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容转过脸去。
“我。。。是天底下最最自私的人,一边渴望着你娘,一边,又舍不得王位。。。直至最后什么都失去了,才知所有浮世繁华终究不过南柯一梦。”尹韶凌含泪望着司马容:“如果可以,我愿以己身换你娘亲回来,让你们母子团聚,你,都不曾真正见过她的模样。”
“我画地不好,她的那份温柔是笔墨所描绘不出的。。。容儿,你不要恨她,她没有错,错全在我,是我死缠不休。。。你娘,是天底下最最柔美、善良的女子,她只是运气不好,遇见了我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司马容的身子微微一颤,双眸掩在被风拂起的乌发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尹韶凌看着司马容,颤巍巍伸出的手还是缩了回来:
“容儿,我不敢奢望你的眼囿,只要你能过地安好,我以后不会再来。至于睿儿,我既给了他想要的,他便得遵守约定,保你周全。”
司马容丝毫不以为意:“就算能杀我,他也未必舍得。”
谁都知道,活着的折磨,远比死更痛苦。
“你俩都一般倔犟、顽固”,尹韶凌怅然:“这一点,全是像我。”
司马容苦笑不语。
“无修已收我为徒。”尹韶凌道:“从今起,宗荣寺便是我清修之地。”
“能够带发修行,乃是与佛有缘。”司马容顿了顿,迟疑道:“你。。。多多珍重。”
尹韶凌的脸上隐隐浮现几分希翼:“容儿,你可会来看我?”话甫一出口,又勉强笑道:“是。。。我痴心妄想了。”说罢深深地看了司马容一眼,叹口气,转身离去。
司马容望着尹韶凌被斜阳拖地长长的瘦削的孤独的背影,蓦地心中一酸,硬生生将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这样最好。
这样,尹君睿安心,太后安心,于是,相府王府也跟着平安。
沁阳这个地方,实已无需更多风雨。
他低低一叹,蹲下身,为绿芽渐长的坟头除去几片枯叶,掏出雪白的帕子轻轻拂着墓碑,口中喃喃自语:
“他们都走了,但我是不会走的。。。我说过,倘若有一日你离我而去,我便在这兰树下等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清风,伴着一丝凉意,迎面飞过,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零落在地上,将花香一同挥洒下来,熏人欲醉。
“大公子,西陵送来的。”小兰呈上一幅画卷。
他打开一看,乃是当日进贡西陵王的那副人物山水,卷中另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一行蝇头小楷,是赫连华楼的笔记没错:
‘归去来,十里长河;盼聚首,春风依旧。’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一身狼狈却满脸灿烂的少年华楼,不由微笑:“儇儿,华楼又叫我去西陵呢,他真是不死心。”指腹抚过画卷,最后停留在一双浅笑明眸处,轻轻叹口气:“他却不知,今日的容大公子已非昔日的容大公子了。。。”
我坐在梳妆镜中,打开青丝,梳了一个普通的云髻,髻上别一枚玉环,身上穿的,是一袭素衣。
推开门,庭院中飘来兰香,那种淡淡的、雅致的、一点点沁人心脾的香气,缭绕鼻端,久久不散。
兰树下,一个白衣公子正在熟睡,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替他拢了拢滑落的披风,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被他一下握住:
“别走。”
梦中,他呓语道:“不许你走。”
干净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眉宇间玉般的光华已渗入了浓浓的倦色,那曾经飞扬的眉、挺秀的鼻、温暖从容的微笑,都透着一种掩不住的苍白。
他瘦了,憔悴了。
一滴晶莹从我的眼角滑下,落在他的掌心。
“你终于。。。肯入我梦来了”,他睫毛一动,迷蒙中睁开眼:“是终于听见我唤你了么?”他抬手抚上我的脸庞,温柔地笑:“我第一次看到你,便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穿地那么素净却那么美,神态举止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时我常常琢磨,怎样才能叫你眼中有我。”
“哦?”我望着他笑:“后来呢?”
“后来。。。”他俊逸的眉峰渐渐蹙起,一声叹息:“后来,却惹你讨厌了。。。你再也不肯对我笑,不肯跟我说真心话。。。都是我的错。”
我佯怒:“谁让你,净做些令我讨厌的事。”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切声道:“你说,你说,我都改了,只千万别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看着他攥紧的发白的指甲:“当真?”
