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衡福晋的话,我们主子要做麻糖,正差奴婢们往您那里去,说是想讨些您家里前阵捎来的芝麻。我们主子让衡福晋别见笑,外面买的底下贡的,都不如上次在您那里吃的好”一个小丫头转转眼珠回道。
“和你们主子说,做好了别忘给我送来一份。”我笑道,“小凡,东西是你收的吧?带她们过去拿便是了。”
小凡应了,两个小丫头便随我们一路走回去。
“主子,原来不是年主子要吃芝麻糖,是那边的舅老爷要来呢。”用过午饭,我在后面塌上靠着看书,小凡端茶过来时说道。
那边的舅老爷?年庚尧?我放下书问:“怎么没听说?”
“昨儿刚得的信,说是过了这个年,皇上怕就是要宣他进京入觐呢。”小凡放下茶杯。
“现在也才几月,过年后的事怎么就准备起来了?”我不禁问。
“说来也是年主子太想念舅老爷,昨儿得了信,今儿一大早便说,小时候在湖北老家舅老爷最爱吃的便是孝感麻塘。如今在京里没有这个味,年主子就要自己试着做呢。”小凡扑哧一笑,“只是这哪有一试就大半年的?”
我没接话,这府里的日子慢悠悠的没有尽头,找些事情做总是好的。
用完午饭,我照例歇午觉。正自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外间一阵喧闹。“三阿哥,这里是您该来的地方吗?您怎么胡来?”小凡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传过来,隐隐透着怒气。
“如果不是在这里,哪能找到你,小凡你听我说……”弘时的声音却没有压低。
“有话你出去说!”小凡冷冰冰的说,“我主子就在里面,你偏要和我过不去?”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撑起身子细细听,却听几人脚步走了出去。想了想,我又躺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喊:“小凡!”
小凡进来时却是丝毫没耽搁,脸上一丝异样也无,只是止不住的有些微微发喘。我缓缓起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薄薄的嘴唇、小而挺的鼻子,俏生生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玲珑有致的身材在宽大的衣裙下若隐若现。
“有些口干。”我收回目光说。小凡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倒水给我。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直直望向她问道:“你和三阿哥怎么回事?”
“主子,三阿哥房里的兰丫头前阵有了喜,什么都吃不下,今儿突然说想吃我做的白玉羹,三阿哥差人问过好几回,偏我都不在,他性子急,就……”小凡转了转眼珠道。
“我的性子你不知道?”我打断她。
“主子,小凡知错。”小凡低头跪下。
“行了,你起来。”我不由叹了口气,“三阿哥喜欢你,这谁都知道。你李主子明里暗里和我提过多少回,我没问过你一句。看今天这模样,我再不说话就不行了。小凡,你自己先说。”
“主子,想来您也听到了,兰丫头有了喜,三阿哥便像刚才那样,急急向我表白心意呢。”小凡抬了头,一脸的倔强,“只是我不明白,这大喜的事,他偏要闹成这样气急败坏做什么?这府里都知道三阿哥喜欢我,有谁问问我喜不喜欢他?”
“原来你不喜欢?”我笑问。小凡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呆呆愣了半晌,突然冷笑道:“自然喜欢,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除了主子便是他。主子,小凡不敢瞒着您这些。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小凡今日就和您说一句,我绝不跟了他。”
我愣了下,随即了然,却还是问:“为什么?”
“主子,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这院子里的事情总还是了解些。我比三阿哥大上四岁,连亲爹娘在哪里都不知道,本是卑贱的命,却偏有要强的性子。如今没做什么李主子便视我如眼中钉了,您让我如何跟了他?”小凡顿了顿,看着我。
“打算了我会帮你的是不是?”我心中一叹。
小凡没说话,重重给我磕了个头。我看着她,这孩子在我身边转眼间已经十多年,这些年来我身边大小事都是她来打点。和碧云湘儿不同,小凡表面上聪明乖巧,骨子里却自有一份倔强任性。
“罢了,我总是护着你便是。”我摇摇头,“行了,别跪了,起来给我打水洗脸。”
小凡却没起身,又重重给我磕了个头。
是夜。我卸了装散了头发正准备睡时,四阿哥却出现在门口。
“不是说今儿就歇在园子那边,这么晚回来做什么?”我站起身来。四阿哥走过来低头道:“这些日子晚上都歇不好,头疼的很。”我看着他,他眼中俱是浓浓笑意。我心中一暖,伸手搂住他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今晚好好歇。”
烛光下暖意融融,我靠在四阿哥身上和他又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他亲了亲我的脸,柔声问:“今儿弘时来你这里闹了?”
