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兰馨的盲女子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楚楚可怜的姑娘。那原本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少女,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真看不出来她居然是个瞎子,我相信如果她没有失明的话,一定会是一个活泼快乐的姑娘。
可是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忧伤,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伤感会感染,让人跟着她难过、心痛。她没有流泪,没有哭诉,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只要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那种忧伤仿佛就随着空气四处飘散。只要你在她身边,只要你远远地看她一眼,就会忍不住的为她心痛。
我也暗自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忧伤。她绝对算不上绝色,不但比不上筠妍和依依,连胭红都比不上。可是她居然只凭一个印象就留在了我的心里,我忽然很想帮助她,很想了解她,很想好好爱护她。这种感觉在比她清丽十倍的清莲身上我也没有体会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看到我来拜访,温大娘显得非常热情,一再感激我将温老爹救出来。我看到温老爹躺在床上。已经服过药睡着了,心里也就放心了许多。但同时疑虑更浓了,白家为什么把他关在地牢里呢?如果他跟白家有什么过节的话,即便昨天被我救出来,他们也会派人把他抓回去的。
还是问问温大娘吧。
我开门见山的问:“大娘,你可以告诉我白家为什么要抓温老爹吗?”
温大娘一听这话就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说:“家丑不可外扬。公子就别问了。这一次老头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我们认命了,以后再也不敢去找白老爷了。”
这话里透着古怪。认命了?这时,兰馨房里忽然传出什么声响。我和温大娘赶紧跑进去,却看到兰馨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她紧咬着嘴唇,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忽然发她的裙上有血。
我楞楞地站在床边不知所措。脑子里不断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她身上怎么会哼血?
看到我手上的血迹。温大娘一下子扑到女儿身上,大声的哭着说:“兰馨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个万一,让我和你爹怎么活呀……”
难道兰馨自己吃了毒药?我看了看兰馨桌子上的花草,又看了看床上兰馨紧咬牙关的坚强模样,她的头发都打湿了,嘴唇也咬出了血。可是她却始终不肯呻吟一声。
这个女子值得我尊重。我想我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特殊的感情了,因为她的坚强,在逆境面都不肯低头的倔强。这和我的人生信念颇为相似。
我现在可以肯定,她吃不是致命的毒药,她应该很爱惜自己的生命。那么,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吃的又是什么药呢?
“兰馨。你别怕,娘这就去请大夫。”温大娘忽然起身。
擦干眼角的泪水就要去请大夫。经过我身边时,她拉着我说:“木公子,麻烦你照看一下小女。老生去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我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走到床边。兰馨仍然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抱着腹部。忽然,她张开嘴大声地叫道:“不!娘,你不要去!我不会死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温大娘在门口有些犹豫。我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大娘眼看隐瞒不住了,一边落泪一边说告诉我实话。她说兰馨怀了几个月的身孕,现在只怕是吃了药,要把孩子打下来。
昨天兰馨姑娘坐在桌子前面,所以我没看出来她居然身怀有孕,不过,看她的打扮显然是个尚未出阁姑娘啊。难怪刚才温大娘说家丑不可外扬呢。
可是私自打胎只怕会有危险啊,我觉得还是找个大夫比较稳妥。我说:“温大娘,打胎是很危险的,弄不好会连大人的命也赔进去,还是请个大夫来比较保险。”
但是躺在床上的兰馨说什么也不让找大夫,温大娘无奈的摇摇头,也只能随她。按照民间的说法,女生生产或小产都是不吉利的,男人要远远地避开,所以温大娘频频向我道歉。我才不信这个呢,我说:“在下从小生活在西方,从来不信这些的,大娘不必如此。”