他郑重颔首。
“那么,以后不喜欢吃的东西便不要吃了,其实除了煮面,还有几个小菜我也做地不错;另外,既喝不醉那还喝来作甚,不如扔了酒壶去睡大觉,天大的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还有,世间本无圣贤,既是凡人无须永远保持微笑——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他静静望着我,轻声道:“你那么懂我却总不肯跟我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垂首不看他,心中压抑许久的苦涩一股脑地涌上,徘徊又徘徊,终将深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本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只因有了我,才有了弱点。”
他怔住,半响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你这个傻丫头。。。”
“你才是傻瓜一个!”我抹去眼泪,斥道:“伤地那么重竟不知调养,好好地身子弄成这般。。。是存心气我么?!”
他淡笑:“我若是过地好好地,你便放了心,你若放了心,又怎会回来看我,除非,你知道我过地不好。。。只要你心中还有我,就一定舍不得抛下我一走了之。”
我忍不住出拳捶他,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有何所谓?我已什么都没有了,不,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我只是一个孽、一份债,打一生下来,便注定了要替我娘亲还债,这样的人生不过是笑话一场,直至遇见了你。。。”他捧起我的脸,唇贴上了我的:“是真实的也好,梦幻的也罢,只求你能多停留一刻,让我再抱抱你。。。”
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我被他的吻着,被他拥着,第一次不再抗拒。
“你是儇儿,我的儇儿,真的不是梦。。。”他长长叹息:“你已离开过我两次,这一回,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绝不能再放手了。”
我片刻犹豫,慢慢开口道:
“我有个朋友在一个叫白云山的地方安了家,听他说,那儿山明水秀,风景如画。。。”
“我们一起去。”他简单道。
“你想好了?当真愿意跟我走么?”
“只要那边能种兰花”,他微微一笑:“因为我要给你建一座沈园。”
我望着他亮如晨星的眸子,温暖和熙的笑容,轻轻道:
“倘若我再不来了,你怎么办?”
他一怔,板着手指算道:“我今年二十五岁,还年轻,可以先等上十年;十年之后我三十五岁,正值少盛,再等十年亦无妨;到了四十五岁,有一点老但不算太老,仍能再等;只是等到我五十五岁的时候,我必定与现在的样貌相去甚远,若有一天你来了却又认不出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了,忍不住,直笑地,落下泪来。
尹君睿登基后,将姑姑尹韶云送返突厥。从此两国立下契约,和睦共处,互不犯境。
同年,太皇尹韶凌出家宗荣寺,翌年,剃度为僧,法号‘无名’。
顺亲王爷尹韶风四海云游,行踪不定,曾被人看见出入大漠一带,身旁跟着一老妪。武功高强,喜以京剧脸谱‘花旦’示人。
睿帝二年,相爷司马云峰病逝,次子司马烈晋少傅,辅佐新君,翌年,官拜右相。
睿帝四年,温清远灭南夷,封护国大元帅,迎娶突厥长公主耶律夏瑶。
自此,尹朝、西陵、突厥、东莞,四分天下。
沈儇与司马容失踪之后,各国均派出无数密探连年明察暗访,终至不获。
能看到这里的,都是一路不离不弃陪伴《锁流光》的好朋友,作者在此由衷道一声:“谢谢”
生平第一个长篇,自感颇有不足,更新也慢,但确是认真敲下每一字,仔细反复地修改。将近两年的路程,经历过一些波折,曾经无措却从未想过放弃,所以再一次感谢所有耐心等我,一直支持我继续写下去的亲们!
奉上番外一篇,另,跪求长评!
太后将画像搁到一边,对梁姑姑道:“皇上一个都没选中么?”
