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大公主服软。什么小嫂子,云鹤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叫她在京城作乱。这一点你只管放宽了心,即便是京城没有你容身的地方,难道我这偌大的宿元城还搁置不下你个小丫头?”
凝萱鼓着腮帮子,“我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找个笼子就给我关进去,这是什么破地方,谁稀罕!”
看着小姑娘气冲冲的样子,赵煦不怒反笑,憋了好久的担心劲儿在今天见到凝萱之后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自己一直没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今日却在见到“丑丫头”的时候,赵煦才觉得自己豁然开朗,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赵煦情不自禁的上前拉住了少女的柔弱无骨的小手,凝萱先是一怔,继而使劲上下甩,要不是赵煦力气大些,只怕手腕要被那丫头弄断。“老实点!”
一声厉喝,凝萱顿时安静的像只金贵而胆小的小波斯猫,很是无辜的看着赵煦,好像刚刚使蛮力的人不是她一样。
“有我在宿元一日,就有你一日的消遣安稳,就算我战死在沙场,我也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的!”赵煦一字一顿的下着保证,凝萱的脸“腾”的一红,就像年节厨下蒸的祈福馒头上那个鲜红色的小点:“谁稀罕你的保护,我又不是没有兄长,我三哥现如今可是军中的良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赵煦青筋吧嗒吧嗒乱蹦,恨不得撬开这丫头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怎么长的,难道自己的意思还不明白?赵煦正打算全面摊牌,却忽然看见凝萱咕噜噜乱转的大眼睛,心下微甜,一下子就明白了凝萱嘴硬的来源。赵煦慢慢的将心思收了回去,丫头年纪还小,犯不着这么急匆匆的,或许她来宿元本身就是个天意,既然是苍天的安排,赵煦自然不想冒冒失失把人吓跑。
那边老神仙已经救回了海公公半条命,只是人还没清醒,他一出门,小药童们就七嘴八舌的一通汇报,听的老神仙耳根子直发痒,越听越糊涂,索性亲自来到院子中,站在场院里就大声喊:“丫头,人我给救活了,赶紧出来!”
老神仙底气丰足,根本瞧不出疲惫之态。凝萱赶忙抽走被赵煦握着的手出了厢房:“老神仙,人治好了?”
“哪儿那么容易,心脉断了,全看今晚能不能挺过去,这就是往日里罪孽造的太多,他要是一口气没上来还好,万一半死不活的下半辈子,那可就是他的命数喽!”
凝萱低声道:“照老神仙这么说,海公公明日能不能苏醒,都会是废人一个了?”
老神仙颇有感慨的点了点头,“所以说前半生作孽,后半生偿还,这是他们阉人的命数,谁也改不了。好了,既然丫头你有个这么威风的表哥,那人我就不收留了,先抬回你们将军府,等我老头子得了空儿,亲自上门去会诊,免得弄丢了人,你不依不饶。”老神仙虽然与凝萱说话,可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赵煦。
恪亲王府阔绰,赵煦临出行前夕,老王爷把府上供奉的一个名医同送到了宿元,所以将军府遇上大病小灾,就没请过胡市上的这位老神医。但对他的大名,赵煦是早有所闻。赵煦恭敬的一抬手:“老神仙对表妹的关照,赵煦铭记在心,今后有用得着将军府的地方,老神仙只管开口,赵煦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神仙那一点也不老实的眼睛就在凝萱和赵煦之间乱转一气,看的凝萱直发毛。
“丫头,你过来!”老神仙眨巴眨巴小眼睛,“那真是你表哥?”
凝萱很自然的一点头,老人想从凝萱这儿找出点破绽,可惜凝萱太会做戏,一颦一笑都完美不过,还很无辜。老人涎着脸笑道:“那你和将军说个事儿,听人说他那里有两株静法雪莲,能不能割爱,匀给我一支?咱们也不占那便宜,比照市价多两成,如何?”
