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宗翰又道:“大周传来消息,你的养母紫华大公主根本没打算找你回去,相反,此时此刻公主府里已经有了个完美的替身,模样与你完全相似,外人根本分辨不出,傻姑娘,你的处境就好像是鱼游釜中,池鱼幕燕,大公主为了名誉难道会饶了你的性命!只怕派出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
第一六一章容身
公子宗翰不见凝萱应答,只当自己的话说的重了,将一个好端端的单纯丫头吓傻了,不免有些自责,语气便轻了些:“你也别难过,这是人之常情,你在京城再怎么乖巧伶俐,可到底不是紫华大公主的亲子,那女人为了两个儿子的前途和名声,肯定也要先牺牲你!”
公子宗翰说着说着就要重新上手来拉人。凝萱一甩袖子,强劲的冷风抽打在宗翰的手背上,顿时划出一道红印。
“你!”对方恼羞成怒,墙头上的人怪叫一声:“不好!”然后那人嗖的瞬间就消失在粉墙后。
凝萱冷冷的看着两面为难,对自己还不死心的公子宗翰,“公子还是早些去吧,就像你的同伴,那人就知趣的很。恪亲王世子的为人难道公子有信心应付了过去?我可听说他的手段极为狠辣。”
“你怎么知道?”公子宗翰语气生硬,“我倒是小瞧了你,只当你是一个深闺中的女子,没想到交友倒是广博!”宗翰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尖酸刻薄的污蔑。
“我今儿再问你最后一句,走还是不走!”吐到最后一个字音的时候,公子宗翰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凝萱淡淡一笑,“公子这话不由叫人心生疑窦,我明明知你们没安好心,却总要强装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现如今能脱离魔掌,自然不会再上当!”
公子宗翰自觉一片好心,可到了凝萱这儿就全成了驴肝肺,怎能不叫他生气。眼瞧着外面的官军就要闯进来,公子宗翰虽然对凝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他清楚,再不走只怕真就要撂在这儿了。
大周内部传来消息。那个赵煦远比他父亲来的手段毒辣,否则也不会在三年的功夫稳稳握住宿元大权,更叫陈家陷入了僵局。
公子宗翰一跺脚。飞身跃到了紧挨着的一棵参天大树上。凝萱眼前银光一闪,一块沉甸甸的牌子赫然落在自己脚边。
宗翰神色晦暗的盯着凝萱:“要是在大周没有容身之地,你就带着这块牌子往西昭去寻我!”
凝萱没有弯腰。公子宗翰等了片刻,或许是期望凝萱的回心转意。可终究等来的是一片冰冷的眼神。
公子宗翰落寞的消失在树丛间,良久,凝萱才躬身捞起了地上纯金锻造的腰牌。
承盐造!
凝萱有片刻的恍惚,就觉得这三个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念过似的。
可惜容不得她多想,外院嘈杂的声音越演越烈,一伙儿人推开小药童们的拦阻冲了进来。这帮人个个统一着装,都是黄褐色的麒麟服,大红色的过肩麒麟狰狞而呼啸,袖口两遍仙鹤腾空,腰间佩着不出鞘的绣春刀,看上去煞是威风。
医馆的园子本就不大,瞬间被几个彪形大汉挤得满满登登,显得凝萱更加单薄弱小。
“小姑娘快快闪开,莫要挡住我们官差办案!”领头的那人戴着红色忠静冠,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正五品的官衔。凝萱微感吃惊,据塘报上记载,南江文官儒生遍地,北疆这里。五品以上的将领多如牛毛,真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叫人不能小觑。
凝萱捂着脸往右侧退了两步,谨小慎微的样子根本没博得这群武将们的关注,甚至是轻蔑的一眼。凝萱就站在粉墙下的树影里,安静的看着走进来的年轻男子。
虽然数年不见,但凝萱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赵煦一身亮银色的蟒袍,头戴三层金冠,腰佩赤红锦绦,斜跨一柄赤霄宝剑,不用走近,凝萱就已经感到了那剑鞘内传来的杀气。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赵煦这几年没少送信给自己,但每每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自己在宿元的风光事,即便是凝萱问起塘报上记述的几次战役,赵煦也都会轻轻巧巧的揭过去,不肯多言语。
然而现在再看赵煦,凝萱就知道北疆的生活远不是心中所说的那样“惬意”!
