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站起来行礼,“杜衡给十四爷请安。”
“嫂子也在这儿,别多礼。”十四阿哥一愣,细细打量了我,才转开目光。
“我就说没有大事么,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德妃拉着十四阿哥的手坐下。
“儿子不过来看看,怎么放心的下?”十四阿哥笑道,“皇阿玛听说了也着急呢,叫我快过来看,四哥也急得不行,就是前面有事走不开。”
德妃笑得满脸幸福,慈爱的看着十四阿哥。
我在一旁也笑着,心中却五味杂陈。怎么胸口还是有点闷?暗暗吸了口气,既然做了决定,何必再多想?
十四阿哥陪着德妃说笑,眼光却时不时向我瞟过来,带着几分关心,几分笑意。我侧过头去,却还是能感到那目光在我脸上久久徘徊。
刚刚暖和点的身子又开始冰凉。
“嫂子,额娘就麻烦你多操心了。”十四阿哥走时回头对我说,瞥了眼我紧裹着衣服的样子,微皱了下眉。
我忙应了,看他转身下车。
“德主子,十四爷让奴才送手炉来,说是这是前儿万岁爷赏的,倒是比别的好用。”过了会,冯才又跑回来。
德妃让人接了,笑道,“这孩子,是急糊涂了吧,我从来是体热的,这炭火烧的这么旺,怎么会冷?难为他想着。”
打发走冯才,德妃又看看我,“年纪轻轻倒是这么怕冷,正好,这手炉我用不上,你先拿着吧。”
我谢了德妃,伸手接过那手炉,一阵暖意从手心传过来,眼眶有点发酸。自嘲的笑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脆弱,一点温暖也让我不知所措。
“今儿你受累了,快去找你们四爷吧。”到了晚上,车队停下来时,德妃笑着和我说。
我只得请安告退,跟着小太监走进茫茫夜色,遥遥望去前面已是搭好了帐篷,一片灯火。
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要去面对。
走进营帐,碧云已经等在那收拾好了东西,生好了火。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我脱了大衣,斜卧在软软的毯子上,顿时觉得一天的旅途劳顿在这一刻一下子涌了上来,简直昏昏欲睡。
“格格,快别睡,待会还要去四爷那伺候呢。”碧云打了热水过来,帮我拧了一个热毛巾。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突然就清醒了起来,今晚四阿哥到底会不会?唉,叹了口气,我是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贞节问题而来个以死相逼之类的,估计使出来,四阿哥也是在一旁边喝茶边饶有兴趣的看我到底怎么个死法……非暴力不合作,走一步算一步吧。
换了件衣服,重新梳了梳头,我掀开帘子,带着碧云出温暖的营帐。
“衡福晋,爷这会还在外面忙布置护卫的事呢,您先进来等吧。”一个小太监陪笑带我进帐。
我松了口气,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垫子坐下。
等了会,四阿哥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我实在无聊,叫碧云去把我带来的书随便拿来一本。
随手翻开,发现这本是个香艳故事集锦,写得都是什么崔莺莺苏小小,绿珠杜十娘之类的痴情女子。这个作者一定是个男人,我边看边想,估计写的都热血沸腾了吧,这美女个个痴情,投怀送抱不说,还苦苦守候,最后不是病死就是被收作小老婆之类的。男人们或掬一把同情泪,或多了房小老婆,半点损失也无,而这些个女子,却为自己的一时情动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看着作者假惺惺的感叹几句,我心里就更加不爽。贞烈痴情,不是不可以,但也要先看看对方值不值得吧,像飞蛾扑火一样死守着自己的感情,无论那个男人怎样,都始终不悔,这样的爱情,真的可以说是伟大?
怪不得有人说,红楼梦前的中国传统小说中女性形象,模式化平面化,不过是男权的附属,我忍不住冷哼一声。
“四爷回来啦。”正看着,外面突然有声音响起。我忙站起身来,四阿哥已经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上去行礼请安,偷偷打量他的脸色,虽略显疲惫,却心情不错。
“摆饭进来吧。”他任我帮他更衣、净手,然后向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我在一旁站着,细细用毛巾给他擦了手。
“你学的倒是快。”他瞟了我一眼,过去坐下。我应了一声,随着站过去。这些服侍的程序,我可是整整练了一晚上,不想让他再挑出错。
“怎么看这个?”他随手拿起我刚才放下的书,翻了翻,随即眉头一皱。
您那难得有这么一本像八卦杂志的书,我当然就拿来了,天天看二十四史谁受得了,我心里这么说,却还是答道,“回爷的话,闲来无聊,随便翻翻。”
“哦?那你比较欣赏哪位女子啊?”他今天兴致倒是好,不过这语气怎么好像略带讽刺?
