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宸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苏染染抱着阡陌,母子两个窝在龙榻正中,一个在小声唱歌,一个在轻轻地用手在榻上打节拍。
“你出卖我的爱,欠下了良心债……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慕宸殇听着这词,收住了脚步。
苏染染总能唱一些让他纠结的曲子,她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他想像不到的东西。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深深地吸引到了他啊。
苏染染看到了慕宸殇,歌声戛然而止。
“染染,我带你和阡陌去宫外走走,换衣吧。”
他挤出笑意,慢步过来。
苏染染没出声。慕宸殇刻意在对她好,她哪会看不到呢?她抬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当他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才下了榻,拿衣服去换。
阡陌一听可以出去玩,又兴奋了,缠着慕宸殇,要他答应带他看变戏法。
慕宸殇好笑地问他,“能不能留在宫里,让父皇和娘两个人去玩?”
“不能。”
阡陌立刻摇头,很坚定,很快。
“为什么?”
慕宸殇笑着问他。
“娘要我给她唱歌听呢。”
阡陌咧嘴一笑,明明是自己想出去看戏法!
慕宸殇把他抱起来,又笑着问他,
“你娘才不需要你唱歌,你娘还有个小皇子给她唱歌。”
“啊?在哪里?”
阡陌怔住,瞪大了眼睛,四处找小皇子。
“在你娘的肚子里啊。”
慕宸殇转脸看向苏染染,她正在系披风,听到他的话,手顿了顿,然后快速系好了披风,转过身来,平静地说:
“好了,走吧。”
慕宸殇等着她过来,想牵她的手,却摸了个空,苏染染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冷脸冷颜,让他难堪。
三个人坐马车出来,苏染染路上一个字也未说,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情形。
慕宸殇逗着阡陌说话,又不时问她几句身体情况,感觉如何此类,苏染染只当听不到。慕宸殇今日肯带她出来,完全是因为听伍烁说她心情更糟糕时,不得已而出的下下策,马车也不敢稍快一点,怕颠到她,更担心她的病还未好,在外面来不及叫御医。
但是有一点,慕宸殇发现苏染染一出宫,眉间的神情就放松了许多。
当成车行至大街时,一骑快马过来了,在马车边小声说:
“主子,叶皇后动了胎气,想回府静养。”
“嗯,准了。”
慕宸殇沉吟一会,沉声说。对于那个意外来的孩子,毕竟是皇族血脉,也算了结叶将军的心事吧。
可苏染染当即就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说:“百依百顺呢。”
“染染,我不是那个意思。”慕宸殇又无奈了,看样子他应该下道旨,不得有任何人在有苏染染的场合提叶皇后的事。
“管你什么意思,停下来。”
苏染染冷冷瞟他一眼,让车停下,也不等他来扶自己,抢先钻出了马车,扶着伍烁的肩,踩在他的腿上,下了马车。
路边有蜜饯铺,她让伍烁买了些酸泥糕和红薯糖回来。在这地方,就是吃不到好吃的零食,就这么些东西,也是有闲钱的人才能吃得上的。
伍烁很快就买了一大包各种各样的回来了。
苏染染闻着那些味道,胃里一阵泛酸,掩着嘴忍了一下,没能忍住,弯下腰就吐。她害喜本来就严重,怀阡陌的时候也一样,不过那时候有庄墨隐在身边照顾她,还有小染在身边陪她,帮她偷|东西回来吃。
那时候虽然过得艰难,心里却轻松,不似现在压着千斤重担,无法解脱。人活得好不好,完全靠心情。有人粗茶淡饭,却甘之若饴,有人锦衣玉食,却愁眉不展。
苏染染现在是后者,除非她接受叶皇后和那个孩子,接受慕宸殇会隔三岔五去看望他的正妻,否则她从此都过不好了。
“快喝口水。”
慕宸殇递上了水囊,让她漱口。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并未在她身边,如今看她辛苦,心中难免未疚,用帕子给她擦了嘴,把她抱了起来,小声说:
“我抱着你走吧。”
“不用了。”
苏染染一瞪眼睛,在大街上这样抱着干什么?
