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伤到筋骨了。”司马容转身就往外走:“得快些诊治才行。”司马烈跺脚,黑着脸追上来。我朝他看了一眼,他也正好看着我,见我朝他望去,顿时眼中一亮,缓了脸色,安慰道:“很疼么?忍一忍。”
我想挤出一丝笑容,怎奈实在疼地想哭,只好对他点点头。
“大少爷二少爷!”迎面一队轻骑奔来,为首的是一须眉汉子。他下马上前屈膝道:“两位少爷可无恙?”
司马容颔首道:“江风,把那三具刺客的尸体送至刑部。另外,将遇难的弟兄们殓了,丧事抚恤,都按规矩办。”
“是。属下领命。”江风带着一队人进了林子。
司马容轻哨,一匹体型健壮的赤红大马踱了过来,他抱着我,轻轻一跃,翻上马背,将我安置在身前。“靠过来一点。”司马容朝我一笑:“小心别触到脚伤。”
我不由脸红,垂下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
马背上本就没多少间隙,再让我往他那边挪。。。晕,不如干脆叫我倒贴他身上好了!
我咬唇不语,双手只抓了他的衣角。司马容见状,也不说什么,只轻轻一笑,放缓了马速一路小跑,使我的脚不至于受到太多颠簸。
“沈姐姐!”刚进府门,庭芳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一见我,便二话不说痛哭失声。
小妮子真是。。。人不好端端地还没死吗?我赶忙好言好语劝慰她,直说破嘴她才渐渐止哭。
庭芳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我拍拍她的背:“翰鹰王子伤势如何?”
庭芳的泪又涌上来:“他。。。他一直未醒。”
司马容轻轻地将我安放在躺椅上,道:“翰鹰王子因失血过多,以致昏迷。王妃闻讯已急地晕了过去,这会儿皇上和皇后正照料着,我爹也赶进宫去探望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怎会受那一箭。。。都是我的错。。。”庭芳不住抽泣道。
“傻丫头,这哪能怪你。”我柔声安慰道:“你放心,翰鹰王子吉人天相,一定无碍。”
庭芳点点头,边抹泪边道:“瑶姐姐受惊过度,厥过去了。太子哥哥和温将军也来了,带着罗太医,此刻正在瑶姐姐那儿看顾。”
司马烈一听,忙道:“我去叫罗太医给你治脚伤。”他说完就跑开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背药箱的中年男子。
叫我惊讶的是,尹君睿竟也一块儿来了。
“罗太医,你快瞧瞧沈姑娘的脚伤怎样?”司马烈一把将罗太医拽到我跟前,可怜罗太医差点一个踉跄趴倒在地。
司马容不知何时找来一个小软凳放在我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左脚搁在软凳上,转头对罗太医颔首道:“有劳。”
罗太医连称不敢,扶了扶歪掉的官帽,仔细查看我的脚腕。
“哎。。。咝。。。”我被他一按一揉,疼地直冒冷汗,下意识抓紧司马容扶住我的胳膊,轻呼出声。
“喂你怎么搞的,轻点轻点!没看见她脸都疼白了吗?!”司马烈喝道。罗太医忙不迭道歉,连连提袖抹汗。这会儿,他的汗,竟比我还多。
“沈姑娘,你的脚腕严重扭伤,还脱了臼。不过万幸没断骨,只要好生休息调养,莫用劲使力,假以时日定能痊愈。”罗太医看我一眼,又道:“沈姑娘,我要帮你把脱臼处接上,牵动伤口会有一些疼,你得忍一忍。”
我一听,不由有些怯意,双手轻颤。
司马容在我耳边低声道:“别怕,忍不过就叫出来,没关系。”
我抬头看向司马容。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斯,但眉头微微蹙起,眼波动荡不安——我不用细读也可看得出他眼底的关切担忧。
我扯出一丝强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挺得住。”
我嘴上虽硬,心里,却欲哭无泪。为什么我要当着一帮大男人的面治脚伤?司马容、司马烈,还有太子爷,一个个都没有走的意思,一双双眼睛全瞅住我的脚——叫我在他们面前鬼哭狼嚎?
唉,就算痛死,我也只有一个字——忍!
