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对我说的。
“他只是因为他母亲家族的缘故,在宫中一直没有伸展的机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说这个。
“这是个机会,给你,你就抓住吧。”她说,“女人,常常在这种事上范糊涂。到后来才知后悔。望舒实在太像我,注定没有好命。”
“小怜!”爹阻止她,语气有点悻悻。
“洌小时候不爱说话,澈倒是小嘴整日里吧嗒吧嗒的。依我看,还是洌好,男人嘴太花巧靠不住。”娘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女人就是傻,喜欢听花言巧语……”
“怜儿,你扯到哪里去了……”爹伸手揽住娘的肩,“现在在说飞儿的婚事,明天一早轿子就来了。总得有人坐进去,不然就是欺君。”
于是,这就直接成了我的婚事,没望舒什么事了。
“明天?明天好啊,快点出门,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不然,像我当年,天天想啊盼啊……”
“好了,小怜,你今天累了,我扶你回去歇息吧。这里的事我和飞儿商量就行了。”爹起身,连哄带骗,揽着娘走了,临走时还冲我打眼色。
我知道,他们已经把我的命运定下了,所谓商量全是扯淡。
我从袖管里抽出一条黑色的手帕,帕子的角上,银线绣了个“洌”字,这是他扔给我包扎手上伤口的。奇怪的黑色手帕,手帕用这颜色很少见。
其实,我的脑子里一瞬间也曾想到过逃跑。我能走,现在离开夏家也不是不可能。但……那个全身黑色的男人在马上俯视着我,浓烈的黑色包围了我,我居然不是那么想逃。他身上某种气质吸引了我,我想到了“飞蛾扑火”这个词,我完蛋了!
第23章
。 风起长安 第23章
我信步向望舒的小院走去,这是我很少来的地方。现在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姐姐院里种了很多牡丹,此时应该开得正艳。
从第一天我进夏府,我就觉得姐姐望舒的这块小天地并不欢迎我。当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是作为独女生活在夏家的,我的到来算是对她掉战。另一个女儿,一个妹妹。就算我看起来没法与她比肩,但肯定对她是个威胁。
我们没有吵闹过,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一年,对她对我都不容易。尤其是她,至少像个姐姐似的关照过我,我其实应该感谢她的。现在夏家牺牲我来成全她,我不欠她了。可我现在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还没到望舒的小院,老远看到小院门口,望舒那个小丫头抱着头坐在台阶上。
我想了好半天,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只得“喂”了一声。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哭什么!“你来干什么!小姐现在不见人。”
“但她得见我呀。”
“又不是小姐逼你!”
呃,这也是!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好歹和她有关吧,人家是为了她夏望舒来向夏家提亲的!
我根本不理会那小丫头,直接就向里走。
她慌慌张张跳起来拦我,可她哪里拦得住我,被我直接闯到了望舒的门前。
我听到的了哭声。
这世界真是奇怪,我原以为放声大哭的应该是我!
“你别来找我。”望舒显然知道我已经到了门口,“嫁不嫁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是死也不嫁的。”
我驻足,她说得不错,不是她让我嫁的,是爹!而且我也可以说死也不嫁。但,我真的能说吗?
“他根本就是仗势欺人,现在他刚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就又回头来找小姐的麻烦。他这是有意携私报复,他是记恨当年小姐拒他婚事的事呢。”那小丫头也愤愤地说。
她的分析也有道理。
“我劝你也别嫁,”望舒走了出来,面对我,她两眼哭得肿肿的,“他要的是我,发现夏家换了人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反倒闹出事来。”
这个也是我担心的。可爹爹却想钻人家文字上的空子,还认为能万无一失,不知是哪来的信心。
“再说,你常在外面,应该比我更清楚,人人都说那宁王有些古怪!不仅仅是面貌丑陋。长安城近日好多流浪的男童失踪听说与他有关。而且你一定知道,梅小姐已经死了!”
前面的我一直听店中的食客暗中谈论。后一个我是才知道的,难道这里面也有古怪?