慕宸殇低眼看她,缓缓地说:
“我抱着你,我放心,你也轻松了。染染,不要以为我是因为你有孩子才这样对你!我是气你不肯原谅我,气你要跟着云延走,你我一起,风风雨雨的走过来,为何就不能再一起走过这道槛呢?若你肯原谅我,不妨再与我闯上这一回?我是一时出错,心中已生了悔意,这绝非我的本意,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内忧外患,我焦头烂额,想护着你,又怕不周全,你又把我关在门外面。染染,你知道吗?其实自始至终,你心里始终竖着一根刺,你记恨着我与你最初时在宫里的一切事,你并不信任我,也不肯完全让我靠近你。”
☆、【165】暴雨要来了
苏染染承认,慕宸殇这让她平静了几分,但真的不足以让她完全原谅他的这次失误。
阡陌想看戏法,苏染染没多少兴趣,只想见见千瑟。佛法的博大精深,不在于它有多神奇,而是在于它往往能让人心灵沉静。
慕宸殇对于千瑟,却有一万个防备之心,一万个不愿意!
“我就知道,你容不得我有一个朋友,你拿我当你的私人物品而已。”
苏染染淡淡地说了一句,挣脱他的怀抱,在街边站住。
慕宸殇沉默了一会儿,让伍烁他们带阡陌去玩,留他一人陪着她在街边慢走。街边的小摊小贩热情吆喝,苏染染在一个卖虎头鞋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双小小的鞋子,眼中有了一线亮光。
新生命,总能给人新希望。
“夫人买一双吧,都是内人亲手做的,你看看这针脚。”
小摊贩是个三十多的瘦小汉子,极力给她推销着这满大街都看得到的小鞋子。小老百姓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终日奔波,哪会计较什么爱情不爱情呢?
苏染染有些自嘲,爱情到底是当不得饭吃的。
“买下吧。”
慕宸殇沉吟一下,掏出钱来付帐,接过摊主包好的小鞋子提着,跟在她身后慢慢走,见她一直不肯开颜,便低声说:
“染染,不是我不让你见千瑟,千瑟不可信。”
“是啊,云延不可信,千瑟不可信,夏柳最可信。”
苏染染又停下脚步,看向前方。街上人来人往,偏能一眼看到夏柳,正带着两个小厮慢步过来。她如今已回到了夏家医馆,当回了夏家的当家人。
“染染。”
慕宸殇话音才落,苏染染不客气地说:
“我知道我叫染染,不用总叫我的名字。”
慕宸殇又尴尬又无奈,如何哄,也哄不得她露出半分笑颜来。
苏染染这时候扭过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
“慕宸殇,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你让我现在就高兴起来,我办不到。若我能高兴,那只说明你说对了一件事,我还真不在乎你,不在意你和谁在一起,不在意谁会为你生孩子,你想想,我只说了那么句话,你便要杀云延,那你呢?你若想让我和其他的嫔妃一样。对不起,我更做不到,若非你对我与那些人不同,你我又怎可能走到一走,走到今天?我是宁可死,也要闯出宫去的。”
慕宸殇听着,抬手抚了一把额头,久久不能出声。
夏柳已经走近了,看着这二人微微一怔,随即给慕宸殇行了个礼。
“公子。”
慕宸殇微微点头,轻轻拉住了苏染染的手,低声说:
“夏柳姑娘去何处?”
“听说胡国商人进了京,我去交换一点药材。”
夏柳笑笑,又向苏染染点点头,带着人慢步走了过去。两个小厮都背着大大的背篓,里面全是各类药物。
苏染染掩住了口鼻,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低头又吐。
慕宸殇连忙扶住了她,手在她的背上轻抚着,轻声安慰着她。
夏柳转过身来,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眼底微微流露出些许失落,又看苏染染的模样,随即紧拧起了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立马就收回了视线,大步往前走去。
慕宸殇扶着苏染染在一边的茶棚里坐下,远远跟着侍伺的侍卫赶紧上前来,递上了水,给她漱口。
苏染染吐了这两回,一点精神都没有了,手轻覆在小腹上,小声说:
“这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以后阡陌娶了妻,还有个女婿可以给我欺负一下。”
慕宸殇看着她变得柔和的神色,心中又难受起来。她身子如此虚弱,如果御医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这孩子要怎么办?
