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见了我在看她,倒先笑了一下。
我也回以一笑。
我手里拽着红绸下了轿,风撩起我的鬓发,吹起我的衣襟。我长长吐了一口气。
圆脸的老嬷嬷迎了过来,“别站在风口里,你穿得单薄,”她说话的声音很舒缓,“累了吧,路有点远。”她上来接我的包袱。
我赶紧说“谢谢〃,仍旧坚持自己挽着,不敢劳烦人家。
“我姓秦,你以后叫我秦妈就可以。”圆脸嬷嬷把我引入屋内。屋内陈设简单,房间也狭小了些。
“王爷还在前面与人喝酒,有事你吩咐我就行了。不然就对胡总管说也一样。”秦妈向门外呶嘴,“那就是王府总管,姓胡。”
胡总管没有跟进来。
秦妈引我在床上坐了,没有责怪我风吹落盖头的事。倒是侧头端详我片刻,又笑,“真好看!果然名不虚传!”
我知道她误会了,以为我是望舒。
“迎你那位嬷嬷姓陈,以后由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叫她陈妈好了。王府里没有其它年轻的女子,所以也没法给你指定丫环。原以为你会从夏家带一个过来的,没想到……”
我忙说:“谢谢,我自己能行,不敢劳烦各位嬷嬷。我新来乍到,不懂王府规矩,还望各位嬷嬷指点一二。”
秦妈笑了,“王府没什么规矩,一切以王爷的心意为准。我们也指点不了你什么。”
我没好意思问王爷什么时候过来,只得含糊表示谢意。
这位秦妈显然也没有想久留的意思,“你且安心,不用紧张,今天喝酒的都是王爷战场上一同打仗的弟兄,他们也是借这机会闹一下,一时片刻不会就走。你多等等就是了。”
我不敢多说话,只微笑。
秦妈欠欠身,退着走了出去。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又坐了一会儿,听到他们退出小院掩好门的声音。我这才站起身,收好我的小包裹。然后开始很不安份的四下乱转。
屋子很小,一桌一椅一柜一床全都滫了黑漆,没有喜烛喜帐之类的东西,整个屋子里的颜色就显得很素净。我找了很久,除了我带来的红彤彤的绸盖头此时很突兀弹在床上,其它再也找不到一点喜庆的红色。恰恰相反,这屋子似乎是以黑色为主的,就连被辱也是黑色绣银线云纹的缎子。
这位宁王是多么爱黑色啊!他就不能在自己大喜的日子给自己一点鲜艳喜庆的颜色吗?这屋子里连个喜字都不贴,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也许他只是不想给我喜庆的颜色?我知道这场婚姻中,内里全是交易。什么梅家夏家,全是他们皇家争夺的砝码。但我还是有着女孩子该有的期待和梦想,期望自己能有美满的婚姻和被爱的幸福。
这个男人一开始就做得如此彻底,他不给我一点做梦的余地!
我从屋里出来,小院很小,没有任何植物,只在窗下挖了一个小池子,也许是想种荷花。可现在只是一池浑浊的泥水。现在已是春天了,却没看到水中有浮叶。说明根本就没人打理过这个池子。
四下里不见人迹,我大了胆子,想看看这宁王府的格局,我猜王府肯定有更大更好的屋子,我得去看看。我确实有些小心眼,很好奇为什么我不能住在最大最好的房子里。我记得刚才听那位秦妈说过,这宁王府没有别的年轻女人。那也就是说,宁王没有别的女人。那么他把我安置在这个小院子里又为的是什么?
我这人喜欢纠结,总是想得太多。忍不住猜想宁王一定另有心仪的女人,一个他没能得到的女人。毕竟是20岁的“剩男”了,在这个人人早熟的时代,他没有对女人动过心是不可能的。
小院的大门是双扇的,直走到院门处我轻轻去推,才发现门被从外面反锁了。他们把我关起来了,真够绝的!我恨别人把我关起来。记得小时候在幼儿园调皮,老师就曾经把我一个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结果我哭了整整一天,哭得晚饭都没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幽闭恐惧症。
这是第二次有人把我关起来!我藏不住自己的坏脾气,愤愤颠了一脚院门。门外没有回响,显然根本没人,我已经被忽视了。
这就是他们给我这个冒牌天下第一美女第一才女的待遇。把我弄来,然后扔在一边无人理会。我的心情变得阴沉,和天气一样。
我折回屋子,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也许根本不该嫁过来。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来争取自己的幸福,我没有信心。
我无事可干,只能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难免又替宁王找借口,也许,今天是我嫁过来的第一天,他们根本没想到新娘会起身来推院门,一般的新娘不是应该坐在床上娇羞的等待吗他们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锁门?
