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脸上的忧色更重,“那也要有考功名的机会才行啊。”
林夕想起还有一月的大考,叹气道,“二哥怕是要再等三年了,这次大考是赶不上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爷有眼,姐弟俩正低声说着这事,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阵鸣锣之声,各个马车行人都避到了路旁,林家姐弟掀了窗帘去瞧,一队黑衣衙役提着通络,一边喊着一边从街头走了过来,“皇太后殡天,举国同哀,三月内不许婚嫁,不许挂红。”
林夕听得真切,大喜过望,“姐,皇太后殡天可是大事,大考是不是也要延后啊。
林岚点头,待得衙役过去,就吩咐陈大山改道去了府衙门口,果然不只是他们,但凡有准备赴考的学子之家都派了人来打探,花上几十文钱,就在衙役口里买了消息,大考推迟到明年七月再举行。
林夕乐得简直手舞足蹈,他自己多了一年功夫准备,任杰也能避过守孝之期,足足少等两年。
林岚却没有那般乐观,但是也没有打击弟弟,这嘱咐弟弟不要同母亲说起在任家受到的冷遇。
林夕自然应了,到家只报了大考推到明年的喜讯,刘氏欢喜得跟个孩子似的,双手合十,直说任老爷子在天之灵保佑,倒让林岚哭笑不得,老爷子再厉害,也不能让皇天后早早归西,成全孙子的仕途啊。
如此,又过了一日,任老爷子出殡之日,林家姐弟早早去了任家,随在出殡的队伍里,送了任老爷子去山上的墓园,那是一块坐北朝南的山坳,向阳又背风四周种了松柏,倒极合老爷子的性情。
林岚瞧着任杰的面色还算过得去,送葬之后就回了自家。
老爷子没了,任大夫人又明摆着不待见,林岚当然也不愿意去贴那个冷脸,于是嘱咐小全子没隔几日过来送个信儿,果然,任大夫人没了顾忌,再也不愿意再等下去,借口休整房子,把任杰撵去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每日的吃食也是越来越遭,夏日炎热,连冰块都没有了,更别提原本就克扣了的笔墨等物。
小全子每次说起都是咬牙切齿,林岚叹气的同时,照旧备好了用物,要他拿回去。
如此又过了一年,大考在即,任杰去府衙上档的时候,才得知自家府里早就派人封了他的学册,一年的熬夜苦读,眼见就要见了成果,就要圆了祖父的心愿,却突然被横插一刀,这让他怒不可遏,回了府衙,就直奔了前厅,任家夫妻正带着长子围坐喝茶,其乐融融的模样,更是刺眼。
见得他如此脸色进来,又说起赴考一事,任老爷就清咳两声,借口还有公务就避了出去,任夫人见得丈夫走远,立时就露了冷笑,捡了个杏子在手里把玩,就道,“你祖父待你深厚,你替他守三年孝也是应该,怎么你想整个翠屏城都说你不孝吗?”
任杰努力忍了怒气,看向满脸得意洋洋的任大少爷说道,“那为何大哥可以赴考,不需守孝,一家子孙,为何有的守孝,有的不守,岂不是更让百姓传闲言。”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的涛儿相提并论,一个下贱丫鬟生的贱种,还妄想考功名?轮长论嫡,都应该是涛儿去赴考,你难道想忤逆父母不成?”
任杰气的浑身哆嗦,“母亲是说,我今年一定不能赴考了?”
“自然,总有人要给老爷子守孝。另外,你也别说,我薄待你,那吴家丫头,长得貌美又家世富厚,配你一个庶子已经委屈了,过些时日,你就去上门下定,娶了她回来。”
“什么?”任杰立时就瞪圆了眼睛,恼怒道,“母亲可是忘了,祖父替我定了林家二小姐为妻,我怎能另娶!”
“有什么不能?你祖父当日不过是说了两句玩笑话,连个定礼都没下,怎么能作数,自古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就算
任涛见得任杰气得脸色发白,心里极是快意,接话道,“二弟,你也不必担心那林家丫头没有归宿,我勉强能收她做个妾,只要她伺候得我舒坦,我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第八十五章 坍塌
他的这几句话,是彻底点燃了任杰的怒火,上前揪了他妁襟,“你敢再说一遍!”
任大夫人怒声喊着左右伺候的丫鬟婆子,“还不拉开他,真是没规矩的东西,跟谁学的礼,居然敢以下犯上!”