老神仙一点也不避讳,凝萱心知肚明,他是给站在不远处的赵煦听的,果然,赵煦忙笑道:“原来是为这个,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神仙救死扶伤,我等早该尽绵薄之力,您老瞧,我表妹剩下的那半张脸”
老神仙想也没想,便脱口道:“等着,老夫现在就去弄!”一句废话也不再多说,催着凝萱往正房去。
凝萱暗叫这帮人一点信誉没有,看似刚正不阿的老神仙原来也这样,真是的!凝萱一面摇头晃脑袋,一面跟着老神仙的步子往前走,赵煦想了想,给属下等人一个眼神,拔脚就尾随上了凝萱。
当晚凝萱一张容貌就见了天日,还没等他们离开,将军府的干雪莲就已经送到了胡市,喜得老神仙摩挲着放药材的匣子,谁说也不撒手。第二日,将军府来了位贵族小姐的事儿传遍了宿元城有头有脸大户人家的耳中,不少人挖门子掏洞,就是没想出好办法来巴结赵煦,如今凝萱这么一道,可不正中他们下怀,于是大包小包,全是女孩子适用的东西,而且样样精美别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凝萱临时暂居的小院是整个将军府里离着书房最近的一处院落,临时调过来伺候的丫鬟几乎占到将军府里丫鬟总数的八成,即便这样,赵煦还担心她们粗手粗脚,伺候的不周到。这一大早,凝萱满足的吃了顿舒心的早点,赵煦家的大管事就领着个小姑娘进了内院。
“姑娘!”一声惊呼,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伺候自己多年的碧潭?
“碧潭!”凝萱的还没来得及多说,碧潭“扑通”就跪在了凝萱眼前,满脸的委屈满心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泪光
第一六三章内情(上)
正房内,凝萱一双雪白的小手全部侵在铜盆中,任凭清水打湿手中的白布帕子,后面隐隐可以听见碧潭的哽咽声。凝萱见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之后,并没有出乎自己意料的喜悦,相反,因为碧潭沉郁的面色,凝萱心里还生起了许多不安。
“姑娘,你要的玫瑰油送来了。”将军府里的小丫鬟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将军知道姑娘这里有客,已经命厨下做了整桌的酒席,几个管事妈妈就在外面候着,姑娘要用的时候吩咐一声就是。”
小丫鬟的话有礼,但始终透着生疏劲儿。凝萱不愿意理会这些,便没在意,敷衍的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那小丫鬟望着手中空落落的漆木盘子,再瞧瞧表姑娘远去的身影,略有不屑的一撇嘴。
将瓷瓶递给坐在圆椅上的碧潭,凝萱向下俯视道:“宿元比不京城,没那些好东西,不过我昨儿用了些这个玫瑰油,出奇的好,抹在脸上凉沁沁的,瞧你。风吹日晒,只怕路上没少吃苦。”
碧潭一路提心吊胆,跟着陌生男子东奔西跑,从帝都到北疆,每日里除了提心吊胆就是忐忑不安,姑娘失踪后的小半个月来,碧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姑娘绝望的眼神,还有笑槐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样子。
如今眼前就是姑娘,碧潭却还觉得好不真实。
她轻轻放下瓷瓶,拉住了凝萱的手,辨认了好半晌才地沉声道:“姑娘受苦了,都是我的不是,当日知道那个白大家不怀好意,就该先禀明公主殿下,否则也不会叫姑娘经历这些大难。”
凝萱覆上了碧潭的手背,笑道:“先不提这些。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你只管告诉我京城里是个什么局面。为什么世子爷却说公主府里又有个君山县主?那人到底是谁?”
其实不用凝萱问,碧潭也早就要将之后发生的一切事儿悉数禀明了,每日马上奔波,碧潭一面应付赶路,一面就会将每件事儿理顺清楚。希望从中发现端倪,公主府手背森严,怎么会叫姑娘一路畅通的就出了那里?碧潭想想就觉得不同寻常。
“姑娘可还记得顾准?”碧潭见凝萱点头,才继续道:“当日我引着顾准去小院见那个姓白的。可人刚到,就有府里的管事来请顾准,说是大爷派了亲兵来。满身是血,只吊着一口气,好像有话和顾准说,顾准想也没想,扔下了我就外院去。我紧追两步。却被那个管事拦在了路上。碧潭担心姑娘的安危,便独自进了小院,可哪里还有姓白的身影,找了几间屋舍,也不见姑娘的踪迹。临行前。忽然听见耳室里有异响,猛推门。才发现笑槐瘫在地上。”
凝萱目光灼灼,盯着碧潭:“哪位管事,当时你可与公主说过?”