那个阴沉的下午,我是在习惯性的胡思乱想中度过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过,我后悔。
他们就这样把我遗忘了,空寂的小院,呼呼的风声,阴沉奠空……这个晦暗不明的开头把我和他都拉进了晦暗不明的心情,很久无法挣脱。
我饿了!
辘辘的饥肠把我从神游天外拉回眼下的现实。我从早晨出来到现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我的新房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没有传说中的喜饼喜糕,没有合卺酒,什么都没有!而此时天已擦黑。他们想直接饿死我吗?也许我真的会和梅家小姐一个下场,甚至死得更快!
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更不想让他们把我的冰冷尸体拖到夏府门口。我得有所行动。我跳了起来,挽起袖子,从屋子里把椅子向外拖。那椅子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重得出奇,我把它拖到院墙下的时候,手都有些酸了。
我把椅子在墙根下放好,蹬了上去,不行,墙头还是太高,我够不到墙头,也就没办法爬上去。我看着脚下的椅子,它又大又结实,还有个高高椅背。不错,它还有个椅背!
我一贯胆大灵活,虽然知道踩上椅背不容易保持平衡,但我还是要试试,我先调整好椅子的的角度,让椅背稳稳的靠在墙上,然后,重新踩上椅子,墙面光滑,手无处着力,身体的重心就要尽量贴近墙面……
我正在小心的尝试这个高难度的动作,突然听到院门的方面似乎有什么的轻微响动。我吓了一跳,几乎摔下去。好歹椅子沉重,我抓住椅背倒也没有翻倒。
我回头看门的方向,门依然关着,声音也没有了。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又等了一会儿,那边仍然没有动静。也许真是我听叉了。我稳下心神,准备再一次尝试翻墙逃跑。
“王妃。”门外有声音突然响起,接着有开门的声音。我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
走了进来的是秦妈,就她一个人。而且看到站在门边的我一点也没露出奇怪的表情。
“王爷吩咐,他今天不过来了,你一个人吃了饭早点休息吧。晚饭等一下陈妈会送来。”
我眨眨眼睛。
秦妈冲我笑了一下,无视我被人抓包的尴尬,“早点休息,明天王爷还有别的安排。”
她根本没去看墙边的椅子,说完了这几句话,只略一裣衽就又打算退下。
“秦妈。”我出口叫她。
她停下脚步,微笑看我。
“刚才你家王爷来过是不是?”
“王爷今天不过来了。”
这不是回答我的问题。她在回避。刚才我听到的声音一定不是幻觉,有人看到我在爬墙了,十之□就是那个什么宁王。这下我出丑了,更糟的是,我可能穿帮了。爬墙这种事,不是大家闺秀夏望舒能做得出来的。
我仔细看秦妈的脸,她仍旧笑眯眯的。
“你家王爷还说了什么?”
“王爷什么也没说,王妃早点休息吧。”
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妙,如果他发现我是冒牌,只是退货倒还好了。若是他借此做点别的,再为难夏家,那……
小雷说得对,我真的是个傻瓜。
第25章
。 风起长安 第25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被叫醒了。叫我起来的是陈妈。这个老妈妈不像秦妈那么天生面善,她长着一张刀条脸,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更糟的是,她的刀条脸上通常还没有表情。
她叫醒我后,咚的一声,把手中的食盒重重往桌上一顿。
“王爷吩咐,王府不养吃闲饭的人,王妃以后莫要贪睡,该做点什么方好。”
呃,我起身,漱口洗脸,没搭她的话茬。
“王妃会做什么?”那陈妈又问,“嗯,想来王妃是大家的小姐,女红刺绣应该还是会一点的。”
我漱好了口,“王府很穷吗?”我随口问,一边打开食盒。食盒里有两碟菜一只饼,菜是素菜,不对,还是有点肉的,呈肉末状,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饼却绝对是素饼。果然寒酸!
