。我上前拉着她的小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笑道:“今天夜色正好。走,叫上莲姑娘、穆罕默德他们,我请你们吃宵夜去!”
开封城里夜市的点心小吃可是大大有名,想我当初来开封第一个晚上就在吕周的带领下见识过一番了。随着我在这里生活得越来越熟,随着吕周他们在外面也吃得惯了,哪个地方的哪一种菜味道最好,哪个夜市新添了新鲜小吃,几乎是如数家珍。
我们住的院子往城中心走,一路上有好几处夜市,满街都是叫卖声,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这类羹食是这一带的特色。
州桥东大相国寺前有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等等,就像我在以前吃过的烧烤串食类似,不过没有那么辣。还有像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等等风味也多。
州桥西郑门附近的夜市更多花色,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鲀、白渫齑、货鳜鱼、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白肉夹面子茸割肉,以及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等等,数不胜数。
我们一行五人顺着街道走来,一路颇引人注目,穆罕默德自然是最招人注目的形象了,相比之下,我和江越倒显得普通。薛莲早已习惯不佩剑,现在也是长裙软袖,和胭红走在一起,引来无数青年子弟的目光。
薛莲、胭红和穆罕默德都比较喜欢吃蟹,现在也正是时候,再加上大相国寺门前热闹非凡,大家就一致决定在这里觅一处当街的地方坐下来了。
我、穆罕默德和江越三个都喝酒,唤那店家妇人只管将好酒打来,再将几盘香熟肥蟹端上桌子,添上几色炒兔丁、煎鹌子等菜肴。穆罕默德等待不及,蟹刚上桌,双手便抓起一只肥蟹剥开来吃着,胡须上满是油腻,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那开心欢悦的样子,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事业上的疙疙瘩瘩,决不能影响到朋友之间的生活交往,天塌下来,酒还是要照喝的。
正欢欣间,忽听得耳旁一个声音说道:“端木公子好胃口啊,美酒佳肴,何不邀贫道同桌而饮?”我们都侧头去看,只见一个脏兮兮的道士径直走到我身旁,拉张凳子坐下,同时伸手抓起一只螃蟹剥吃。我这才将他认出,原来就是那晚我遇见的那个醉道士,不过今天倒不见有醉态,估计是没有找着酒喝的缘故。
胭红轻声叫唤一声,连连拉我的衣袖,脸上显出嫌恶的神情。看看江越的表情也差不多,穆罕默德则是没有注意,只有薛莲盯着那道人,目光炯炯,颇感兴趣。
“道长来得正好!”我不禁笑道:“几日不见道长,道长康健如昔。能与道长同桌而饮,是在下的荣幸,店家,再添副碗筷、打两斤酒来!”那道士连忙摆手道:“两斤怎够?多打些、多打些。”嘴里还咬着螃蟹,哼哼唧唧地听不太清楚。“那就五斤?八斤?那就八斤吧!”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对店家说道。那道士飞快地从腰间摘下酒葫芦,递与店家道:“将这个也打满,一定要打满!”
醉道士一口气喝完一大碗酒,心满意足地砸咂嘴说道:“酒兄、酒兄,多日不见,可曾想念贫道否?”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端木秀还未曾请教道长法号如何称呼?”我们互敬一碗酒,我问道。“什么法号不法号的,贫道庄元贞,田庄的庄,元亨利贞的元贞。”醉道士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的喝酒吃蟹,忙得不亦乐乎。
“上回得知道长善观天象,今晚星空灿烂,不知庄道长可看到了什么奇异天象没有?”我又同他各干一碗酒,再次问道。
庄元贞这才抬起头看我一眼,问道:“你上次是不屑一顾,怎么今天又感起兴趣来?莫非是想要考究贫道不成?”
我哈哈笑道:“考究不敢,只是那天天象奇变,端木秀便有缘结识道长,今日道长又与我有缘相见,想来是天数使然了。”我心里暗笑,天命云云我是全然不信的,不过这道士似乎有些货色,待问他一问,看他说出些什么来,是对是错,到时候再问苏颂不就知道了吗?