碧潭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见过,就是外院的三管家,怀嬷嬷的丈夫。”
凝萱一向不与外院人接触,怕的就是踩到养母的忌讳之处,但不接触不代表不认识,碧潭说的那个三管家专门接待北疆来信,来使,从京城里送去的银钱也要经过这一位的手,是大公主难得信任的心腹之一。
照理说,这个人不会做出背主之事啊?
“与三管家对峙的时候,顾准可在?他有没有见到什么亲兵?”
碧潭神色怪异的一点头:“见过了,可对方远没管事说的骇人,不过是进京前在城门力竭,不小心摔下了马背,才导致出血,根本不是什么大碍。而且,听顾准说大爷命他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主要就是催一催顾准迅速回眉州。姑娘,你说这个三管家会不会是”
如果是,那北齐的内应说不定早安插到了公主府里,事情就太可怕了。
凝萱沉默良久,才道:“想来顾准也是察觉到了问题,所以此番来寻我,他和你同路?”
碧潭脸色微变,“姑娘记得我当年说的家中之事吧?我父亲遭奸人陷害,忠嘉王虽然将我门中男女杀了大半,可当年父亲暗中在眉州资助了许多孤儿,教导他们习武,供给他们食物。顾准便是其中的一个。我原本没认出他,是他觉得我有些眼熟,才出言试探。宋嬷嬷和笑槐因护主不利,已经被大公主看管了起来,要是没有顾准,我也逃不出来。姑娘,临行前宋嬷嬷叫我将这个交给你!”
碧潭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只小油布包,一瞧便知道年代久远,而且凝萱从未见过,宋嬷嬷将这个交给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凝萱虽然迟疑,但并没有急着去打开,反而问道:“有件事儿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眉州历来是顾家在守护,你父亲又是眉州大将,难道那个忠嘉王残害你家门的时候,顾家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碧潭憋红了一张脸,几次欲言又止,凝萱不用再问就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偏公主府里多年前的塘报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凝萱几次和桂嬷嬷旁敲侧击,但每到关键时刻,桂嬷嬷都会婉转的绕一个弯,轻轻巧巧的将话题岔过去,显然是不想多谈。
凝萱站起身往桌案前走,背身的时候轻声道:“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是我莽撞了,你跟了我多年,但却完全没必要事事交代的清楚,我不怪你!”
“姑娘!”
碧潭激动的喊了出来,脊背挺直,想要起身,却犹犹豫豫的不再动弹。凝萱没有回头,只是定住了脚步,不问,也不答。
碧潭苦涩的哼了哼,面色痛苦,似乎在回忆什么难堪。“我父亲能有后来的军功,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碧潭一直以为父亲明善通达,是难得的将领,我小的时候,家中那些叔叔伯伯们没有一个不夸赞父亲有大将之才。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奴婢刚到眉州,家里就出了大乱子,有人诬告父亲贪墨军饷。这怎么可能?父亲最清廉不过,家里连样贵重的古玩都没有,怎么会去盗用那些将士们的卖命银子。父亲日日眉头不展,我大哥看着急在心里,就和二哥悄悄出去打探,才知道诬告父亲的正是驻守眉州的顾大将军,两位哥哥很不服气,在半路上和顾家的三爷打了起来。”
凝萱终究没有回身,但听的异常仔细。
凝萱所说的顾家三爷,应该就是养父的弟弟,凝萱在公主府数年,偶然听老人说过,公主过世的婆母有个老来子,就是三爷,可身子弱,去的早。顾家还有位姑奶奶,年纪轻轻嫁到了兖州,和夫家很少有联系,就连年节也不过是送些人情上的往来。
“我两个哥哥不知分寸,惊吓住了马车,那位三爷直接从车上跌了出来,挺了半个月便没了。两家就这样结下了大仇,后来钟嘉王意图染指眉州,顾家也许是听了皇帝的命令,几日之间开拔大军,连退数座城池,将眉州、宿元等军事要地都让了出来。那会儿我父亲看似风光无限,因为顾家一走,便是我们家权势最重,我后来才知,那便是我们家噩运的开始。”
凝萱踱步到了奁台前,从幽深的大铜镜里反看碧潭:“你后来心甘情愿跟着我进大公主府做事,到底是把事情看淡了,还是打算伺机报复?”
碧潭闻言一阵苦笑:“姑娘太抬举我了,我们家连累大将军失去一个亲弟弟,有什么脸面要人家偿还。况且事实的真相往往叫人难堪,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