“梅小姐的尸体昨天被送回了梅家,有一个胎儿死在了腹中,已经快足月了。宁王,甚至都不肯给她一个葬仪。”姐姐浑身发抖,“前妇新死,他就向夏家求亲了。”
居然是这样!我感到一股寒气从后背升起。
“以前,容妃娘娘还给他买过一个妾,后来也不明不白没有下文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姐姐看着我,“那个人是个魔鬼!以前在宫中时就是。如果让我说,你也不要嫁!”
我呆看着姐姐。她劝我不要嫁,她自己也不嫁。那……这事会怎么收场呢?
望舒摸自己的袖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剪刀,展示给我看。那个小丫头在一旁尖声大叫。
“我会一直揣着这个,我宁可死!”望舒十分的决绝。
我默然片刻,转身离开。
夏家已经忙碌起来。说是要为我准备嫁衣和嫁妆。其实这么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什么。我还在犹豫,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等到的是匆匆跑回来的小雷。
他一回来就冲进了我的屋子,丢了书本扑上来抱住我的腿,“姐姐快跑!”
我摸他的头苦笑。
“我们一起跑!”小雷说。
“为什么要跑?!”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不要嫁宁王。”
我再摸摸他的头,“你不是想当保卫国家的大元帅、大英雄吗?宁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他刚刚打败了来犯的突厥人。姐姐要嫁给一个英雄了。”
“可他……不是好人。”
我笑了,好人不好人的谁知道,有谁真正了解过他吗?就如同有人真正了解过我吗?
再比如姐姐喜欢的梅公子。我没见过梅公子,不敢说他不是好人,但他的妹妹死了,难道和他这个当哥哥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梅家与宁王结亲的意图和夏家显然如出一辙,不想得罪宁王,又有些不甘心罢了。而女儿总是能牺牲掉的,这算是好人能做的事吗?
有些事,我模模糊糊觉得不对,但又抓不住那种感觉。没有人帮我出主意,小雷太小了。
对了!“二哥呢?”我问小雷。
“二哥一早被爹派去渤海郡了,说是给大哥送一封要紧的信。”小雷看着我,脸上全是焦急。
呵呵,爹做事还真周全。我止不住大笑起来。如此看来,我其实是逃不掉的,除非像望舒那样,怀揣一把剪刀。但我想,我若是怀揣剪刀也仍是逃不掉,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毕竟不是第一美女、第一才女。我没有望舒地权。
我把小雷揽到怀里,好好摸了摸了他的苹果脸,又重重在他额头啵一个,我知道他喜欢我这样。他其实是个孤独的孩子。
“小雷,好好读书习武,快快长大,以后来看姐姐。”
我嫁!不就是宁王吗?那个在马上的黑衣男人,就算真的面貌丑陋,他在看到马前那对母女时,曾勒紧了马缰,在看到我受伤时,曾让人给我包扎,我不相信他是坏人。
小雷只死死盯住我,眼眶红了,可没让眼泪流下来。
“他……吃小孩子!”
他也听到那些传闻了。
“别信那个。”我说。近日长安城中失踪了一些和小雷差不多大的男孩,都是些小乞丐或无父母的孩子。不知怎的,有传言说是被宁王弄去了。还说他是得了什么异方,靠吃童男子得了功力,才能一直打胜仗的。
“姐姐,你不会死掉吧?和梅家姐姐一样。”小雷问。明显的,他觉得这是无望的事。
我也觉得没把握。女人在生命中要过很多关,若有一关过不去,就……我也很害怕,如果我死了,那宁王会不会直接把我的尸体抛到野地里?又或者……梅小姐是怎么死的?
我有点混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想。我是那种大脑永远在胡思乱想,却永远找不到方向的人。
“爹先谢谢你,飞帘。”
我抬头,不知何时,爹站在门口,看着我俩。“你救了夏家一家老小的命了。”
他这是在给我施加压力。其实他根本就不看重宁王,他敷衍宁王,用了他认为最小的代价——我!