梁姑姑回禀:“不是没选中,而是没选,皇上说了,一切由太后做主。”
太后峨眉一敛:“选后这样的大事,他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梁姑姑忙道:“皇上新即位,日理万机,阅奏折常至深更半夜。听秦姑姑说,先前两个贵人那儿,也有数月没去了。”
太后面色稍霁:“虽国事为重,但也得顾着龙体,却,将新到的千年人参送至怡心殿。”话毕,又叫住梁姑姑:“等等,我亲自去。”
怡心殿内,一名侍卫跪在地上:“烈相先于灵州出没,后又往云州行,看样子像是要出关。”
“继续跟着,他若敢出关,便绑他回来。”尹君睿一边阅奏折一边道:“他脾性顽劣,口舌无用。”
“是。”侍卫应声而退。
一旁的宫女奉上一壶新茶,刚巧尹君睿笔墨尽了,一抬手撞到银盘,滚烫的茶水顿时倾在桌上,有几滴溅上了他的手背,秦姑姑见状,慌忙取来冷毛巾,却被他一手挡开。
他从翻了一桌烫手的茶水中撩起一个半湿的麻布袋,宝贝似地捂在胸前。
所有人都惊地跪了下去。
他看着湿了的麻布袋,皱一皱眉,转身回到寝殿,将沾了水的事物一件一件取出,小心翼翼地擦干,晾在窗台上。
一只像西陵的万花筒,但比其精致小巧许多,透出去能看见几堵墙之后的人形;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散发着薄荷的清香;一包细粉,仿佛是迷药,放入杯中无色无味;几枚小小的圆球,有点似暗器,后来清远拿去一试,回来告诉他,那是可以发出剧烈闪光的弹药,至于如何配置,清远琢磨了很久也没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这些,都是她的。
除了这些,什么都没留下,她从‘流云阁’逃走之后,就再没回过他的身边。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后悔当初没强留下她,她若执意要恨,那就让她恨好了,至少,他不必亲眼看着她死,亲眼看着血色从她的脸上渐渐消退,看着她两排睫毛轻轻合拢,看着她染血的素手缓缓滑落到地上。
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人生生地挖走了。
华晴得意得仰天狂笑,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胸膛,她不过是他用来试探尹韶云的一枚棋子,如今已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料地一点没错,尹韶云果然是知道什么的,自那一日在吟风轩巧遇父皇,尹韶云瞧着儇儿又惊又惧的模样,他就知道她必定隐藏着那个秘密。于是他叫华晴假扮蓉妃演了一出戏。
果然是真的。
那个司马容,是父皇与蓉妃的儿子。
心中猜度了二十年,但当事实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仍然愤怒地不可抑止。
但更叫他更愤怒的是,躺在血泊中的女子,至死都不曾看过他一眼。那一瞬,心底隐忍许久的悲鸣不住嗥叫,拼命噬咬他的五脏六腑,咬地他,以为自己,也跟着死了。
“皇上。”耳旁响起一声娇唤,他回头,瞧见一张盈盈笑脸。这是宠臣送来的选侍,叫什么名字他不记得了,当时她正在唱歌,那音色,叫他想起一个人。于是,他留下了她。
“皇上。”她咯咯一笑在他面前转个圈:“皇上,涵儿这身衣裳好不好看?听宫女们说,这叫流云纹绶纱,穿在身上,轻盈如云,四季舒爽。”
他看着那片流纱在眼前不断舞动,渐渐与脑海中的一个影响重叠在一起。
“过来。”他命令道。
涵儿红着脸走过去,他一挥手,撂下了金帐。
厚重的喘息渐渐响起,他剧烈的动作迫地身下的娇躯发出阵阵呻吟,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眼中的沉郁因欲望的渲泄终于淡了下去。几番云雨过后,他看了瘫软的女子一眼,漠漠道:
“以后,不许再穿这身衣裳。”
涵儿听了一呆,懵懂为何方才热情如火的皇上忽然变脸,忙扯住他的袖子:“皇上,为什么呀?您不是喜欢看我这么穿才对我。。。”话未完,他冷冷的眼神扫来,吓地她打了个哆嗦,立马松手。
他一言不发,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殿外,太后到了,尹君睿大步迎上:“儿臣近来国事缠身,未能日日到慈平宫给母后请安,望母后恕罪。”
太后在贵妃榻上落了坐,含笑道:“皇上勤政乃万民之福,哀家岂会不明?只是多日未见,心头挂念,怕你只顾着国家社稷,疏忽龙体,变过来看看。”
尹君睿躬身道:“儿臣令母后操心,儿臣不孝。”
“烈相好似一阵子没上过朝堂了。”太后抿一口茶,闲闲道:“听说是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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