昨天的晚餐我就发现王府吃的不好。
“王府不穷。”陈妈抬抬下巴,“但王爷有王爷的规矩。”
那么,这就是想给我下马威喽?我偏不信了!
“我不会做女红”我说。
“那你会做什么?你可别说什么琴棋书画。这些没用的挣不来饭食的。”
琴棋书画我更不会,但我不会告诉你。“我会做饭。”我说。哈,想饿我?没门!吃货离吃总是不远的。
陈妈狐疑的看着我。我板了脸,庄严的在桌边坐下,拈起筷子,先搛了一点豌豆尝了一下,没什么滋味,就是盐煮的嘛。再去尝另一个,菠菜炒肉末,火候过了,刀工也不精,糟蹋!
我摇摇头,放下筷子。“豌豆的作法很多,可煎可炒可熬粥,还能做成特别好吃的糕点豌豆黄,就算煮也得放些大料、花椒。你们这豌豆烧得也太简陋了。菠菜完全烧坏了,更是不值一提。”
被我这一番挑剔,陈妈也就垂了眼,又有些不服气,“我们王爷在吃上从不讲究,这么多年都没挑剔过吃的。现在外面都在闹饥荒,王爷更是不肯在吃上奢侈。王府也不比你们候府夏家,王爷从小就克勤克俭,不比你们这些贵戚铺张惯了。王妃不用拿出夏家小姐的派头这这里吓唬人,你吃过见过,不一定做得出来。”
我笑,“反正我说了会做饭,要不要我做是你们的事。”
天下哪有王妃还要在王府里打工挣饭吃的道理,这已经是摆明了刁难人。不会是和我昨天翻墙的事有关吧?他们在试探我?
我对自己的前途已经完全没了希望,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如何快快脱身,又能不影响到夏家。
我的回答显然出乎陈妈的预料,她想了片刻,“这个我得和秦妈商量,也得问问王爷。毕竟是吃的……”
她的意思是怕我下毒?疯了!我要毒死他们干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些事还真的不好说。不过,我真的只会做饭啊,你们不放心就别让我干活了,那我可就要在王府白吃白喝了,我还是很高兴做米虫的。
陈妈转了身要走,虽然脸上还是满脸的狐疑,但她真的打算去问问了。我看出来了,这王府,还是那个圆脸的秦妈说了算,这位陈妈是做不得主的。
“等等,”我叫住她,“我正想去见见你们王爷。你带路。”
我的确该去见见这位宁王了,自从大街上一见,至今也有好几天了。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再说,自从我昨天进了王府,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已经被牢牢的控制。不仅仅是因为把我在这个小院中困了一天,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们面前。
陈妈在迟疑,我已经起了身,率先走了出去。她只得跟了出来。
“你们王爷在哪里?”我问。
她向前面呶呶嘴。离我的小院不远,有另一个小院,和我的院子只隔了一片空地,如果从一旁的回廊绕行,也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原来我们住得并不远。
我穿过空地,直奔那院子而去。秦妈适时的迎了出来,在门口恭敬在叫了声:“王妃”。
我随意的一点头,在她出口阻止我之前与她擦身而过,闯了进去。
迎面看到的是间厦屋,垂了重重的纱帘。那些纱帘或白或黑,错落着颜色,配着院中那棵大柳树才绽的嫩绿叶苞,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那个人就在重重的纱帘后稳稳的席地坐着,裹在浓重的黑色里。
我的闯入并没有惊动小院里的两个人。坐在厦屋木阶边缘的胡总管,只是平静的侧了身看我一眼。又回头去面对他的主人了。
纱帘后的人,此时把手上的一卷什么东西放在了肘边的案上,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对胡总管说:“继续。”
我呆立在那里,他坐在那里的姿势有一种让我熟悉的感觉,可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可以担保,如今,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