凝萱将头一低,不再睁眼看对方,而是用似有似无的余光去瞄,就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胆小谨慎的女孩子一模一样。赵煦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来不缺乏被关注的目光,所以一开始根本没在意。
“你们师傅在里面?”赵煦招手唤来了其中一位小药童,“请老神仙出来一会。”
小药童嘟嘟囔囔嗫嚅道:“可,我们师傅在医病救人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扰,要不将军就等一等吧,咱们医馆前院有茶室,南城江员外送的上好君山银针。”
赵煦大笑:“是本将军的疏忽,老神仙的规矩历来没人敢破,本将自然不好做那不识趣的人。”几个小药童见他松口,纷纷放下一颗紧绷的心,正要兴冲冲引着这群彪形大汉往出去,却听赵煦又道:“不过,香茗就免了,倒是有个问题,本将军想问问小哥。”
小药童瞧了瞧伙伴,然后才迟疑的冲赵煦点点头:“将军为我们宿元城鞠躬尽瘁,我等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本将军且问你,医馆今日可来了个年轻的姑娘?更确切的说是相貌有些不同的女子?”赵煦自己都没发觉,他说话的语速远远胜于往日,引得领头的五品小将不免多瞧了赵煦两眼。
小道童挠了挠头,大眼睛胡乱扫,忽然一歪脑袋指向凝萱:“将军说的可是她?”
众人齐齐回头去看,凝萱毫不尴尬,也不羞怯的用那只空闲的手使劲儿挥了挥,纤细的脖子上顶着半张神鬼难识的脸,确实叫人难生好感。那些麒麟服的将士们在宿元城里也算得上是家家户户争抢的女婿人选,见过的小娘子中就没这么骇人的,所以任凭凝萱怎么招手,竟没一个认为她会和恪亲王世子搭上边儿。
小药童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瞧瞧赵煦。再望望凝萱,声音有点发虚:“要不我再给将军到前院去问问,或许有别的小姐来过。这也未必。”
赵煦心里暗笑,这丫头,弄成这个样子还没忘作怪!赵煦故意板着脸。哼了哼:“罢了罢了,瞧她这个模样。想必也不会出什么茬子,就是她吧!”赵煦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大踏步就走向了凝萱。凝萱的手停在半空中。
赵煦就站在凝萱面前,将娇小的凝萱掩盖在高大的影子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三年的光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是样貌,亦或是心意。凝萱心跳的有些厉害。但眼睛半点怯意不曾展露的直视着赵煦。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凝萱有所防备,赵煦忽然握住了凝萱举帕子的手,雪白的棉布帕子跟六君坊的风筝似的,飘飘悠悠就掉到了地上。凝萱眼瞧着赵煦那小子嘴角勾着窃笑,显然在极力憋忍笑意。
“你!”鼻梁上挂着的那半块生皮叫凝萱颜面尽失,她甚至生出一个念头,此时此刻还不如叫自己生的跟丑八怪似的,总好过现在被人嘲笑!凝萱又羞又恼。一脚就踢在赵煦的膝盖骨上。
几个亲随惊呼一声,飞身上前就要将凝萱擒拿住。赵煦忙将凝萱拦在了身后,“这是本将军的表妹,你们切不可乱来!还不速速退下!”凝萱气的小锤子似的砸他的后背。赵煦倒是颇享受。小院左侧有一间不大的厢房,是老神仙配药的地方,赵煦拉着拖沓不已的凝萱就进了小厢房。
亲随们面面相觑,“头儿,那个不会真的是将军的表妹吧?”他们只看到了半张脸,怎么也无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麒麟服武将背着手,绕着几个属下转圈:“我记得大管家说过,老王妃是北湖人?”
“北湖王家,出过三位帝师!”赵煦身边这个几个近身侍卫都不能小觑,不但武行,文的方面更是一点也不差,对帝师出身的恪亲王妃很是敬重。
麒麟服武将不解的自言自语道:“可我记得刚才将军在仙客来的时候说那位姑娘姓魏的,这么说不是王妃的娘家侄女?”当中一个小将不在意的挥挥手:“头儿何必在乎她,讲句不外道的话,只要咱们将军能看上眼,一切都好说。管她生的美丑,咱们也不是没瞧见陈家那位大小姐,相貌一流吧,不照样不得将军的喜欢。”
麒麟服武将笑道:“咱们跟了将军这几年,还真叫不准他的心思,也罢,只要将军喜欢,就算丑点又能如何,咱们照样唤作夫人就是了!”