“四爷,你不是才回来?”我抬头撇嘴看他,这府里的事他就件件都知道?四阿哥挑了挑眉毛没答。我靠回去懒懒说道:“小凡我管着,可也要护着。”
“弘时这孩子真是不长进,这毛毛躁躁也不知像了谁。”四阿哥叹道。我想到弘时房里那个兰丫头怯生生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弘时今年也才十六,却也要当爹了,心里总是觉得别扭,不由也叹了一声。
“咱们元寿,却是从来不让我操心。”四阿哥凑到我耳边说,“衡儿,我们再生一个。”
我避开来摇头道:“一个还不够?”
“你不是要女儿?”四阿哥轻笑,“女儿多好,咱们把她宠上天去。”
“顺其自然吧。”我闭上眼睛,四阿哥也不再说话,我们静静相拥,各自想着自己心事。
“爷和我们主子要歇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遥遥听见小凡在外面和谁说话,我直起身来看看四阿哥,他点点头,我向外喊道:“进来吧。”
来的却是那拉氏身边的大丫头,进屋向我们福了福身子,脆声说道:“福晋特别差奴婢过来给爷道喜。恭喜爷,年福晋有喜了。”
我僵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说道:“给爷和福晋道喜。”
“你先回,告诉福晋好好安排。”四阿哥向那丫头说。小凡看看我的脸色,也行了礼退出。我站起来向里屋走去。
“衡儿。”四阿哥拉住我。
“我没生气,但也没法觉得高兴。”我抽了手走进去。
难过吗?心中确实发堵。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习惯这府里的其他女人。我独自躺在床上,自嘲地想,要是十年前的叶子,估计又会和他大吵一架,冷战几月。刚到这府上的叶子,估计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再和他走下去。
可如今呢?如今的我知道,横在我们中间的几样东西,便是再吵也不会改变;如今的我害怕,害怕面对我儿子关心的目光;如今的我累了,不再有力气和他相互伤害。
以前的我哪里去了?如今的我变了吗?我闭了眼睛,不由得又想到桑桑和十三,各有各的苦楚、各有各的无可奈何,什么才是好的、什么才是对的?我不知道。只是哪种生活,总要找到快乐的理由就是了——
涕泪,谢谢欲雨、来日方长和yyliu,妖和叶子轮流亲~~
第三部 皇位
——芷洛篇——
“据说你昨日大发善心了?”八阿哥立在门口,皱着眉问道。
我笑着走过去道:“消息传得够快的。”他瞪着我不语。我道:“好,做得不合规矩,我认罚成不?”
八阿哥道:“不合规矩的事你做得还少?”我不说话,低了头做忏悔状。
他续道:“别的也罢了。只是赏了装花灯的小厮每人一两银子,这事情可是你该做的?你银子多是不是?”
我回道:“是啊,我有钱,而且我想赏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过不了年,大正月的冻得不像样。”八阿哥看我半响,摇摇头道:“我是真该罚你了。”
我轻声一笑,心道,我还怕什么?你又如何罚?
