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大族长本心高傲,加上十几年在宿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野心越加的强烈,竟萌生了助宿元郡王夺取王位的心思。到时候陈家是功臣,又是外戚,若手段再强硬些。没有皇嗣的郡王很有可能会将陈家那个幼童立为储君。
陈氏大族长一面做着白日梦,一面又不断给宿元郡王施压,可怜的郡王在当年历经过一次宫廷政变之后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肝胆,怎么肯再次进京与地位牢固的兄长争夺?然而陈氏大族长并不想叫郡王称心如意。反而一再逼迫。没出半个月,郡王本就与世长辞了。
陈家心境上的大楼忽然倒塌,大族长作威作福多年。早就在族内惹到了许多老者,那些旁支的少年们更加不服气嫡支的耀武扬威,索性趁此机会,将大族长连同家眷赶下了台,立旁支另一位有功勋在的陈氏族老做了领军人物。这位新任族长一得权便倾尽大半家私笼络眉州的守城将军,那人便是紫华大公主的公公。顾家当时紧缺粮饷,半推半就的就收下了银子。从此陈家靠上了顾家的大树。推选了最有能力的儿子进入军营,宿元城还是稳稳当当的护在了陈氏一族的手中。
如果这种状况继续维系下去,陈家也不会有嫌怨,可坏就坏在,肃宗在几年前忽然将自己的亲侄儿,恪亲王世子送到了宿元城,原本只有五千人戍守的小镇忽然增兵至三万,而且全部都是恪亲王曾经的旧部,陈家这个土皇帝一下被架空,陈将军不复当年的威武,陈家又后继无人,一时间族内人心惶惶,出什么馊主意的都有。
最后,老族长一拍板,老传统,联姻!
恪亲王世子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更是所有母亲心中最佳女婿的人选,若能把陈家的小姐嫁过去当世子妃还愁宿元王的位置不牢牢把持在陈家嘛!
陈家因存了小算盘,所以对赵煦的到来一面暗暗牵制,一面又想极力的巴结,两方人马就这样在小小的宿元城相处了下来。
晚间,锦衣公子一行人疾驰进了东城门,凝萱发现他们几乎不用人领路,更不用打听道路就直奔了此地最大那处仙客来。凝萱还记得当时锦衣公子等人怎么嘲笑的这家店铺的,小小的一间?凝萱诧异的仰头往上望去,三层高厦一面连过去,那一扇扇敞开的窗户叫她看的眼晕,间间都有灯火闪烁,不时传出袅袅的歌声,更有划拳吃酒的笑闹声。
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八根大柱子支撑起了门户,尽管不是月朗星稀的时分,可檐下一盏盏的大红灯笼在就挂了出来,下面一溜儿站着八位衣着整齐的小二,每下马一位客人,都有小二热热情情的上前招呼。锦衣公子这群人来头不小,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在黄昏余晖的映衬下越加显得面目清俊。
小二们眼前一亮,人还没到近前,早就四个跑了上来,又是牵马又是拦住缰绳:“客官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锦衣公子朗笑着翻身下了白马,“既是打尖,又是住店。去叫掌柜的来,便说是老客人上门,请他出来叙旧!”小二一听,态度更加恭谨了几分,忙压低头颅,弯下原本笔直的腰身:“原来是苏掌柜的贵客,里面请!”
门口的小二一招手,当即从里面又奔出来七八个人,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公子宗翰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拉住其间的一个小二,一指身后不远处那辆破车:“把那车送到后院去,用最好的草料,叫一个婆子过来服侍小姐。”
小二眼睛暴凸,右手使劲儿揉着眼眶。
他早就看见那马车了,还当是什么叫花子上门乞食,尾随在这帮富家少爷身后,他还打算等贵客进了门再狠狠打发掉车里的穷鬼呢。可可现在什么个意思?穷鬼不但是同行来的,而且还是为娇滴滴的小姐?