任家老太爷没了,所有下人都是见风使舵,极会看眼色的,怎么有人愿意维护明显失势的二少爷,于是一听得大夫人下令,所有人都是蜂拥而上,任杰很快被拉开,任涛得了助力,上前狠狠踹了他两脚,末了还唾了一口,“你还真当自己是二少爷了,什么东西,有老子在,就不会有你出头的时候。”
任杰疼的弯腰抱了肚子,好半晌才慢慢站起身,恨得红了眼睛,看着他们母子得意的嘴脸,扭头就走了出去,直奔父亲的书房。
任老爷正在整理他的那些私藏古板书籍和古董,盘算着哪个要送出去,守孝一年刚过,正好丈人要掉回元都任闲职,他如若是打通关系,再有丈人帮忙说话儿,他出任府尹就是板上钉钉了,想着以后他就是这翠屏城权利最大之人,山高皇帝远,日子该是何等逍遥,他就越发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这时,任杰衣衫不整的闯了进来,他的脸色就瞬时冷了,呵斥道,“门也不敲,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任杰也不行礼,也不赔罪,直愣愣看了父亲好半晌,才道,“父亲也同意母亲说的那般要我三年后再赴考,或者就是一辈子当个秀才?”
任老爷尴尬的咳了咳,扭头装作去整理书桌,低声道,“你母亲也是为了咱们府上的声名考量,总不能要外人传言咱们任家不孝。”
“那为何是我要牺牲仕途,不是大哥,他那秀才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整个翠屏城的人都知道放他去大考,父亲又准备送出去多少银子?”
“放肆任老爷被儿子揭了海底眼,气得摸起茶杯就砸了过去,任杰不躲不避,正砸到额头,立时就青了一大块,“父亲若是一定要牺牲我成全大哥,我也认了,但是,我绝不会退了林家的亲事去娶什么吴家小姐,那是祖父给我定的亲事,父亲私自悔婚,就是不孝。”
任老爷气得头上青筋暴跳,指了儿子的鼻子大骂,“林家就是个破落人家,你娶了他家闺女有什么用处,反倒是吴家,有钱有人脉,你娶了人家小姐回来我如今选官添了助力,三年后你大考也定然有好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我跟你说实话这事由不得你,你不娶也得娶,滚出去,回你的院子给我好好反省,想不明白就不要出来。”
任杰冷冷看着父亲,好似第一次发现他是这般势利,这般不孝,好半晌沉默转身走了出去。
任老爷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是真不喜欢这二儿子,虽说他聪明这点儿很想象他但是性子脾气却与老爹如出一辙,半点儿不知变通。
任杰慢慢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夜风吹过他身边,突然遍体生寒,这任家大院在他心里突然就变成了地狱一般。
小全子站在院门口等候,远远瞧着自家少爷走回来,赶忙迎上去,一见那头上的伤口,顿时大惊,“少爷,你这伤是谁打的?小的找他拼命去!”
任杰脸色木然,不答话也不抬眼,照旧慢慢走回去,把听得动静迎出来的莲香和陈叔也吓得不轻,三人小心翼翼围着他进了屋子。
小全子就道,“少爷啊,你这伤是哪里来的,可是大少爷又欺负你了,奴才明日陪你给他下个绊子去啊…”
“不必,这次是的事,不是小手段可以解决的。父亲和母亲借着守孝的名义,不让我参加大考了,祖父的遗愿,我怕是不能完成了…”
陈叔大怒,“老爷怎么会如此糊涂?任家出一个举人,难道不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母亲要大哥去赴考,说他是嫡长子。哼,这次又要花多少银子,能买来个举人呢。”
小全子瞧得自家少爷这般说着,脸色却不见多愤恨,就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小心翼翼说道,“少爷,下次大考,您在考也不晚,左右二小姐才十四岁,还等得起。
这句话就像点着了火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任杰的怒气,伸手挥掉了书桌上所有笔墨等物,“等不起了,父亲要我这几日就去吴家下聘,为他娶个有钱有门路的儿媳回来,为他和大哥的仕途,牺牲我的仕途不算,还要牺牲我的婚事,他不孝,不孝!”