谁知八阿哥也轻声一笑,竟像看穿我心思般,道:“可是你如今什么都不怕,打骂不得,冷落无用,处死不惧,我都不知罚你什么。”我点点头,笑道:“你看着我折腾,或是就当养着个疯子便是了。”
八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出了门去。我自顾自地笑笑,起身去找弘历联络感情。
“芷洛妹妹,这是又从衡儿那里回来?”我刚回花园,迎面便碰上了八福晋的笑脸。
我请了安,笑应了一声,正转身要走,却听八福晋冷冷道:“洛妹妹,这些年来我从未指望你再叫我一声舒蕙姐,可难道真的连句话都不能说了?”我听她如此说,便转过头来,道:“福晋请讲。”
她盯着我半响,我也回视着她。我是近一年才出了自己的小院落四处走动,时时遇到八福晋顶多也是止于过礼问安,双方都是心照不宣地擦身而过。
今天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八福晋轻叹口气,回身坐在凉亭下,缓缓道:“下次我和你同去,也好看看年妹妹。”
我回道:“年姊姊刚才我也见着了,身子虽重,气色却好。”
八福晋笑道:“那是因为王爷陪着她吧?”我点了点头,想到刚才叶子送我时碰到四阿哥和年氏,双方的一阵寒暄问候竟那么自然,原来我们都变得越来越知足,因为知道如果要求太多,苦的只能是自己的心。
“听人说四爷最近总是呆在府里?”八福晋淡淡问道。
我倏忽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八福晋抬起头来看着我,不再问话,眼神精亮,已问了千言万语。
我笑道:“我只是去看衡儿,哪能总见到王爷?只是听说四爷经常去园子里种菜散心,要么就是作画练字,衡儿总是说他们爷就快成个佛爷了。”
八福晋淡淡一笑,点点头,起了身似要离去。我跟在她身后也出了凉亭,半响后,却听她轻声慢语道:“洛妹妹和衡儿感情深厚,竟是多年如一日。要说你们俩,样样都像,只有一点……”她转过身来:“她是四王爷的人,你却成了八爷的人。”
我一怔,心里通晓,只冷然道:“我不是谁的人。”八福晋蹙眉看向我,道:“你进府十年了,现在竟还不认命么?”
我知她会错意,遂看着她正色道:“这说的就是我的命。”说罢先她一步转身出了花园。
我知道八福晋指的是什么。“大将军王”今年回京,是京城上下万众瞩目的大事儿。十四阿哥载誉而归,在多数人眼中,是一个风向标。八爷党自从康熙五十二年受到重创以来,实际上日渐转为以十四阿哥为中心,而今领袖将回,自然是春风得意。然而十三……十三阿哥的事情,早就注定了四、十四两位阿哥的势不两立。
所以八福晋的一席话,归纳成一句,便是:佟佳芷洛,你莫要站错了边。
笑话,我站什么边,只要我和叶子不断交,就永远不用烦恼。其它的一切,与我无关。只是总会忽悠忽悠的想到雍正登基后众人的命运,尤其是八阿哥,心中终不免一叹。可转念一想,叹有何用,人生皆痛,所谓定数,生亦何欢,死又何苦?
这一年多来我疯狂地过着我的小日子。
春天登山,盛夏垂钓,秋日策马,隆冬夜话。
八阿哥每月会来我的院子一两次,小站或小坐,有一次他幽幽道:“洛洛,这紫禁城里最逍遥的人,恐怕非你莫属了。”
我最心底的东西狠狠一颤,随即复于平静,笑道:“我阿玛曾说过,无所待的孤独,便是真正逍遥。我如今方知其中代价几何。”
八阿哥垂下眼去,道:“你阿玛很了不起。只是俗人看来,这是知易行难。”
我微微一笑,想了想道:“那以后请唤我逍遥居士,如何?”
八阿哥看着我,蹙眉微笑。我回望着他,不再布满雾气的眼,只觉内心宁静。不错,每当我恣意过活,欢快非常时,便会想着,这样才是我桑璇,是多年前那个佟佳芷洛;而夜深人静,月上梢头,我静静站在窗边时,也会忽然想起,阿玛还说过一句话,他说:当那孤独成了人的一部分,如血液般日日流动,他便再感觉不到。
转眼已是康熙六十年深秋。
我栽在榻上,正教奂儿的小闺女福芹拉狗子。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的小玩意儿,就是把两个人分别挑选树叶的茎揪下,之后交叉在一起做拔河状,谁的先断谁输,谁的柔韧谁胜。
福芹正是四五岁年纪,长相可以说集中了爹妈的缺点,长了冯才的大嘴和奂儿的小眼睛,一笑起来就像个裂了口的小包子。不过她爱笑,小脸蛋胖乎乎红扑扑的,实在让人忍不住不喜欢。这时她正蹦蹦跳跳地去找树叶,我和奂儿看着她笑。
奂儿在一旁替我调制蜂蜜鸡蛋面膜,我偏头看她,戏谑道:“丫头,改日你也试试这玩意,好用得紧,保你年轻好看,惹夫君疼爱。”
她斜了我一眼,道:“格格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不惹人疼了吧?”
我一愣,哈哈一笑:“你这丫头真没白跟我这么多年,竟也学会衡福晋那一出。”奂儿抿嘴一笑,低了头去,又仍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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