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了一句,之后大帐中一片寂静。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人站出来,低声说:
“不过,我们还有赢的契机,天祈内讧,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
庄墨隐未出声,慕宸殇和苏染染一同坠崖、叶皇后准备拥立阡陌为新皇的事,他昨天才知晓。但在庄墨隐看来,慕宸殇那人诡计多端,说不定亲自去了和宁……不然,为何天祈大军至今未曾放弃进攻?黑骑营的人为何又攻到了和宁大漠?
庄墨隐正心中烦躁难安时,突然有侍卫匆匆进来,双手捧上了一封信,大声说:“王,京中来使。”
“什么?”庄墨隐一怔。
“叶岩亲自来了,只和王上一人见面。”那侍卫又拿出叶府令牌,上面确是岩字。
他向众将使了个眼色,众将鱼贯退出,不多会儿,披着黑色披风,戴着斗笠的叶岩进来了,佩剑已被侍卫取下,他独自站在庄墨隐面前,一脸严肃。
“叶将军,好久不见,请坐。”庄墨隐双瞳里精光闪了闪,请他坐下,见他沉稳有加,丝毫不惧,又笑着说:“叶将军的胆量,确实令人敬佩。”
叶岩落了座,直接了当地说:“我今日来此,有事相商,我相信你我会达成共识。”
“说吧,何事。”庄墨隐笑笑,让人上了茶,看着他问。
叶岩待那奉茶的人退了下去,才低声说:“慕宸殇坠崖至今,依然未有下落,我天祈皇后欲立长皇子为帝,和宁与天祈的恩怨,希望到此为止,不要再打下去了,如此,对你我都好。”
“叶将军虽如此说,可你黑骑营却还在我和宁大漠纵横,这又怎么办?”
庄墨隐看着他,心里诧异他会有如此要求,叶老将军向来以国事为重,就算和慕宸殇有了分歧,也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岩的脸上微微露出几丝赧然,随即就打消了那毫无意识的愧疚感,向庄墨隐抱了抱拳,低声说:
“庄墨隐,你我也算旧识一场,我不想瞒你,我叶家如今已做了小人,便只能倒到底,皇上独宠篱妃,后宫争宠之事,相信你和宁也有,皇上为此动怒,要斩皇后,我们叶家只能走此路,保住皇后和她腹中的皇子。”
庄墨隐此时也想休战,正好顺水推舟。
“黑骑营的事……”
“小皇子会以新主之令,召回黑骑营,若他们不听皇令,将以叛|贼之罪论处。希望和宁尽早撤兵,你我两国各自为政,再不干扰。”
“叶将军又怎知我会答应?”庄墨隐笑了起来,双眼中锐光一闪,一挥手,低喝道:“来人,扣下叶将军。叶家军弑君反|叛,天祈必乱。”
叶岩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笑着说:
“庄墨隐,你以为我没有把握,就敢来你这里吗?大妃在我手上,要么你扣下我,要么叶家军送大妃上路,看看谁的人乱得更快。”
庄墨隐的脸色一沉,不知他话里真假,也不敢轻举妄动。
“拿着。”叶岩手一抛,一只扳指丢到了庄墨隐的面前,正是大妃之物,“若你还不相信,我可修书,削大妃耳朵、手指送来,想必大妃娇嫩,也受不起那样的苦刑,我倒不怕,是死过一回的人。”
庄墨隐捏着扳指,深深看他一眼,一挥手,低声说:“送叶将军出去,待本王想清,自会与叶将军联络。”
“告辞。”叶岩一抱拳,大步离开大帐。
众将军们走上前来,都看向庄墨隐,等着他做决定。长途征战,折兵损将,大都萌生了归意。
大帐中静了许久,庄墨隐却一捏扳指,锐利的视线扫过众将,沉声说:
“我们赢了,天祈必亡。”
众将不解,只见庄墨隐走到地图边,手在京城的小旗上拍了拍,满脸兴奋,低声说:
“大妃一定不在他们手里,放他回去,让人传出消息,就说叶皇后谋害慕宸殇和篱妃,阴谋叛|乱,再派人持我书信,让慕宸殇的黑骑营得到,他们内|乱,我们进攻,拿下京城,看黑骑营精锐如何从大漠回来,别忘了,再过半月,就是大漠风暴最急的时候。我们不适应这里的天气,他们也不适应大漠的风沙,传信回去,一定让他们死拖上半月。”
“是。”众将又兴奋起来,摩拳擦掌,纷纷应声。
大漠风光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关内花团锦簇?何况他们的家园原本就在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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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苏染染站在客栈门口,仰头看了会儿,撑开了伞,刚要上马车,身上就多了件披风,慕宸殇穿着蓑衣,站在雨里,给她系好领上的绑带。
秋雨甚凉,钻进她的脖子里,她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他正低着头,这唾沫星子喷了他满脸。
“不盖被子,着凉了吧。”
慕宸殇摇摇头,掏出帕子给她擦去嘴角唾沫星子,看她被雨水湿气染得雾蒙蒙的眸子,心中又一动,恨不能捧着这脸,就往眼睛上亲一亲,让她这样冷漠地盯着他!