那庄元贞表情倒显得肃穆起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说道:“贫道不敢说观天识地,但是于面相却颇有深研,上回对公子所说的话,一丝一毫也不假。”
我动了些好奇心,问道:“既然道长说在下有成仙之体,不知道这修仙之事作何种解说?”庄元贞回答道:“昔时黄帝向广成子问修仙之道,广成子答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年矣,吾形未常衰。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能修成此道,方成仙体。”
他说了那么一大堆,只把我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说道:“虽然还不清楚道长所言,不过听起来就这么难?那还是不做神仙较好。”
庄元贞也笑道:“修仙之路,既不是你想修就能修成的,亦不是你想不修便可放弃的,冥冥天数,谁能知之?”
说得那么玄乎?不知道我无缘无故地掉到财神宝殿里面,算不算是冥冥天数啊?我有些头大,忙说道:“修仙之事以后再提,今日端木秀却想向庄道长请教客星犯宫之天象当作何解?”声音在后面低了下去,毕竟这是朝廷大事啊。
庄元贞神色越发的严肃,也轻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紫薇乃帝星,有客星犯宫,则表示天下有叛乱之危。公子请仰看天空,那边便是紫薇宫所在。”我们一起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漫漫群星之中,忽然有几点星光划过天空,倏然消失在夜色里。
“这就怪了!这几颗流星却又是从何而来?”庄元贞失声叫道。我也抬头紧紧盯着星空,心想,那好像是流星雨啊,只不过消失的时间太快,又有点不像,总不会是UFO之类的飞行器吧?
第五十九章 暑日访客
庄元贞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贫道细观这客星,颇具妖异之色,有许多不解之处,看来还得回山面见师尊请教才行。”
越说越玄乎了,星球哪来的什么妖异不妖异的?不过是醉道士自己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迷信的人就是麻烦。我忍不住说道:“日月星体运行,不过是依照固定的轨迹循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附和的说法?天上星辰何止千万,只不过人们大部分都看不到罢了,其实那些星星一直就在那里,并不会因为地上的变化出现或消失。以在下看来,偶尔有那么一两颗突然被人发现的,也不过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天象,并无特别意义。道长无需担忧,我们只管喝酒便是。”
“公子这番话贫道怎么听着糊涂?”庄元贞奇道:“星体运行固然有迹可循,但天空星辰闪耀,又岂会有看不到的道理?莫非这星星有时发光,有时又不发光?”
我呆了一呆,心想这个现在很难解释啊,要是有了天文望远镜,倒可以让你亲眼看看。当下说道:“天上星辰亮度各有不同,有的亮些有的暗些,许多较暗的星辰便被明亮的遮住。常言道月朗星稀,就是说因为月亮太过明亮,相对之下星辰的光芒较为淡弱,以至于有些星星看不见。”醉道士歪着头看看我,“哦”了一声。
“其实不管白天黑夜星辰都在发光,只不过白天太阳的光辉远远超过其他星辰,将天空照亮,所以白天连月亮的光芒都被掩盖住,更不用说更为暗淡的星光了。”我接下去说道,连同醉道士庄元贞在内的一帮人都停了酒食,光顾听我说话了。
庄元贞抓着乱蓬蓬的头发想了好半天,说道:“端木公子所言似乎极有道理,只是贫道愚昧,总还是想不透。不行不行,今天就到这里,等贫道想个通彻之后再来请教!”说完抱起他的酒葫芦,一只手抓了几根签兔肉,摇摇摆摆地径自走了。
“公子好厉害!几句话就让那骗吃骗喝的邋遢道士没话说了!”江越拍掌笑道,其他几个人的眼光中也都透出敬佩的神情来。
这又不是什么高深学问,只不过和这个时代的天文知识完全不同罢了,所以庄元贞才难以理解,估计换了苏颂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薛莲和胭红目光中的崇敬之色让我自我感觉好了很长一段时间,江越和穆罕默德就懒得提了,他们的目光哪能有那么强的刺激效果?
