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慕宸殇和庄墨隐恶斗至死,他几乎不动兵甲,以最小的代价,就成了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是上天降福于世人的真命天子。
苏染染如何不懂他的心呢?
可苏染染不知道,为什么千瑟以前要救她?在普慈庵,他两度上山,把徘徊于死亡边界的她拉扯回来,为什么?
“千瑟,为什么带九儿下山,为什么救苏沫篱?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是你的心太空了吗?你想找莞妃的替身?你还爱着她?或者,是你无法忘怀你曾经的付出?”
千瑟的背慢慢挺直,优雅的脖颈微微扭动,像白天鹅一样,骄傲又淡漠地微微弯曲着,沉默几秒,他的紫眸才看向她这边,可视线却未对上她,而是盯住了她身后墙上的山水画。画上有小舟穿过万重山,千里迢迢而来。
“你知道我为何出家吗?”千瑟看了会儿,才小声问。
“不是你自愿吗?”苏染染问。
“黑羽皇后找到我,说只要我去大华寺等着,莞儿会出来见我,我一等一年,回去时,已是物是人非。”
“宫庭争斗,你从小看到大,如此看不开?是你自己上当,何必怪上莞妃,看着她葬身火海,不肯出手相救?又何必迁怒于九姑娘和沫篱?你接近她们,哄得九儿芳心,双生姊妹,心有灵犀,沫篱见到你,也心生向往……她们爱好都如此相同,你在大华寺让她们两人见面……”
千瑟听着她的推断,哑然失笑,连连摇头,“染染,你是九儿?”
苏染染薄唇轻抿,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千瑟笑了半天,才敛去笑意,那神情渐渐变得凌厉阴沉。
“苏染染,我勿需引|诱任何人,更何况是莞儿的女儿。你的推断只有一点是对的,我确实带着九儿下山,那是因为我查到了碧华山庄,特地过去看,九儿正躺在草坡上,咬着一根野花花茎晒太阳,她的脸和苏沫篱一模一样,可是气质完全不同,我确定这是莞儿的另一个女儿,她看到了我,并且悄悄跟着我在山里转了两天,还跟着我下了山,我觉得她有趣,便告诉了她她的身世,她独自跑去见了苏沫篱,以后……没有以后了,她和苏沫篱都死了。”
他说得淡漠,一点都不像在诉说爱人所生的骨肉所遇上的悲惨之事。
他也只能淡漠,毕竟爱人生下别人的骨肉,不是件让人舒坦的事。他从来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度,其实,他心很小,不愿意被人轻视,欺负。
苏染染相信他的话,以千瑟的魅力,确实不需要故意引|诱,他表现出来的淡然,大度,儒雅、温和,还有他为红颜削发为僧的坚定,像春天春雨,浇灌了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芽,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苏九儿是,苏沫篱也是,甚至染染也是。
有一种男人,天生是毒药,是妖冶狂|傲的曼陀罗花,他想毒死某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随他高兴,他想挽救一个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者仅是因为那一刹那间阳光正好……
慕凌天,凌天皇子是这种花里最张扬的一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千瑟扬着唇角,带着一丝冷意,盯着苏染染。
“你太特别了,我连讨厌你都做不到。”
苏染染摇摇头,捂着胸口坐下来。
“想活吗?”千瑟眯眯眼睛,盯着她问。
“然后呢?”苏染染问。
“然后,你我可以逍遥天涯去,魔也好、邪也罢,快活就行。”
千瑟的唇角,弧度更加漂亮了,这样一张脸,这样的语气,就像蔓陀罗散发出来的香气,引人入幻。
苏染染笑了笑,双手趴到了桌上,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小声说:“真是诱人哪,可惜我要睡会儿了。”
她的眼皮子慢慢垂下,呼吸也越来越浅。阳光落在她纤瘦的身子上,似乎立刻就要把她晒成透明,分解成微尘,从世人眼前消失。
千瑟长眉紧锁,缓缓伸手探向她的鼻下……
还好,呼吸还很均匀,她是真的睡了。
千瑟的眉锁得更紧,苏染染居然在这种时候睡着了,是真的太相信他,还是轻看他不会真的伤她,还是……反正快死了,随便你吧……
“主子,已将二人悬上城楼。”侍卫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禀报。
千瑟转头看过去,看了他一会儿,小声反问:“怎么不把你自己悬上去?”