听了我这话,温大娘对我就更加敬重了。
半个时辰之后,胎儿终于下来了。我赶紧去药铺里帮她抓了几副药。到晚间,温大娘才跟我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兰馨姑娘每天清晨都在苏州城里卖花,半年前的一天,白燧经过的时候看见了她,于是派人将她的花全部买下,然后让她送进府里去。年轻的兰馨不知道这是个阴谋,进府以后就被白燧强暴了。
到傍晚的时候姑娘才一路哭着回家。她还年轻,只知道女子名节大于性命,但她又实在不愿放弃自己年轻的生命。温老爹也没有主意。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将兰馨送进白府为妾。兰馨心里不愿再进白府,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只能听从父亲地安排。
当温老爹到白府找到白燧说起此事,白燧根本不认账,还说就算纳妾也不会要个花匠的女儿。温老爹没有办法,只能吞了这苦果,他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传出去。今后远远的为女儿找个婆家。
但三个月后,兰馨发现自己怀孕了。这真是晴天霹雳,温老爹无奈之下带着兰馨再次去白府找白燧。白燧想了想说,先让兰馨把孩子生下来,如果生个儿子他就接兰馨进府,如果生个女儿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温老爹忍无可忍,大声骂了他们几句。父女俩就遭到一顿毒打。混乱中,兰馨的头在回廊上撞了一下,当场昏迷。白家将他们二人扔出后门就不管了,温老爹醒来之后将女儿带回了家,可是兰馨醒来之后就失明了。他们想请大夫,可是又担心兰馨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出去,所以就这样拖了下来,以为过些日子就好了。谁知道两个月过去了,兰馨身上的伤都好了。可是眼睛仍然看不见。
十多天前,温老爹第三次去白府,请求他发发善心,给兰馨治病。可是恶人怎么会发善心呢?白燧觉得这老头太烦了,索性打了他一顿然后关在了地牢里。
我越听越气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同时也为这个社会感到无奈,姑娘被人强暴了。却不敢报案。当然,我想就算报了案也只是自取其辱。而温老爹居然还想将兰馨嫁给白燧那个老头子为妾,真是糊涂。事已至此,我觉得现在也好,孩子没有了,跟白燧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既然已经跟我结了这梁子,他白家今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就是了。
温大娘熬好了药。端给兰馨,忽然大声叫起来。我连忙赶过去,发现兰馨又流血了。这一次没有办法,只能去请大夫了,不然命就保不住了。兰馨还想拒绝,我问她:“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她这才不反对了。
等大夫看过之后,给她开了药,我又回去找了一瓶止血药过来,兰馨的血才止住了。可是大夫临走的时候说,兰馨以后只怕再也不能生育了。一家人又开始哭起来。幸好兰馨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她失血过多,已经昏睡过去了。
想到兰馨的遭遇我很难过,但我明天就要走了,又能给他们什么帮助呢?这时,我听到温大娘说:“实在没有办法,就让她去妙云观出家吧!”
温老爹也点点头说:“也只好如此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但随即就明白了。已经看过了大夫,这件事情迟早会被人家知道的,兰馨的名节已毁,还怎么可能嫁到好人家呢?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失去生育能力,就更不可能有人肯娶她了。即便她嫁了人,过得几年生不出孩子还是可能被休回家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出家呢。
我想着这个满是忧伤的可妇子,终于不忍心看她苦守青灯古佛一辈子。我试探着说:“温老爹,如果你们相信在下,就把她交给我吧。”
温老爹和温大娘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清清楚楚知道兰馨的情况的,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怎么可能会要她。
我慢慢给他们解释,说:“这一切都不怪兰馨,我知道她其实是个纯洁自爱的好姑娘。在下自幼生活在西方,不在乎那些所谓虚伪的名节。”我又想了想,继续说:“这样吧,兰馨暂时算我义妹,如果她找到愿意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就给她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如果她愿意跟着我,我就照顾她一辈子。”
听了我这话,温老爹夫妇俩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温老爹擦了一把老泪说:“木公子,你真是大好人呐!可是我们的女儿已经这样了,怎么能拖累您呢。”