我想了想,欣赏谈不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倒是真的,略一沉吟,我缓缓答道,“其中有个叫霍小玉的,读起来倒是有趣。”
他显然没听过这个人,示意我说下去。
“霍小玉前半生像崔莺莺,和一个叫李益私定终生,后半生像苏小小,李益背信弃义而去,另娶他人,然后小玉一病不起。不过这个小玉比较不同的是,她临终前叫人找来李益,”我边说边给四阿哥倒了茶,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对他声嘶力竭的诅咒,‘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听我突然恶狠狠阴森森说了这么几句,四阿哥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然后大笑几声,看着一脸不忿的我,“你这都读了些什么啊?”
读了些什么?看了这么久,就是霍小玉的这几句话让我心中一爽,在古代能说出这种话,夹在这一群只会呻吟自怜的痴情怨女中,真是个性啊。
四阿哥看我不说话,又问道,“这几句话深得你心?”
我索性点点头。深得我心谈不上,但受不了这些女子没原则的痴情,就算受伤也只是怨自己命苦怨对方情薄,霍小玉想到了诅咒那个男人已经是一大进步。
四阿哥打量了我半天,我低头不语。
“过来坐吧。”饭摆上来,四阿哥淡淡对我说道。
“杜衡不敢。”虽然很饿,但看到他旁边的位子,我还是摇摇头。
“还有你不敢的?”他揶揄地看我一眼,“过来吧。”
讪笑一下,我还是坐了过去。
一餐过后,四阿哥没动什么,我倒是基本上全包了。用茶漱了口,我心里开始忐忑,接下来做什么?
四阿哥倒是没说什么,叫人拿来公文书籍,摆上小桌,开始批阅。我在一旁立着添茶倒水磨墨,开始还没什么,一会在这阴阴没有一点声音的帐篷里就又冷又困,看着四阿哥一丝表情也无的脸,大叹无聊。
偷偷打了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就发现四阿哥正好抬头看我,尴尬的吐了下舌头,我肃了肃身子站好。
四阿哥一笑,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一用力,我一个收不急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
“手这么凉?”他放下笔,转过头看我,我任他握着手,身子僵硬。
“碧云,你们主子带手炉了吧,拿过来。”他对一直立在门口听差的碧云说。
非暴力不合作,在心里默念。
四阿哥放了我的手,继续写些什么。过了一会,碧云果然不负众望的拿来了今儿十四阿哥送德妃的那个。
接过来,我无奈的暗叹口气。果然四阿哥看了一眼问道,“这不是今儿皇阿玛赏十四弟的?”
“是那个,十四爷今儿给额娘问安时怕额娘冷,差人送过去了。额娘说她用不着,就赏了我。”我一口气说完。
“额娘倒是疼你。”四阿哥停笔看了一眼我,“不过额娘不是素来体热?”然后又继续写字。
抱了手炉,觉得身上出了层薄汗。
“不早了,你也去睡吧。”又过了会,四阿哥命人过来收东西,然后对我说道。
“啊?”我不自觉地叫了一声,没别的事?
“怎么,想留下?”他一挑眉毛。
我忙使劲摇头,又觉得这么摇头不大好,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僵在那里。
他微扯了下嘴角,拍了拍手,外面进来几个奴才,“送衡福晋回去。”然后走过来轻拍了下我的头,“明儿多穿点。”
路程漫漫,经过多天旅程,我们终于到了围场。
围场边的看台上,我和桑桑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飞沙走尘,呐喊声阵阵。
“这些天晚上真的没事?”桑桑望了眼前面十三阿哥一箭射穿一头小鹿,皱了下眉,转过头和我说。
“没事,估计他这几天也累了,没那个兴致。”我耸耸肩,裹紧了衣服。看着这些人兴奋的满脸通红,情不自禁的嗷嗷作喊,杀得着满山遍野便是动物的哀号,真是不理解。
“听说晚上有个篝火晚会什么的东西。”桑桑突然想起。
“咦?已婚妇女也可参加?”我问道。
桑桑白了我一眼,“没生过儿子的不能去!”我狠狠瞪她一眼,扑了过去。
“芷洛,你不下来玩?”十阿哥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骑马跑过来,大声嚷道。
我略一望,他马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的耳朵,忙转了头。
桑桑也极其不耐烦,摆摆手,“你就尽情的玩吧。”我看她急急往十福晋那看了看,不禁好笑。
“坐在那多没劲。”十阿哥嘀咕着调转马头,忽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你可看到了九哥?”