尹君睿突然开口道:“罗太医,需得一次性接好沈姑娘的脱臼之处。”
司马烈看他一眼,又转向罗太医道:“利索点,别太弄痛她。”
“是是是,属下定当尽力而为”,罗太医再摸一把汗,对我道:“沈姑娘,您还是别看我动手的好。”
我正犹豫,司马容已伸手过来,轻轻地将我的脑袋拨向他那一边。
他不说话,只噙了一抹微笑,静静地注视着我。不知为何,那一抹柔软如絮的微笑似有一股安定宁神的力量,渐渐平复了我的心乱如麻。
犹自怔仲间,脚腕处蓦地传来一阵锥心般的痛楚。这痛仿佛生了脚,自腕部向我的四肢蔓延开去,直逼各路神经脉络。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紧接着,我眼前一黑,然后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失去了知觉。
18、隐情
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衣服已然被更换过,脚伤处也被包扎妥当了。
一个容貌娟秀的小婢女走过来,细声道:“奴婢小兰,从今儿起专门侍奉姑娘。”我见她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看到过,正思索,小兰就接着道:“沈姑娘,小兰从前一直是大少爷房里服侍的。姑娘身子不好,大少爷生怕下人们手势不够贴心,特调小兰前来照顾姑娘。”
哦,怪不得,原来是司马容的贴身婢女呀。我又看了她两眼,见她不过和庭芳一般年纪,眉宇间却透着股规矩稳重,言行举止有条不紊落落大方。呵,果然不愧是容大公子调教出来的丫头。
“如此便有劳了。”我朝她微微一笑。小兰看着我却是一呆,脸上微红,低头轻声道:“沈姑娘太客气了。任何需要请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这个小兰温柔可爱,我对她的好感又添三分。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整整两天两夜呢。”小兰蹙眉道:“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急坏了,幸好姑娘无恙。”
“那我的脚。。。”脚腕虽已不那么疼了,但看来一时间还不能行动自如。
“罗太医吩咐了,药需天天换,还开了些调补的方子,每日三贴。”小兰忽然想起什么,立马指着桌上道:“还有这些补药,全是给姑娘用的。”
我一侧头,便瞧见桌上堆地密密麻麻地,什么啊?定睛一瞧,哇噻,鹿茸、当归、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燕窝~~~十全大补膏?
我顿时有一股流鼻血的冲动。
小兰分别指着道:“这个这个,是大少爷送的;这个这个,是二少爷送的;这个这个;是丞相、王爷送的;这个这个,是皇上赐的;还有。。。”小兰忽然‘咦’了一下,拿着一瓶东西狐疑道:“这是什么呀?”她打开瓶盖,顿时一股似曾相识的宜人清气迎面扑来,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这清香~~~不是上回被司马烈捏碎的养颜圣品‘琼玉露’么?我瞥一眼那瓶子,果然没错。我曾听庭芳说过,这‘琼玉露’极其珍贵,乃以陈年第一枝所开梅花加上昙花一现时花瓣上的露珠,辅以天山顶峰最洁净无暇的冬雪,加入十几味美肤养颜的中草珍材提炼而出。由于药材皆十分稀有,又需配合天时地利,因此每年也顶多炼制出三瓶最纯正的‘琼玉露’。而今年,只炼出两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皇帝将其中一瓶赏了王爷,还有一瓶则给了太子。
那就是说,眼前这瓶‘琼玉露’是太子送的了?
脑海中忽然略过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沉静地如同黑暗深渊一般,莫测难懂。记得,罗太医帮我接臼时,他就站在司马烈的身后。我因为脚伤实在太痛了,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一直注视着我。。。
“姑娘?”小兰唤我。
“啊?”我回神,见小兰手提两只盒子,冲我咧嘴笑道:“小兰在问姑娘呢!恩。。。左手上是大少爷送的补品,右手上是二少爷送的补品,姑娘想先吃哪个?”
我看她一眼,淡淡笑道:“身子还不爽,只想尝些清淡小菜。你——就给我熬碗米粥便好了。”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口苦,再加点蜂蜜吧。”的
趁小兰出去的当口,我仔仔细细回想起整件事来。那些人,怎会有夏瑶的东西呢?照说夏瑶这种深宫千金,是不可能与人交恶的。然而,那些刺客却口口声声说是夏瑶害死了图拉王子。。。图拉?我脑中灵光一闪,莫非。。。?