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得不说实话:“温老爹,在下就跟您说实话吧。其实在下不姓木,在下原名端木秀,木浩田是易名。”
看着二老不解的样子,我继续解释,将我的身份和易名的原因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只是目前我身边并没有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
听说我居然是朝廷的二品大官,温老爹就越发不敢将一个失贞的女儿嫁给我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告诉他们:“实不相瞒,在下虽尚未成亲,但在京城已经有了两位未婚妻,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兰馨的。如果她愿意跟着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我的两位未婚妻都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我相信她们也不会为难兰馨的。”
原本还担心温老爹不相信我的话,毕竟像我这样的骗子也不是没有。但他们夫妻俩商量之后,认为我实在犯不着欺骗一个失贞的瞎女人。所以他们选择相信我。
于是,我拿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说:“明天我就要去杭州,但我会尽快派人到这里来接兰馨过去的,说不定还能治好她的眼睛。到时侯就以这块玉佩作为凭信。”我将玉佩交给他们过目,然后留下一些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兰馨,说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就不过来了。
老夫妻俩激动地望着我,没有说话。我再看了看兰馨,在心里祝辐她早日康复,然后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商会的人来为我送行。我拜托他们帮我照顾温老爹和兰馨,想不到的是有三位商人也要去杭州。他们都带着货物,有自己的商船,从运河去杭州。我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有伤,在他们的盛情邀约下决定搭个顺风船。
这时代的运河还相当漂亮,水质纯净。两岸水乡人家袅袅炊烟,河岸上绿草茵茵。一扫排排的杨柳随风舞着枝条,好一幅江南春景。
我躺在船舱里,打开窗户看着两岸醉人的景色,跟同行的三位老板天南地北的乱侃,对于我浑身是伤的身体真是难得的享受。
同行的三位老板分别是经营丝绸生意的林家辉林老板,经营茶叶生意的郑陶之郑老板,经营客栈酒楼的周明扬周老板。
他们都是江南的大商人,在苏州杭州嘉兴等的都有分号,这次去杭州也是要组织货物去北方。
一路上,我跟他们学了不少的东西,听说我去杭州也要组织商会,他们都非常支持。
说到这里周老板提议说:“为什么不将杭州和苏州的商会联合起来呢,反正苏州和杭州的大商家都是有联系的。”
我一想,也对啊,就成立一个苏杭商会吧,等我以后到了泉州,回了开封,还可以成立一个中华总商会。哈哈,想起来就舒服,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我端木秀就是跳断了腿也不可能当上着中华总商会的会长啊。
想到出海贸易问题,我忽然问他们:“三位老板看过《南洋记略》没有?”
郑老板一脸惊喜地问:“木公子也看过?”
我想他们将来都会是我的合作伙伴,于是也就不再隐瞒自己身份,我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在下就是端木秀,《南洋记略》就是在下写的。”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我就是端木秀。
我看他们的神情,好像对我还挺了解似的。原来,几个人经常去京城,林老板就在经营我的玻璃器皿,对我的事迹他们几乎是耳熟能详。我现在才知道。在大宋商人的眼里,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新的奇迹。这么说我是所有商人的偶像啊。实在忍不住,我又自大了一回。
都是精明人,他们也不问我为什么改名换姓,知道反正一定有我的理由就是了。后面的路程我们相处得更加愉快了,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无形中对我有了一份敬畏,但我生性豁达和气,不喜欢摆架子,跟他们兄弟相称,很快就打成一片。
我知道,到了杭州,他们就是我组织商会的得力助手。真是意外的收获呀!这一趟江宁之行真是不虚此行啊。
现在我每天晚间都要打坐练功,我知道自己才进门。今后的成就全靠自己的勤奋。而为了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长得更加牢靠,我必须得努力。
五日之后,我们到了杭州。
三位老板通过他们的关系网一打听,很快就帮我找到了江越的住所。他们在大运河岸找了一处房子,院子很大,分为五个独立的小院。我工程院的人就住了一个院,然后另一个院子改了他们的实验室和生产车间;给我留下一个院子;下人一个院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