那人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跪下,连连磕头,“主子饶命。”
“去吧,给夏柳以千刀之刑,未割完之前,不许她死。把高陵云延的琵琶骨穿上勾子,让他血流尽而死。庄墨隐么,先吊在这院子里,我还有用。”
千瑟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不想吵醒苏染染,等侍卫退下之后,他才站起来,抱起了苏染染,把她放到了榻上,长指在她的脸上轻抚几下,低喃道:
“我说过要让你给我作伴,茫茫红尘间,还真没另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有资格陪着我。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寂寞高傲的蔓陀罗,此时的语气透露着无休无止的落暮,他孤单得太久了!
泗水关一役,他可将庄墨隐和慕宸殇同时狙杀,这游戏这回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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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宸殇围城第二天,已觉稳操胜券。
黑羽军涉水而来,为他助力。琴雅来的时候,带来了黑羽令牌,那支只认令牌不认人的大|军,虽然战斗力不如以往,但起码人多。他外公死后,黑羽军也没逃过争权的俗世,内讧数年,终成今日衰弱的黑羽军|团。
“主子,你看,那是什么?”
伍烁突然抬手,指向前方。
高|song的城楼之上,两个人被丢出去,悬于烈日骄阳之中。
女子身上只剩下染血的亵衣,血迹斑斑,头发被削短了,和苏染染一样长及肩下,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高陵云延被穿了锁骨,血如小泉,不停地喷涌。
一名侍卫站在城楼上,对着慕宸殇那边大喊:
“大妃有令,以千刀斩处死妖妃苏沫篱。以悬骨刑处死和宁叛徒高陵云延。”
这声音如同重锤,锤击着慕宸殇的声音。
夏柳被吊得很高,身形都差不多,尤其是头发长短一样。慕宸殇他们并不知夏柳在泗水关中,更不知道千瑟进了泗水关。所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众人心都猛地一沉。
慕宸殇这时候的心,已经被捏得血肉模糊,他死死盯着那个女人,想判定真假。
“是真的吗?不过大妃确实是想杀她。”
琴雅走过来,小声嘟囔。
“让慕宸殇一人过来,可换一人回去。”
城楼上的侍卫又大叫了起来。
“不能去,可能是陷阱,庄墨隐对篱妃感情甚厚,不会任大妃如此待她,这一定是陷阱。”
伍烁立刻就往前大跨一步,拦到了慕宸殇的面前。
我去探探虚实。”
黑云话音一落,身形如电一般掠起,直左前方。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他带来真实的消息。昨儿还是阴冷的天,今天又暴日悬空,士兵们被晒得一身大汗,此处又无阴凉之处可以暂避,硬生生坐在太阳下,嘴皮子都干裂了。
“他们要动刀了。”
琴雅突然一伸手,众人定晴一看,果然有一侍卫拿着刀靠近了悬在那里的女人,一刀下去,只见那人拼命乱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染染……”
慕宸殇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也无法站在这里等黑云回来,大步往跑去。
“主子!”
“皇上!”