凝萱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编排自己,她正来坐在椅子上和对面的赵煦大眼瞪小眼,连帕子也懒得去遮,“你怎么找到这家医馆的?”
赵煦戏谑道:“来找你?你这丫头倒多情的很,本将军偶然路过,撞见一只小贼翻进了粉墙,这才贸然闯进来。”凝萱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赵煦哈哈大笑:“倒是没防备遇见了你这只花猫!”
凝萱一跃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谁是花猫,”凝萱一副不忿的样子,说着就要将剩下的生皮活揭下来,赵煦神色大变,动作更快的捏住了凝萱的手腕:“你疯了!”不容人分辨的就将凝萱重新按在了长椅上。
赵煦收起了笑意,徐徐开口:“如今且对外面的人说你是我表妹,在宿元住上一阵子,京城那边我再给你想办法。”赵煦深深看着凝萱,低声道:“你自己心里也有个底儿,公主府未必再有你容身之处了!”
第一六二章诉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凝萱微微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般轻松。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失踪的消息,而且还是从管家哪里带来的支离破碎的信息。这几年咱们两个书信不断,这一次我甚至叫人给你带去了我和北齐对阵时候的一些手札,不过管家根本没瞧见你本人,公主府连同那些书信一并退了回去。管家便觉得不大对劲儿,他知道你我交情匪浅,便下了狠心去打听,根据一些蜘丝马迹也发觉了什么。可,看公主府的意思,他们根本没打算找回你,最重要的是,公主府里现在仍旧有一位君山县主,这才是紫华大公主的杀手锏。”
赵煦轻声安抚道:“你再想想,等京城里风平浪静了,我亲自带你回去,公主对我向来不错,你再多说些软和话,这档子事儿就当过去了,至于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人”赵煦神色犀利,目光满含杀气,“能将堂堂公主府里的小姐弄出城,看样子北齐在京城里的内应不在少数,这群卖国贼,等叫本将军知道是哪个,定饶不得他们。”
赵煦不说,凝萱也察觉到了异样,当日自己虽然昏迷,但是忽然失踪,公主府不可能不派人去堵截城门,为什么连个追兵都没有?
凝萱沉吟道:“我只知道绑架我的那人姓白,不对,应该是姓柏,我记得马车上那个大汉这样叫的。”
“姓柏?”赵煦默默念着这个不大常见的姓氏,北齐姓柏的不多,但是他倒认识一个,“北齐有个曾王府,曾王是太后的娘家兄弟。就是这个姓,但据我所知,柏家的男子不多。而且多在朝廷里担任要职,想必不会轻易抛弃荣华富贵,九死一生的跑到大周来作乱。”
凝萱忙道:“那人自称是白大家。生了张女人的脸,而且唱腔圆润。是个难得的梨园高手。一路上我也想过,这相貌或许可用易容术来代替,然而唱念做打这样的本事呢?总不会是一日之功吧!”
赵煦心下一动,顿时起身来回踱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人!据说当年曾王风流孽债,纳了个南江的小旦为侧室,为这事儿甚至闹腾到了太后那里,不过对方依旧我行我素。那个私生子没被记做正册,流放到了边关,就跟着靖安侯做事。不过我前两日就听说这个柏苏泰最近活动在闽阳,而且风头很盛,原来该死的人是他!”
柏苏泰!
凝萱摸着脸上的坑凹痕迹,几日的奔波,北疆风沙又大,原本精雕玉镯似的手指也变得粗糙了许多,“可是,万一养母不再认我呢?我虽清清白白的。可你别忘了,家里还有个与我面和心不合的小嫂子,我现在就怀疑公主府里的君山县主和她脱不开关系。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若肆意诋毁我的名声。别说养母,就是国公府也再没有我容身之地。”
凝萱将袖口中的簪子拿出来把玩,明晃晃的亮泽透着另一种不同于宝剑的寒光。
赵煦淡淡瞥过那镯子,不喜的转开了眼睛,看向窗棱上落着的一只孤雀,“这也好办,云鹤向来不喜欢家中的安排,他瞒着大公主早在眉州安置了内宅,而且女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就等着诞下麟儿好叫大公主服软。什么小嫂子,云鹤踢还来不及呢,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