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撇撇嘴:“你是自在啊,就苦了静宜哥哥,又得帮着种树,又得帮着练兵,晚上还要被你逼着讲笑话!”
“他胆敢跟你抱怨我?”老头子一拍大腿,叫道:“静宜!”
这一叫,好似很随意,然声音,却远远地传开了去,直至树林深处。
小姑娘微微笑,支着脑袋:“老头子,他们都说你是东海之上武功最高强的侠者,可你却甘心留在中土受一辈子边疆,这是为啥?”
老头子白她一眼:“你个小奶娃懂什么》跟你那是白说。”
“不过就是一道口谕么。”小姑娘耸耸肩,不以为然道:“那是多久之间的事儿了?现在,东莞可是阿爹做主。”
“说你是小奶娃就是小奶娃,这种不敬的话也说地出来,你老爹怎么教你的?”老头子吹胡子瞪眼:“静宜要敢这样背着我说话,我还不打断他的狗腿!”
“孙儿谨记爷爷教诲,片刻不敢擅离职守。”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黑发少年仗剑而立,古铜肌肤衬着一口雪白牙齿:“不知爷爷召唤孙儿,有何吩咐?”
老头子指指茶几案头压着的一封火漆信:“这个,拿去。”
静宜一怔:“爷爷,我们不能出兵。”
老爷子眼睛一瞪:“为啥?”
静宜正色道:“我东海将领乃百年前东莞祖皇为保海界平和所立,令各国军势无法近我东海领域,然这一回,乃四国之争战,与东海无关。”
小姑娘猛点头:“就是,与东海无关。”
静宜掂了掂火漆信,又道:“帮了其中一个,便是得罪另外一个,两边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不如谁也不帮。”
小姑娘凑近一看,只见红色的火漆印旁画了一支秀雅的兰花,心中有些纳闷,嘴上则忙不迭附和:“静宜哥哥有理。这浑水,咱不趟。”
老头子跳起来,一脚踹过去,两人身形微动,灵巧避开。静宜略皱眉:“爷爷。”
“不趟浑水?你们以为东莞当真沾不上么?”老头子双手叉腰,训道:“老子教你们的敢情都白教了,啥叫唇亡齿寒?啥叫黄雀在后?人生在世行一虑十,懂不懂?”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老头子可是担心他们打完了他们的,就该打我们了?”
“还是小丫头机敏些。”
静宜脸色微变,老头子看了静宜一眼:“咱们烟雾弹放久了,人人都以为东莞长在蓬莱仙境触手不及,若有人胆敢渡海一试便知岛国距此不过十里。。。届时,光靠你这二十万海军,也不晓得够用不够。”
静宜浑身一凛,肃声道:“静宜必拼力一战,誓死捍卫岛国!”
老头子抄起一把沙土扔向静宜,啐道:“死死死,一天到晚都是个死脑筋,训练你讲个笑话比种海棠还难,真不晓得我东方翎英明一世,怎会得了你这个傻孙子!”
静宜抹抹脸,呐道:“爷爷。”
老头子白他一眼,转向小姑娘:“语儿,你来说!”
语儿仔细瞧了瞧火漆信,眼珠子滴溜溜打个滚,道:“南夷强弩之末,迟早被歼。赫连华楼初登基,固权乃当务之急,不应好战。”
老头子‘嗯’了一声。
“至于突厥,就有点不好说”,语儿看看老头子,接着道:“这些年阿爹得了些线报,道北边表面耶律大王当政,然许多整治朝纲的旨意,却都是打他王妃那儿来的。阿爹说,那尹朝来的王妃甚是聪明,二十年来将突厥韬光养晦地好,如今兵强马壮,国富势强,必不甘盘踞一方。”
老头子频频点头:“你阿爹说地很是。”
旁边静宜猛一拍脑袋:“如此说来,突厥没准借着尹朝太子与相府内乱之际趁火打劫,一石二鸟?”
老头子睥睨静宜:“拖语儿的福,傻小子总算开了点窍。”
静宜瞄语儿一眼,有些脸红。
“静宜哥哥说地对。据阿爹得的暗报,突厥借了五万兵马给相府的大公子。”语儿伸出一个手指,低声道:“可是,一夜之间,那五万兵马竟都不见了呢。”
“不见了?”静宜懵懂:“怎会不见了?”