我苦笑,他到了现在还在怕我不肯嫁。我已经逃无可逃了,连二哥都被他支走了,他早有所准备。
“你放心,我会去向皇上解释为什么嫁的不是望舒。宁王也不会说什么的,夏家二小姐也不辱没了他,你也长得好看,并不输于你姐姐。只要你好好抵好于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一切都考虑好了。还需要我说话吗?
“你想要什么跟爹说,我让他们去准备。实在是宁王那边催得急,有些仓促了,对不起你。”
此时小雷站了起来,他并不看爹,只对着我很严肃地说:“姐姐,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死掉。等着我,等着我去救你出来。”说完,似乎视而不见地,从爹爹身边大模大样地错身走了出去。
爹爹先愣了一下,然后冲我尴尬一笑,“这孩子!”
第二天一早,宁王府的轿子就等在夏府门前了,天还没亮呢。我独自起身,没想到小雷已经等在我的门前,打扮得漂漂亮。更显得是个粉懒嫩的可爱孩子。
我没什么家当,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随手拎着,和初进夏府时差不多。不同的是,今天我穿了一身大红。
小雷接去包袱替我拿了。我想对他说不用送,可看到身后冷冷清清没几个送亲的人,又觉得说不出口。望舒和娘都没出来,只有爹立在那里尴尬的笑着。
迎亲队伍中有一个老妈子,看上去年纪有五十余了,十分老练的样子。她看着夏家准备的不多一点陪嫁,直皱眉头,“不是说好了吗?不要任何陪嫁,你们怎么还准备这些东西?要违拗王爷的意旨?”
“不敢,”爹有些慌张,“毕竟是嫁女儿……”
“不要!”那老妈子说,“王府不缺东西。”
“不是那个意思……”爹还想解释。
那妈子早已不耐烦,“小姐上轿吧,时辰不早,等一下街上人多,被人看见就讨厌了。”
我突然觉得我嫁人倒像是做贼。
我上了轿,回头看小雷,小雷死死抓着我的包袱,眼巴巴看着我。
我对那个老妈子说:“我弟弟想送送我。”
那老妈子看了一眼小雷,“不用,小公子请留步,说好不用鼓乐,不迎亲,不送亲的。我们王爷不爱那些虚礼。”
小雷听话知音,默默把包袱递了过来。我顺手一把把他拖到面前。又在他两边脸颊上各啵了一个,笑,“那,小帅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啊!”
“姐姐等我。”他小大人似的严肃。
我再摸摸他的头,别过脸。有人上来放下了轿帘。轿子抬了起来。我出嫁了。
第24章
。 风起长安 第24章
那天是个阴天,太阳一直没出来过,快到中午时还刮起了风。
宁王府的小轿慢悠悠的走着,穿过长安的街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出了长安东门十余里,就是狼山,山路颠簸,又走了很久,到落轿时正是起风的时候。
轿子停在一个小院子里,有人打起轿帘,风直灌进来,有点寒意,掀起了我的盖头。我偷偷四下打量。院子很小,应该是个院中院,因为这院中只有两间小房,显然不是王府该有的格局。
那迎亲的老妈子上来扶我,托着我的手臂,我跨出了一步。正好又有一阵风吹来。这一次我没能来得及出手,风直接卷走了我的盖头,我另一只空着的手勘勘在空中捞住那轻飘飘的红绸。
身边那老妈子“啊”的低叫的一声。立刻又不出声了。
夏家这次办喜事实在有些草草,盖头不是得用铜线之类的东西坠住吗?他们忘记了。
我倒是不介意,就怕王府的人见怪。
小房门前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显得冷冷清清。那男的正值壮年,络腮胡子,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样子。我注意到他的腿,他只有一条腿,另一只腿用一根木棍代替了,算是古代的假肢吧。这倒也不算奇怪。因为战争,他这样伤残的人最近很常见。
他看到风吹走盖头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只认真的打量我的脸,一双眼睛在满脸的虬髯后,一闪一闪的。
另一个是位年老的嬷嬷,比迎娶我的这位看起来年纪还大些。身形有些微胖,脸是圆圆的。这种圆,里里外外都透着和善,看到她,我突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那老嬷嬷见了我在看她,倒先笑了一下。
我也回以一笑。
我手里拽着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