“出发吧。”
苏染染推开他的手,钻上了马车,把伞丢给赶车的伍烁。
慕宸殇也钻了上来,把她那大包银子放到她的脚边。她俨然一富翁,拈着银子盘算等下买些什么好吃食在路上啃。
女人果然还是有钱傍身才叫好,苏染染底气十足,眉眼间的笑也快活多了。
可是,如果她能用银子就可以逗笑,以前为何不肯看他的珍珠翡翠,黄金万两?慕宸殇忍不住用手指勾了她一缕发,小声问:
“染染,赏个笑如何?”
这话卑微得……苏染染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了,抿唇想了半晌,极认真地问他:
“干吗啊?看了我笑,你能长肉?”
“嗯,一定会的。”
慕宸殇笑了起来,又轻轻地拽她柔软的发丝。
“别拉女人的头发,你又不是小孩子,这样粗鲁!”
苏染染夺不回头发,伸手就去拉他的,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把苏染染给颠进了他的怀里。苏染染才勉强坐起来,马车又是一颠,又把她给颠回去了……
“伍烁你搞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扭头质问。
“主子恕罪,路滑。”
伍烁有些惶恐的声音传进来,听上去确实紧张。马车又是几个狠颠,好像踩到了烂石坑一样。
“见鬼,平坦坦的大路,你滑什么滑!”
苏染染恼火极了,推开了马车窗子想看,可惜风大雨大,窗子一开,这雨就灌了进来,弄了她一脸冰凉,根本看不清地上的情形。
好样的伍烁啊……慕宸殇心里乐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夸赞这小子机灵!
升官,加俸禄,一定的!
☆、【186】心太狠
幽密的山林里。
夏柳慢慢挣扎着爬起来,光线昏暗,眼前树影重重,看不清十步以外的情形。在她身边,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都是大妃的侍卫。
大妃躺在稍远的地方,此时也醒过来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拧拧细长的眉,坐了起来,四下打量。
这一行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时候,全跌进了这谷中,谷里有股难闻的臭味儿,吸进鼻中,胸膛里一阵阵地剧痛,人也跟着昏迷过去,甚至都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是死人谷。”
夏柳捡了把刀,撑在地上借力,勉强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大妃,心中杀意腾腾。
她听说过这个谷,每天只有两个时辰是没有瘴气的,其余时候毒瘴弥漫,鸟儿飞过,也会跌落下来,平常无人涉足。
“夏柳,你别耍花样。”
大妃见她捡刀,也捡了把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年纪已大,不似夏柳年轻体力好,加上常年在外面奔跑,此时连说话也费力,别说和夏柳对抗了。
不过,此时又有好几名侍卫醒了,纷纷抄出刀,把夏柳围在中间。
夏柳心中懊恼,也只能把刀丢了,又捡了一根棍子拄着,小声说:
“大妃放心,想出这谷,必须你我同心协力,我拿刀,只是想防备野兽而已。”
“不管你防什么,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和宁给你的。”
大妃冷冷刺她一眼,让侍卫长把活下来的人都召集过来,还有二十多人,她训了话,迫着夏柳带路。
“这山谷夏柳也是第一次进来,能不能走出去,看我们的造化了。”
夏柳转过身,往坡上爬。她一定得甩掉这些人,最好就让她们困在这谷中,困死最妙。
大妃是什么心肠?九道弯,能不知道夏柳的心思吗?这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只要看一眼夏柳,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当下就给侍卫使了个眼色,把夏柳给拖了回来。
“把她的衣扒光。”大妃盯着夏柳惨白的脸色,继续说:“喂她食火蛊,本宫活着,你活着,你若想暗算本宫,就给本宫陪葬便是。”
“你……太歹毒了!”