小二不禁在脑海里自动自发的遐想起来。肯定是位落难的美娇娘,在投亲的路上遇见了劫匪,被这群英武的少爷们所救。小二偷偷的打量着面色阴沉的公子宗翰:那么多人,就属这位公子最焦急,最关心,看来啊里面的小姐一定是他的心上人。
小二正胡思乱想着,破帘子一挑,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奇臭无比的女娃子,年纪倒是不大,可相貌嘛,实在叫身为男人的小二浑身直打颤。他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用这么破的马车,小姐肯定家世艰难,用个丫头自然是越便宜越能干的好。眼前这个丑八怪肯定是倒贴才进小姐家为奴为婢的。
小二眼巴巴的往帘子里盯着,可直到丑八怪跳下马车,大踏步随人群往里走,也不见小二心心念念的小姐出来。
“前面那位公子!”他不由轻声喊着正要踏进门的公子宗翰,然后不好意思的一溜小跑到了近前,赔笑道:“公子,还请公子劳驾,把里面的小姐叫出来,不然咱们没法子送马车进后院不是?”
凝萱一听小二张嘴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倒是公子宗翰丈二摸不着头脑。
“小姐?”公子宗翰翻了个白眼,一指凝萱,“不就是这个?”
小二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西瓜,他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左眼里都是俏郎君的样子,右眼却偏偏装进了一个比陈家三小姐还要叫人不堪入目的女人。可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鲜花自然不是凝萱,牛粪也绝非叫小二无比同情的公子宗翰。
怀着对俏郎君的无比同情,小二的热情中带了几分怜惜,连锦衣公子等人都察觉到了此行到仙客来,似乎什么地方不大对头,然而叫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锦衣公子等人又摸不着要点。
大厅中人来人往,吃饭喝酒的都是些没有大钱,但家境还算不错的小买卖人,里面更不乏行走到此的商人。正堂中间建有一座高台,上面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正口若悬河的说着前番十八半坡里的精彩战役,经过说书人绘声绘色的修饰,里面的大顾将军简直犹若神明。可更叫大家拍手叫好的却不是驻守眉州的两位少将军,而是宿元里自己的英雄,恪亲王世子赵煦。
锦衣公子等人不由得驻足,正好将往来端菜的过道挡住了半面。
小二虽然有心提点,可又担心得罪掌柜的贵客,便只能笑着解释道:“公子们要想细细的听,不放在单间里请李大爷亲自去说,李大爷可是我们仙客来的镇店之宝,每每说出的段子又新颖又独特,好些商客们不远万里来,就是为了过足这个听书的瘾!”
小二刚吹嘘完,忽然身边传来一阵低笑,小二扭头环视,扫了半圈才在“丑八怪”凝萱的嘴角捕捉到一抹笑意。小二心下不悦,“我说这位姑娘,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凝萱笑意不减,反有绽放的趋势。小二有些发怔,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觉得这死丫头笑起来有点儿,有点儿可人?
小二想到此,陡然打了个哆嗦,语气便重了几分:“姑娘嘲笑李大爷,就是嘲笑我们仙客来!”
凝萱眼见公子宗翰眼皮直跳,就几日来的观察,她明白那是烂人发怒的先兆,凝萱忙打断道:“不敢嘲笑店家,只是听了台上的李大爷有句话实在好笑,不禁叫人莞尔。”
第一四九章稻草
小二很是不屑的在心底碎碎念道:凭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丫头,能听出什么笑料来。依照他来看,根本就是丑人多作怪,找个机会就想吸引起前面几位富家少爷的注意力。好没羞耻的一个丫头!
小二斜着眼眉,“呦,看姑娘的样子怎么?还是个博学的人?”小二大拇指往右脸颊后面一伸,颇感自豪的挺起了胸脯:“咱们偌大的宿元城,要说最有学问的,还当属陈家大小姐,我是一番好心,奉劝姑娘几句,有些话当说,有些话还是少说的为妙。”
公子宗翰没有来一阵心烦,觉得眼前这小子实在是聒噪,声音里就带了几分的不悦:“小姐说了一句,你倒好,倒有十几句在这里堵着。我看你这买卖是做的腻烦了,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倒要瞧瞧,他是如何教导手下的!”
小二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位俊俏公子会挺身而出,自己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周围一并过来伺候的小二们纷纷向他投去了自求多福的目光。仙客来在宿元城的声名鹊起,靠的不仅仅是奢华的排场,更重要的是态度恭谨,伺候的小心翼翼。这位小二哥半个月前才进店里帮忙,据说是二掌柜的一个远方亲戚,因为关系,早就不得众人的喜欢,如今见他落难,岂有不踩一脚的道理?