“我也不知”,语儿摇头:“最后一封暗报上说,那五万兵马没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相府无人接应,损失惨重,折了一半兵力,还被逼进了山谷。”
静宜‘哟’了一声:“举帅为何人?”
语儿道:“西陵清郡王赫连华清,副帅乃司马家的二公子。”
静宜道:“素闻温家军骁勇善战,果然名不虚传,此次出动多少兵力?”
“留下五万抵御南夷,另十五万全部应战,两方在关外五里风砂谷交锋,温家军折兵两万,相府折兵五万。”语儿想一想,道:“想那风砂谷,当是突厥军接应相府之地。”
静宜动容:“若突厥军一直不现身,相府兵马岂非困死谷内?”
语儿板着手指算了算:“风砂谷内无泉水,多风,遍布沙砾,鲜有飞禽走兽出没。也就是说,一旦军粮绝尽,温家军要拿下相府,无需一兵一卒。”
静宜不由惋惜:“那位大公子必是看上风砂谷地势奇突,欲以地形之利弥补兵力不足,然未料突厥临阵变卦。。。这一招,竟是自掘坟墓了。”
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头子这会儿悠悠睁眼,开口道:“语儿,若换作你是突厥军,你当如何?”
语儿怔了怔,随即笑道:“我就等呗。赫连华清又不是呆鹅,眼看情形不对必然另出计谋,无论如何还得再拼一场不是?”
老头子颔首。
语儿道:“那就等他两方拼个俱伤,然后一鼓作气收拾残兵!”
老头子微笑:“这办法是好,可温家军既能震伏南夷蛮子那么多年,绝非平凡之辈,纵精疲力竭,鸟尽弓藏,也未必败给区区五万突厥军。”
语儿、静宜面面相觑:“莫非还有后着?”
老头子抹抹胡须,笑地高深莫测:
“若我没猜错,那五万兵马定是隐在什么地方,等着大军后援呢。”
司马磊的脸上不满了尘土、鲜血,和杀气,死死盯着封堵谷口的巨石,不发一言。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万部众已去了一半,军粮又所剩无几,突厥援军连个影都没见着,而谷外的温清远,随时都可能破石而入。
三天,他已撑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每时每刻都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搏命一战,哪怕是死,也好过困死在这里。
“想都别想。”上方传来一把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抬头,瞧见华清正顶着一簇狗尾巴草,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峰上,朝他挥手抛来一只野果,笑道:“吃吧,没毒的。”
他不动:“你刚才,什么意思?”
华清跳下石峰,走到司马烈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烈二公子,男儿拼搏战场乃英雄本色,可今日咱们若真这么抛头颅洒热血慷慨赴义,恐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实在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司马烈侧身避开华清的爪子:“怎么说?”
华清朝天空望了望,道:“你等的援军,怕是不会来了。确切的说,他们不来倒还好,一旦来了,我们可能就连最后一点存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司马烈瞪眼:“你胡说什么?”
华清微笑:“隔岸观火,看我们和温清远拼个你死我活,你猜他们打地是什么主意?”
司马烈一呆,随即沉下脸:“翰鹰不会骗我。”
“耶律翰鹰是不会骗你”,华清轻弹手指:“然他甚为一个王子,所能决定的毕竟有限。我虽不明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突厥若真心援手,绝不会叫我们等这么久。”
司马烈的脸色很难看,半想道:“我们如今只得五万兵力,谷外却有十多万温家军包围着,他们一旦冲进来,我们必定困死谷内,倒不如冲出去搏一生机。”
华清连连摇头:“我说了,这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就算拼死,我也定要温清远替我垫背。”司马烈盯住华清,喝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以主帅之印相挟,若是贪生怕死大可自求多福,我司马烈绝不坐以待毙!”
华清斜睨司马烈一眼:“温清远等了三天还不入谷,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司马烈蹙眉:“自然是等我绝了粮饷饮水,精疲力竭军心动荡之际,一举攻下。”
华清颔首:“那我等了三天,你可知又是为了什么?”
司马烈看着华清,神色犹豫不定。
华清仰头望天,扯下后脑勺的狗尾巴草捏成一掌粉末吹了出去,轻轻笑道:
“这风,看来就要变了呢。”
司马容站在王府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踏进去。
守门的姜伯一见他,立马欢天喜地地唤道:“容大公子!”