夏柳很快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给扒|光了,又有侍卫拿出一只小瓶子,掐开她的嘴,喂进了一只火红的小蛊虫。
沙漠里,多的是这种玩艺儿,足够玩蛊之人折腾出无数花样。火蛊水蛊情蛊,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夏柳知道其中厉害,手抚着喉咙,根本顾不上羞涩,只恨恨地盯着大妃,强忍那火蛊钻进血肉的剧痛。
“走吧,带路。”
这时候大妃才冷冷说了一句,一拂袖,扶着一名侍卫的手往前走去。
夏柳被侍卫推搡着,踉跄往前,心里悲恸至极。她这一辈子就这样栽了,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可凭什么这些女人可以耀武扬威呢?她不服气!不甘心!
“大妃,前面没路了。”
跟着夏柳的侍卫看了一眼前面的乌黑泥潭,转头对大妃说。
“我说过,我也是第一次进谷,你们逼着我乱走,大不了同归于尽。”
夏柳也冷笑起来,一头长发鸟|窝一样纠结着推在身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擦得脏兮兮的。
“好了,休息一会儿,来人,去找水。”
大妃也累了,就在一边坐下,抬袖擦汗。
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难事。争宠、生子、狠心送子进天祈蜇伏,再到意气风发,扶持儿子登基,其间为他除去异已,对于后妃挑衅忍气吞声,再亲自训练死士,助子成事……每一件她都亲力亲为,不肯服输。
今天,她也不服输!
侍卫用头盔盛来了山泉水。
她喝了一口,忍不住盯着泉水看了起来,水清,倒映着她的脸,从大漠到天祈,一路奔波,再到现在……这让她简直憔悴如同六旬老妇,头发枯黄凌乱,眼角堆着皱纹,嘴唇干枯起皮,光彩威严全都不再。
“娘娘,属下去打猎,给您做点吃的吧。”贴身侍卫小声问她。
她点点头,疲惫地一挥手,三名侍卫便大步走开了。
夏柳在一边看着,暗中羡慕,这老女人到了这地步,居然还有人忠心耿耿,实属不易。
“夏柳,你脸上的胎记,可是自小生来就有?”
突然,和宁大妃看向她脸上的胎记,随口问了句,让侍卫把水递给她,免得她渴死了,没人带路。
“嗯,我母亲也有,也是这地方。”
夏柳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大口就喝。
和宁大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小声说:
“我脚上有个胎记,墨隐也有,母子果然连心。”
夏柳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
“大妃能把衣裳给我吗,我还未出阁呢。”
“你就这样走吧,给了你,你跑了怎么办?”
和宁大妃冷笑一声,并不因为刚才那番交谈和她亲络多少。
“我能跑到哪里去呢?我也跑不过侍卫们的暗器呀。大妃垂怜,把衣服赐还吧。”
夏柳继续劝她,希望拿回衣服。在这么男人面前光|着身子,忍受着他们肆意的目光,简直太难受了。
和宁大妃笑笑,一挥手,高傲地说:
“呵,夏柳,你能在两个帝王面前安然无恙地混了这两年,还能和他们做了朋友,你本事大得很,本宫不想大意,你放心,出了这林子,本宫自然给你衣服,还会给你解了食火蛊,绝不食言。”
夏柳在心里她骂得体无完肤,可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办法来对付这老女人。
打猎的侍卫回来,拎回了几只野兔野鸡,还有一些野果。
“野果就不要吃了,你们也不熟悉这林子,不知道有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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