“没见到啊,他不是也在打围,问我做什么?”桑桑奇道。
“刚才就不见人影,我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在这偷懒。”十阿哥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我看看桑桑,她眯着眼睛向旁边望去,顺着她的目光,十三阿哥一身白色骑装,不知何时过来在看台下扬着眉和福晋说话。心里一阵难受,她还是放不下。
十三阿哥看见我们的目光,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桑桑也微笑着回应他。我偷偷瞟了眼桑桑,她笑得一脸真诚,甚至还和十三福晋摆了摆手。唉,她总是掩饰的连自己都相信。
摇了摇头,我不是也情不自禁的寻找那一抹黑色?是十四阿哥今天骑了匹黑马。
理智上放弃容易,感情上呢?
“格格,您要的披风。”碧云从后面跑了过来。
我接过披风点点头,却发现她神色慌张,衣服头发都有些乱。
“怎么了,碧云?”我温言问道。
“没……没事,就是回来时跑的有点急。”碧云强作镇定,却还是掩不了脸上的惊慌。
我盯着她看了会,也不忍逼问,只一笑,“那你好好歇着吧,先别在这立规矩了。”
碧云应了一声,低头而去。
康熙爷大宴。
天上繁星点点,远处的群山森林黑压压的一片,更显得营帐前的篝火温暖明亮。篝火前围坐着人群,喝酒弹唱摔跤,大说大笑着。烤肉香气阵阵传来,篝火噼啪作响,连平时矜持无比的格格福晋们,现在也是三两成群的叽叽喳喳谈笑。
“喏,你偶像。”桑桑指了指远处最大的那堆篝火。我遥遥望去,康熙坐在上首,各位阿哥和蒙古王公使臣左右分席而列,大家频频举杯,时而传来隐隐笑声。
“看不清是什么样啦。”我眯着眼努力看。
“就当是演唱会买了最后排的票,看个影吧。”桑桑倒是吃的自得其乐。
我收回目光,四处寻找碧云的身影。今儿下午看她就不对劲,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给我倒茶时手腕上隐隐有一片青紫。问她什么也躲躲闪闪的不说,现在连人都没了。
“那个女的是谁?怎么好像盯着你看?”桑桑突然停下筷子,皱眉说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满脸骄横的红衣女子似笑非笑的斜眼望着我。
“九福晋?”我努力回想,“我这是哪招她了?”不知怎么回事,看她那个飞扬跋扈的眼神我就来气,索性冲她一眼横过去,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又能把我怎样。
“天啊,这的女人真是可怕。”桑桑吐吐舌头,冲转过身去的九福晋撇撇嘴。
“那你是没看到我家里的那几位,要是言语眼神能刺穿人,我早就成刺猬了。”我一耸肩,“天天躲得那个累,真怕有一天忍无可忍大爆发。”
酒宴已过大半,男人们大都喝得醉醺醺的,就连侍卫们也有的三三两两躲出去划拳喝酒,四处都是人,场面极乱。我派出去找碧云的人也回来了,人还是没有找到。不禁有些担心,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平时不离我左右的,从没有这样不说一声就不见。
“衡福晋真是会调教人啊,小丫头个个都那么水灵。”九福晋从我身边走过,一句不冷不热的话飘过来。我猛地转了头,她已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云?我嚯的站起来,不顾桑桑诧异的目光,朝营帐的方向跑去。
“宝贝儿,福晋说的你别怕,这不是有爷疼你爱你吗?”我气喘吁吁的饶了个大圈,终于在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找到九阿哥和碧云。九阿哥已经喝得话都说不大利落,一手搂着碧云,一手在她身上乱摸,碧云一脸害怕,想推又不敢推。
我想到碧云身上的伤,心中大概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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