这下陈叔也是恼怒了,死死握了拳头,“老爷明明答应老太爷要给少爷娶林姐的,如今老太爷刚过周年,他就反悔了,这实在太过不。”
莲香眼珠儿转着,虽然脸上也是一片悲哀之色,但心里却是欢喜一片,因为她不是多精明的人,眼色却是不差,林家二小姐的脾气秉性,若是真做了少爷的正妻,绝不会同意少爷收她进房的,若是吴家小姐进门,为了笼络少爷的心,也为了收买这院子里的人,第一个就要收了她示好,那岂不是比林小姐要强百倍。
小全子看出她嘴角隐隐的笑意,心头火气,想要呵斥,却见陈叔向他递眼色,于是上前扯了莲香的袖子说道,“陈叔,我和莲香下去给少爷整治些吃食,你好好劝劝少爷。”
莲香被他扯出了门,极是恼怒,说道,“少爷正是伤心的时候,我要留下安慰少爷,你自己去灶间就好,为何要拉这我。”
小全子嗤笑,“怎么,你打算趁着少爷伤心,想要爬上少爷的床啊?”
莲香脸色涨红,辩解道,“我不过是好心,你何苦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话是难听了点,但却是实话,咱们一个院子这么多年,我也不忍看你走错路,就实话告诉你吧,咱么少爷是非林二小姐不娶的,你若是想要跟着少爷,最好待林二小姐尊敬些,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莲香羞恼成怒,“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整日就知道恭维林二小姐,我可是一心向着少爷的,少爷毕竟姓任,不从了老爷和夫人的意思,要他以后怎么度日?”
小全子嗤笑更甚,“你以为少爷这两年的吃用之物,都是府里出的吗,少给夫人脸上贴金了,夫人除了没敢断了老爷子的吃用,其余笔墨衣物早就不再送过来,这两年少爷所有用物,都是二小姐买好,让我带进来的。没有二小姐,这院子怕是都要饿死人了,连你嘴里吃的都是二小姐买的米!”
他们两人先前还知道压低声量,后来吵起来就忘了这些,屋里的任杰和陈叔听得是一清二楚,陈叔初始还想提醒他们闭嘴,但是眼瞧着二少爷脸色越来越青,就叹气不语了,事实虽然残酷,但是总要少爷清楚明白才好,毕竟没了老太爷的庇护,以后很多事情,要他独立承担,不能总让二小姐一个女孩子,出头顶着啊。
小全子和莲香吵了两句就拉扯着去了灶间,屋子里一片静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任杰轻轻问出口,“陈叔,小全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叔长长叹气,“其实,不知是少爷的吃用,就是老太爷的,凡是耗费银钱的,都是林二小姐送来的。大夫人…那里常有忘记,后来就渐渐彻底断了。老太爷归去之前,二小姐还送过一只好参,但是大夫人借口要送礼,给要了去,再也没还回来,二小姐补了一只,但是老太爷没了,就给少爷炖汤补身子了。老太爷去后,咱们院子就连粮食都断了,我们三个的月银也是拖着不肯发,所以,嗯,二小姐确实在撑着咱们的用度。老奴本来也打算告诉少爷的,但是二小姐说,少爷一心要考功名,不可为这些俗世费心…”
任杰听到这里,猛然仰头哈哈大笑,“任博雅,枉你喊了十几年要考功名,要风光娶妻,原来你一直都只四肢不亲五谷不分的废材,还要靠女子养活,真是好日子啊,真是好骄傲啊。”
陈叔看他笑得疯魔一般,很是担心,上前扶了他说道,“少爷不可妄自菲薄,您以后还有再考功名的时候,就算不考功名,咱们经商或者做个西席都能养家糊口,二小姐不是歆慕富贵的女子,她必定不希望你这般折磨自己。
任杰惨笑,“陈叔,我如今没有父母可依,不能考功名出仕,身无分趣,就是去街上摆字画摊子,怕是都赚不回口粮银子,要如何娶得她回来?”
陈叔叹气,按了他坐下,走回门口,开门四处瞧瞧,确实无人,就又走回那书桌旁,在最下一块板子上摸了摸,就抽出一封信来,双手捧给任杰道,“二少爷,老太爷当日要归去时,把这信交给老奴说,若是有一日老爷和夫人薄待少爷,就要老奴把这信拿出给少爷看,说这里有少爷的退路。”
任杰愣愣的接了信,撕开只看了几眼,眼泪就立刻又流了出来,“祖父…”
第八十六章 小田庄
原来老爷子这几年瞧着小孙子很有出息,但是儿子儿媳又明显不待见这孩子,就生怕自己走了以后,这孩子没有银钱准备大考,甚至缺了笔墨用物和娶媳妇的开销,于是,提前几年就掏出一辈子的体己一千两银子,托给来投奔他的一个老友,在城外买了个小田庄,除了种了粮食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