我‘腾’一记想要跳下床,却忘了自己的脚伤未愈根本动弹不得,顿时脚腕处一阵疼痛,整个人往床下栽倒。
眼看脑门就要贴上地面,我暗叫一声‘玩完了’,忙抬手捂住脸面。所幸,意外并没有发生,千钧一发之际,我跌入了一具清爽温暖的胸膛。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托住我的,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再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如玉般温和的眸子。
“你。。。”我未及发声,面上已不由一红。此刻,自己正躺在司马容的怀里,而他的脸庞距离我的鼻尖,只有分毫。
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徐徐地喷在我的脸上。
司马容看着我,微微一笑道:“受伤了也这么不安分。就不能乖乖地躺着么。”说罢,直起身便将我抱回床上。
他放下我,却没有退开去,面孔依旧近在咫尺。
我心中一颤,不禁垂下睫毛。
他伸手过来,拂开了我额前的散发。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他的手势,温文轻柔。
司马容的眼凝注在我脸上,轻声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忙掉转视线,顾左右而言他:“那三个刺客的身份已查明了么?”
司马容这才退开到一边,答道:“从他们的身手来看,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南夷大内高手。”
“南夷?”我心中一动,问道:“南夷王子的名讳可叫做‘图拉’?”
司马容一怔,随即笑道:“你都知道了。”
我抬起头来。什么意思?他说我都知道了,那他又知道了什么?我惊讶地望着他,后者却一脸轻松地笑道:“你还知道什么猜到什么,不妨一块儿说了,让我听听你讲的对是不对。”
他轻挥衣袖,在我床边坐下,笑望着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那如春风秋水般的眼,依然明澈如镜,清透见底,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和熙恬淡似水,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明亮无邪的目光注视下,我的心底,却隐隐涌上一丝不安、几许惶惑?
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对我的再再关切,皆非伪装。只是,只是我一直看不透他,看不透他那一颗深埋在底下的心,那隐藏在皎洁月亮背面,真正的。。。
“说说看。”司马容笑道。
“那三个刺客,都是图拉的心腹。三年前,温清远与南夷一站,大获全胜,图拉战死。”我猜道。
司马容微笑道:“温将军虽武功盖世,但那图拉王子也非普通角色。图拉当年能被南夷王选为太子,乃因其能耐出众,不仅连败族内十大勇士,奇Qisuu。сom书且武功智谋皆胜出其二位兄长多多。这样的人,岂能如此轻易输给温清远?”
“那究竟。。。?”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司马容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手上:“这个,是小兰帮你换衣服时从你袖中掉出的。”
我低头一看,是那只如意结荷包。
司马容道:“这上面有一个‘瑶’字,不需多说也知荷包属谁。”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图拉王子竟一直将这只荷包保存着。他对夏瑶,确是情真意切,到死,都不能释怀。”
“他真的死了?”
司马容道:“三年前他与温清远一战,难分难解。相传二人拆过百余招之后,图拉忽然失手败下阵来,受伤不轻。三年来,他一直卧病不起,听闻月前刚刚病逝。”
“二人既然势均力敌,图拉怎会落败?”
司马容看一眼我手中的荷包,缓缓道:“生死相搏之际,岂容半点犹豫。一分失神足以致命。”他顿了顿,又道:“你若留意一下,便可发现荷包内还绣了个‘清’字。”
我翻开荷包内夹,果然,里头有一个‘清’字。“这是温清远贴身之物。”
“不错”,司马容道:“我虽不在场,但也可以想见。那图拉与温清远肉搏之际,瞧见了荷包,方知佳人情系何处,刹时心驰摇荡,露出破绽,这才失手被创。”半晌,司马容又叹道:“据闻图拉王子英姿勃发,八岁那年便猎得猛虎,又文武双全,精通书法绘画、丝竹弹唱,实乃不可多得之少年英雄。纵然为敌,若能会得此等人才,也不失人生一大快事,孰料。。。唉,世人都道是温清远打败了他,既而害死了他。可若仔细想想,他那样一个人,即便是温大将军出马,也最多打个平手而已。他若真不济,受了伤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自温清远身上取走荷包?他哪里是输给了温清远,他。。。最多不过是败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的耳边蓦地炸开蒙面人的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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