司马容‘嗯’了一声:“王爷在么?”
“在!在!”姜伯忙点头,殷勤道:“王爷就在书房。”
司马容塞给姜伯一锭元宝:“拿去喝茶。”
“唉。。。这怎么使得。。。容大公子。。。”刚要推辞,司马容却早已走地老远,姜伯低头看着手里的元宝,不由暗叹口气。
这个容大公子倒底在想什么,他从来琢磨不透,不就是两父子么?这王府不就是他自个儿的家么?天底下哪有人进自家的门,还要给门钱的?
王爷正在写字,泼墨而就,挥洒淋漓,落在纸上的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容儿。”王爷一见他便笑了:“久不动笔,生疏了,你替我看看,这个‘寿’字写地如何?”
司马容走过去,看着纸卷,口中喃喃道:“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王爷一愣:“容儿,你说什么?”
司马容脑海中瞬间晃过一片流纱的影子,淡淡道:“没什么。”又看了王爷一眼:“怪我么?”
王爷搁下笔砚:“怪你什么?”
“我心浮气躁,又部署不周。。。”,司马容轻叹:“若非一意孤行将计划提前三天,兴许还来得及阻止突厥军的叛变。”
王爷问道:“再让你选一次,你又当如何?”
“我。。。”司马容的神色片刻恍惚,半响淡淡一笑:“还是这么做。”
王爷望着他不由叹口气:“你当真那么喜欢她?其实,你若肯听我的话将她放在太子的身边。。。将会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司马容不出声,转过头去,隔一会儿才道:“东莞那头至今无信,烈他们最多再支撑一日。”
王爷沉吟道:“怎么办?要派江风去么?”
“兵力悬殊”,司马容摇头:“就算派出所有的轻骑也于事无补。”
“那这场仗。。。?”
司马容简单道:“华清会有办法的。”
王爷展颜:“赫连华清这颗棋子,你用得甚是妥当。”
司马容面上却无得色,顿了顿,又道:“我已派出所有轻骑包围了皇城,东南西北四大城门皆为我闭锁,即便火攻,也至少得烧上一天一夜才能将百斤的石墙灼出个洞来。”
“做地好。”王爷颔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西陵王过世了,你知道么?”
司马容淡声道:“西陵现在只有一个王上,便是赫连华楼。”
“你实在该杀了赫连华晴的。”,王爷面有忧色:“西陵王一死,赫连华晴势必复仇,不用说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你。该女心狠手辣,又恨你入骨,且你在明,她在暗。”
“那又如何?”司马容脸无表情:“由她去好了。”即便十个赫连华晴攻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只怕,他们会伤害她。
可现在好了,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这里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终于与她无关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输赢成败,不过就是这么一件事罢了。
王爷深深看了司马容一眼,猛地将袍子一甩,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进宫去!”
司马容却长袖一拦:“我从相府出来的时候,对相爷说了一句话,到您这儿来,我还是这句话”,他看着王爷,静静道:“我一个人去。”
王爷一呆,随即不悦道:“容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两父子,必然共同进退。”
司马容袖中滑出一枚令牌,交到王爷手上:“万一我败了,你和相爷一起从西门出去,门外布了一小对轻骑,身手上佳,定能护着你们全身而退。”
王爷面色泛白,一挥手将令牌打落在地,喝道:“容儿,你听好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就算你败了,为辅也绝不舍你而去!”说罢一把抓住司马容的手,哽声道:“容儿,爹爹说过,再不丢下你了!”
司马容望着王爷,眸中涌上一层悲悯,叹道:“你若一心要去,我也不能拦你。”
王爷喜道:“好,那我们走!”说罢转身去取悬在墙上的长剑,刹那,司马容衣袖轻扬,拂向王爷的睡穴,王爷顿时全身一软,瘫了下去。
司马容将王爷置于榻上,替他盖好被子,扬声道:“进来吧。”话音未落,窗户立时开了半扇,一道身影飞速掠入。司马容垂下眼,声音低不可闻:“他,去地可好?”
来人单膝跪地,取下‘花旦’脸谱,一张面孔泪痕斑驳:“他嘱咐公子。。。多加小心。”
司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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