众人赶紧追上来,三只黑豹也咆哮着,一跃而起,飞速往前扑去。
才靠近城楼,一波箭雨密密迎来,不许士兵中了箭,血雨和箭疾飞,模糊了人的视线。
慕宸殇的人已经冲到了城楼上,长剑出手,狠狠扎进城砖之中,借势往上一跃,再反复一回,人就到了高悬的女子身边,手指才撩到她的发,又是一阵疾雨般的利箭射向了他。
他只能松开了那女子的发,一手扣在了城砖上,挥剑斩开了射来的羽箭,他不想箭伤到苏染染,势必分心,一支箭擦过他的胳膊,箭头扎到坚硬的城砖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又断裂开,箭尾扫向他的脸,再打向女子的身体。
“染染。”
他低唤一声,身体一甩,弹过去,抓住了她的腿。
☆、【197】结局十:这两人,你只能选一个
夏柳的肩膀以铁勾勾住,又被削了几刀,正血如泉涌,滴滴答答地淌了他满掌。慕宸殇不敢大意,若这真是苏染染,他会崩溃的。
他这时候不敢松手,可又有箭雨不停地落下,又有几支扎进了夏柳的身体。
“染染。”
他钢牙死咬,又一次用力,往上一跃,一掌揽住了她的腰,撩起她的发,夏柳脸上也沾满污血,眼眸微睁,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直直地盯着慕宸殇。
她拼力走向他,最终却以最脏最不堪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惨淡收场。
“夏柳。”
他拧拧眉,还是挥起了剑,斩断铁勾,带着她落到地上。贴着墙根把她放下,侍卫们围过来,替他挡开利箭。
“染染在里面吗?”
夏柳舌头僵硬肿大,无法说话,只用染血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写了两个字,千瑟。
慕宸殇的浓眉紧拧,万没想到千瑟居然进了城,还控制住了苏染染,早知如此,他不应答应让高陵云延进去,好在高陵云延只是受了穿骨之痛,小染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小染已经把高陵云延拖下来了,慕宸殇放下夏柳,正要走开,衣角被夏柳扯住。他拧拧眉,轻扯衣角。
“求你……”
夏柳的嘴努力张开,一脸渴求地看着他。
慕宸殇明白她的意思,已油尽灯枯,活下去,也是痛苦,世间无人能容他,他也不能。他轻吸了一口气,轻轻拎剑,一转头,剑锋穿透她的心脏,拔出来时,鲜血喷飞。
他低眼看她,心中微微伤心了一下,毕竟这是他第一个红颜知已,全心信任的女子,没想到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主子……那贼僧在里面,如何是好?”
伍烁一抹脸上的鲜血,大步走到他面前,一脸焦虑地问。
“我进去见他,若我今晚不出来,你们就散去吧,不必再打了,我想庄墨隐已经不可能再回和宁。”
慕宸殇收起长剑,退了一步,仰头看着高高的城楼。
“主子万万不可……”
伍烁大惊失色。
“可以的,你带阡陌离开,和高陵云延一起,他会照顾好阡陌的,如果可以,把素执救出来。”
“主子请慢!”突然,有人捧着一把铁剑,匆匆而来。
慕宸殇转头看,那铁剑是燕海渊的随身之物。
“百越燕皇已经快到了,请主子再坚持一下。”那人到了面前,高举起铁剑,匆匆说道。
慕宸殇有这个好朋友,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是月容皇后去信求助的,月容皇后还有一封信给你。”
侍卫又从怀里拿出信来,素蓝色的信笺,上面是娟秀的字,让他一定保重,等待团圆。
从来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月容公主与他同父异母,平常来往甚少,就连远嫁,也是让她替代了琴雅,多少带着私心,并未真正看中这位妹妹。可是在这关键时候,却是这妹妹念着骨肉亲情,于水火之中向他伸出了手。
人生一世,能有这样亲人和朋友,他也不算太过失败。
他又看了一眼夏柳,决定再大度一点,让黑豹背了她回去好生安葬,免受风吹日晒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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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了,泗水关中,宅院里悬上了数十盏灯笼,灯影团团,摇摇晃晃。
千瑟坐在院中,听着属下来禀报城门外的情况,面前的小桌上已备上了酒菜,酒是烈酒,有鱼有肉,不少荤腥。
而他,也换下了僧衣,穿上了紫色的莽袍,甚至戴上了长长的发套,那是他自己的头发,十年前落发为僧,他一根一根收集好,一直保存在妥之处。玉簪也是重前那一根,玉白莹润,龙形环着祥云。手指上是青玉的扳指,闪着幽幽华贵的光。
“燕海渊那人,我倒不怎么在意,不想和他起什么争执,他若想趟这浑水,我也不拦他。”
他摆好镶金的乌木筷子,又放好酒杯,转过头看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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