现在天气刚入秋,但白日里还是那般炎热,下午大家都不太出门,呆在家里躲避日头。第二天早上我就布置了玻璃行危机的应对方案,情况不明之前要以不变应万变,除了加强管理、稳定生产以外,重要的就是打探对方的底细了。
薛莲对这个任务特别感兴趣,连忙说她在开封城里有几个江湖朋友,可以帮忙查探查探,然后立刻就出门而去。看来女侠好久没有舞刀弄剑了,不免有些手痒。江大伯这个关头是不肯休息的,老早就赶到玻璃作坊里去了,穆罕默德和江越等院子里几个小伙子说是要去河里游泳,大热天的也不怕太阳晒着。
我一身凉绸短衫躺在屋内竹榻上,隔着细竹门帘,院子里树丫上的知了叫得人烦躁不安,再加上闷热,思考问题也没法集中精神。真无聊啊,连个电扇什么的都没有,可惜现在还不能进入电气时代。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手中蒲扇摇着摇着便渐渐慢了下来,人也有些迷迷糊糊了,连扇子没拿稳掉到地上都不知觉。
忽然感到一阵风扇过来,伴随着一丝幽幽清香,我知道是谁,转过头笑道:“胭红你怎么不休息?上午在绣坊里排练歌舞还不累吗?”胭红轻摇着蒲扇,说道:“不妨事的,刚才打了一会儿盹,看到公子这里没一个人。她们也真是的,这会子都去歇着了。”
我嘻嘻一笑道:“现在胭红很像女主人呢。”胭红面色微微泛红,嗔道:“公子还要笑话我,我回房子了。”虽然这么说话,人却没有动作。
此时我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胭红初来之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可要拘束得多,如今自然随意,更显娇媚动人。脱口说道:“我可没有笑话你,我觉得胭红这个样子最好,比先前要好多了。记得胭红最初来的那些时候,人不知道往哪里坐,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像刚放出来的小兔子似的。”
胭红扑嗤笑道:“好啊,你这又是在笑话我了!”当下伸出拳头在我胸口上轻轻擂打几下,我不禁情欲大动,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顺势将她两片红唇紧紧噙住。
她在我怀里微微扭动着躯体,不像是要逃避,倒更像是要我更加热烈一些。情投意合之际,便是良辰美景,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必要挑剔了。
“公子,有位姓杨的客人来访!”院子里大声传来通报,我脑门一凉,怎么这么倒霉?酷热的天你就不怕中暑吗?
胭红又羞又急,赶紧推开我恋恋不舍的手掌,一边伸手去整理已经敞开的上衫,一边说道:“不要了,怕被人看见的。”我还是舍不得,搂紧了她笑道:“怕什么?就说我没时间,让那人下回来就是了。”她挣扎不肯,再可不像刚才那种半推半就的举动。我只得放开她,眼看着她羞涩满面地往里屋进去,起身提过茶壶往肚子里猛灌了一通,好让情绪平静下来。
看来我的桃花运还没有到盛开的时候,我心里叹着气,穿好长衫,往前庭去了。
访客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衣冠考究,颇有些气势,我还没看清楚他,就见他抢上一步,施礼道:“小民杨汉平拜见端木直阁大人!”一听到这个直阁的称呼,我心情也好了些,还礼道:“杨先生来访,端木秀未能远迎,还请海涵。”
杨汉平肤色古铜,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精干人,但举止从容不迫,又看得出是个读过书的人物。
“未知杨先生找我有何事指教?”两人分主宾坐下,我问道。杨汉平连忙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到桌子上,封面是套色彩印的南洋地理简图,正是我那本才发行不久的《南洋记略》。只听到他说道:“小民旅居开封,正好碰到这本书发售,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喜万分,这才冒昧来拜见大人的!”
看了我的书就来拜见我?难道是我的FANS?想不到这个时代的人也喜欢来这一套,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很大。我一时间捉摸不到他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道:“杨先生是闽浙人士?”我听他刚才说话的口音像是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