正当大家在这里等着看热闹的时候,凝萱却淡淡一笑,轻易化解了小二的尴尬场面:“小哥说的什么陈家大姑娘,小女子并不清楚,只是我听上面那位李大爷讲到十八半坡战役。却有个不解。”凝萱话语一顿,果然吸引住了周遭所有视线。有人审视,有人不解,更有人带着不屑的嘲讽。
凝萱丝毫不理会,仍继续道:“按说书人所说,这位宿元城驻军的赵将军引了泗水北上,又请当得道高僧日夜念经,使得天降暴雨,洪水泛滥,这才在十八半坡用水围困住了北齐残兵。小女子说的可是?”
小二稳了稳心神。正欲作答,身后早有宿元城里的看客高声应和:“极是!极是!”
凝萱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神情,右手的手指捻在一处,成了一朵小小的梅花。不断轻叩左掌的掌心:“这就奇了。泗水与十八半坡有数十里之遥,远远不及雍水来的近,为何赵将军舍近求远?放着浪花更汹涌的雍水不用。而是选择了泗水?况且这里还有疑问,这样大的引水工程,难道北齐人会一无所知?竟成了猴子一样被耍?或许李大爷书中总有夸大的成分吧!”
小二没听明白凝萱什么意思,在他看来,赵将军的英明神武根本不需要多加解释,怎么这臭丫头偏要起了质疑?
小二没读过什么书。听不出来也属于正常,可在场的不乏精明人。凝萱话里的弦外之音并不难解。泗水是宿元城外的大河,雍水是眉州的环城水路,攻打北齐,大败其在十八半坡,自然是引雍水的可能性更大些。
凝萱字字句句都透着这位赵将军抢功的深意。
锦衣公子等人一听,不禁莞尔一笑。凝萱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的神态,但见笑容浮现,心里就多了几分底气。那帮家伙一定以为自己是顾将军的妹子,所以不忿才要辩驳。其实凝萱的本意是在这家宏大的酒楼里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褒扬眉州的两位顾将军,贬低戍守宿元的赵煦,为的就是让人传的纷纷扬扬,最好能进到赵煦的耳朵里。
死马当活马医,凝萱与碧潭擦肩而过,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碧潭一定会尽快的往眉州赶,进宿元的机会少之又少。而据她观察,锦衣公子等人又似乎有意停留在此地。凝萱凭借一人之力根本不能离开,不免把希望寄托在赵煦身上。
坐在正堂大厅里吃饭的客家都是小买卖人,虽然凝萱的话羞辱到了宿元现在的守军赵大人,可望望这个丑八怪周围的几个锦服少年,大家都叫不准对方是什么来历,或许是眉州的校尉呢?这个时代,民不与官斗,没多久,大家该吃茶的吃茶,该听戏的听戏,竟不像前番在茶寮里一样有人跑来出头。可把凝萱气的,一个个吃的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怎么胆子都和蚊子似的大小?
真真是可恶!
凝萱气的一拍裙角,从人群里往前挤,直奔后院客房。公子宗翰被撞的险些一个趔趄,“这疯丫头,置于嘛,不就是”
锦衣公子轻声呵道:“慎言!”宗翰讪讪的摸了摸下巴,乖乖的闭上了嘴。众人随着小二往内院去,且不说老掌柜的如何出来招呼“旧友”,单说凝萱进了客院,早就两个干活利落的婆子上前伺候,这二人干干净净,一看就招人待见,个子高挑的那位不大言语,闷头往浴桶里倒水,个子矮小的那位,从凝萱进来,这嘴就从没消停的时候。絮絮叨叨,偏说起话来都是本地的风俗人情,正中凝萱的下怀。
“这位妈妈,刚在前面听说书人的意思,你们宿元城里的赵将军很是厉害?”
矮个子妈妈正为凝萱卸发髻,一听此话,忙道:“姑娘说的一点没错,赵将军就是我们本地的活神仙,咱们宿元能有今儿的富庶,可不都是他老人家的功劳!”
凝萱从模糊的铜镜中看着婆子不禁笑问:“这位老将军想必是久经沙场,要不然也不能有此卓越的见识。”矮个子妈妈闻言哈哈大笑:“瞧姑娘,哪里是什么老将军,倒是个少年将军,我们说他老人家不过是显得恭敬罢了。那是京城里的贵人儿,未来的恪亲王!咱们宿元百十年来只出过一位郡王,说不得将来就出一位亲王!”
高个子妈妈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将半人高的浴桶填满,闻得同伴的一席话,不禁低声道:“就是亲王,那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