若请夏柳来医治,只怕她又不肯。
苏染染只坐了一小会儿,便有困意袭来了,偎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睡着。
两个人坐于闹市之中,分明如此喧嚣,可旁人看了他们二人相依偎的一幕,又觉得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一切的喧闹都不存在了。
阡陌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的戏法,苏染染就在马车上睡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她一直枕在慕宸殇的腿上,他连姿势也没有换一个,到她肚饿醒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麻得不能动弹了。
“娘,真好看。”
阡陌回来了,心满意足地咂嘴。
“嗯,这么开心啊。”
苏染染坐起来,轻抚他的小脸。
“是了,我只要和娘还有父皇在一起,就很开心。”
阡陌笑眯眯地偎过来,在苏染染的怀里蹭。
慕宸殇却在一边苦着脸,轻抖着压麻了的腿。
“父皇你怎么了?”
阡陌好奇地转过脸来看他,小手指在他的腿上戳了戳。
“嗯,没事,别压着你娘和你的妹妹。”
慕宸殇轻轻拉开他的小手,微笑着说。
“不是小皇子吗,这么快又有了小公主?父皇你真厉害啊,是怎么有小公主的呢?父皇我也要学,我也要小公主。”
阡陌瞪圆了眼睛,一脸兴奋。
这两个大人却有些尴尬,阡陌明明是他们的孩子,可也不知随了谁,话忒多,喋喋不休的,总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两个人差点都应付不了了。
“千瑟!”
突然,阡陌眼睛一亮,指着马车外面大叫。
苏染染顿时来了精神,把头探出了马车看,只见千瑟正站在路边,一身白袍,手拈佛珠,几个小和尚正在向百姓施药。
千瑟转过头来,一脸温润笑意。
他是有本事让人喜欢他的,凌天皇子的尊贵身份,俊美的容颜,一双如梦似幻的紫瞳,毫无架子的温和笑容,高深的佛法教义,怎能不让百姓们信服,且顶礼膜拜?
“嗯,脸色不太好。”
千瑟缓步过来,挽着佛珠的手伸向了苏染染。
苏染染把手递来,他摸了摸脉膊,点头沉思一会,转头看向正从马车里下来的慕宸殇。
“皇上不应带她出来乱走,应当静养。”
“是我想出来的,正想找你。”
苏染染笑笑,拉了拉他的僧袍。
“我们去你那里坐坐吧,喝点禅茶,你陪我说会儿话。”她说着,又扭头看慕宸殇,小声说:
“你可不可以先带阡陌回去,我想去千瑟那里坐会儿,晚点回来。”
慕宸殇此时有点儿能体会到苏染染的心境了,她不信夏柳,他也不信千瑟,偏偏又各自信各自的。
那是一双任谁看上去都觉得无害的男女,可到了慕宸殇和苏染染的眼里,却偏偏成了有害的人物。
苏染染能感觉到夏柳心里隐藏的心事并非善意,慕宸殇也得到了慕楠夙的警告。可是,他们都无法印证。
慕宸殇沉吟了一下,让人护送阡陌回去,然后扬起了笑意,看着千瑟说:
“皇叔不介意多赐一杯禅茶吧。”
“呵呵,自然,请。”
千瑟一伸手,和苏染染走到了前面。慕宸殇也不介意,慢步跟在二人身后,仔细地打量着千瑟。
千瑟十二年前执意出家,人人皆说他为情所困,难以挣脱一个情字,可如今再想,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若真是为情所困,依着他的本事,带走莞妃并非不可能,何必看着莞妃被皇祖父关进冷宫,随后又眼睁睁看着慕宸殇的父亲迷恋上她呢?莞妃那女人,虽然一生波折,但绝非简单的女子,慕宸殇只见过她一回,随后便是一场大火,葬送了冷宫大半宫殿,只留野玫瑰开得满角落都是。
千瑟既然已出家,姜芸仪为何又要请他回宫?他手里到底有何重要的东西,让姜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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