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打小在廉国府长大,历来都是别人巴结着魏家,连长春宫的老祖都不敢放肆,一个小小的流云庵,竟敢用这样放肆的语气。王妈妈和大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就想在今日发泄出来,还没等撬动嘴皮子,就被五姑娘抢了个先。
凝萱长声一叹道:“明月师傅应该听说过,我母亲原就万分敬仰孝慈师太,知道师太每日晨间在此做功课,为表示恭敬,所以特来药师殿祈福。明月师傅虽然博览经书,有句话却并不为小女子赞同。”
明月来流云庵这段日子,将附近乡邻女眷糊弄的五体投地,没有一个真心拜倒在她脚下。明月面露不屑的瞪了凝萱一眼,黄毛丫头一个,还想指出自己的缺失?
明月冷笑道:“好啊,贫尼洗耳恭听。”
凝萱盈盈一笑:“明月师傅说流云庵中观音殿的菩萨最灵,小女子却以为,这话大大的不对。佛祖怎会分高低贵贱?只要能庇佑世人便是真佛,《高渊奇志》上记载,秦穆宗十八年,高渊遍地饿殍,全是因了瘟疫惹得祸患,彼时出了一位救苦救难的神医,人都说他是药师佛转世,疫情过后,高渊人在东阳山修建了药师阁,数个王朝下来,当地香火仍旧鼎盛异常。小女子以为,普渡众生乃是佛祖慈悲,当日高渊受难,观音大士怎能不知?只是百姓们愚钝,只记得了药师佛的好,却忘记了佛爱世人的道理。”
明月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众人惊疑,忙向后看去,就见昨日同路而来的李红袖正扶着个半百的老人缓步走来。
明月颜色一肃,几步就迎了上去,甚是恭敬的说道:“李夫人何时到的京城?也该叫我们先得了一声消息好打开山门去恭迎。”
凝萱暗下打量对面的老人,哪知对方一面应答着明月的话,另一面就戳刺般的往自己身上盯
第九十章神宗
凝萱虽然不认识来人,可看对方和李红袖近亲的样子,再加上明月喊她“李夫人”,凝萱差不多就知道个大概了。只是叫凝萱没料到的是,王妈妈竟对此人有所耳闻。
王妈妈微微侧首,贴近了凝萱后一躬身:“可真是冤家路窄,姑娘小心些才是。”
凝萱仍旧笑着看远方,只嘴皮子稍动:“妈妈何意?”
王妈妈一扭身,背对了李红袖等人压低声音道:“来人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生母,当年我在国公爷身边伺候,那会儿小夫人还在,她在老国公爷面前整夜的吹枕头风,就给国公爷找了个寒门出身的媳妇,连婚帖都交换了。可谁知老国公猝死,小夫人丧子失势,对方来问婚讯,国公爷根本就不承认有这么一桩婚事,还和陈家小姐结了亲。”
凝萱了然,绽出一抹假笑:“想必李老夫人就是先前的婚配?怪不得这么阴恻恻的看着我。”
这厢明月已经领着李老夫人到了近前:“李夫人,这是廉国公的孙女,专程来咱们庵里给长辈们祈福的。”
李老夫人惊疑:“我记得廉国公向来身体康泰,莫不是哪里不好了?”
凝萱笑道:“见过李夫人,多谢您的挂念,长辈们一向大好,不过是晚辈自作主张来此烧香还愿的。”
李老夫人闻言,当即将凝萱上下好一番打量,这回可是明目张胆的打量,良久才笑道:“好孩子。你祖父倒是个有福之人,能得你们的孝敬。”
明月身后的老尼眼看着被李夫人主导的一切,不由得心下焦急,忙重重咳嗽了一声,明月对师姐贸然打断李夫人说话很是不慢,正要训斥,李夫人忙揽到:“我此番回京城,一是看看家中儿女,二来也有要紧的事儿和明月师傅商议。”老尼吓得像只沾了水的老鼠,李夫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完,倒如同要找老尼秋后算账似的。
明月沉声“嗯”了一句,将手里的念珠朝右腿的新袍子上蹭了蹭,这个异常微小的动作却被凝萱紧紧的盯住。
宋嬷嬷从出了药师殿就觉得姑娘哪里不对劲儿,这会儿感觉更强:“姑娘。你看什么呢?”
凝萱没敢作答,而是紧紧的握住了宋嬷嬷粗糙的大手,宋嬷嬷一暖。此刻她纵然有千百种疑虑,可现在都化作了青云。
明月和李夫人与凝萱等人客气的道了别,老尼奉命领着凝萱顺着山石路往下,直奔流云庵里另一处不可不祭拜的地方。大雄宝殿。
她们刚一离开山路,明月就屏退了众人。李老夫人被孙女红袖搀着,冷色看着凝萱消失的方向:“魏家的人来做什么?”
若有旁人在场肯定会惊疑,李老夫人不过是流云庵的客,可对着明月师傅的时候,竟像是上峰对下属发号施令似的冰冷,更奇怪的是,冷傲的明月小师傅连半个眉头都不眨,认认真真回答道:“前辈忘了,魏家的三夫人和孝慈那老货交好,这个魏家五姑娘就是宋老太太的外孙女。”
被口称前辈的李老夫人哼道:“孝慈统共就那么一个可托付的人。如今我们看管住了她,又见不得宋老太太,她被逼急了。肯定会另辟蹊径。”
明月喏喏一点头:“晚辈也是这么想,所以魏家来人的时候我便没有推却。就是想看看孝慈会不会借着机会将东西偷渡给这个魏凝萱。果不其然,她们竟会这样迫不及待,明知我们死盯着,却还想铤而走险。实在是愚不可及。”
李老夫人大笑:“他们若是聪明,我等如何在宗主面前效力!”
明月闻得“宗主”二字,顿时肃然起敬:“此番为了锦盒拖沓至今,还请前辈在宗主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李红袖还是忍不住插话道:“祖母,这锦盒到底是什么魔力,竟引得众相追捧?您这么急切的叫母亲和小叔她们来流云庵接您,可到了之后您反而驻足不前,难道都是为了这个锦盒?和魏家这个五丫头又是什么关系?”
明月没有答话,而是加快了对念珠的掐算速度。李老夫人看了看明月,见对方没有任何异议,她一想到将来自己衣钵无人可接,看了看漂亮满是福气相的孙女,李老夫人正想贸然开口,忽的瞥见明月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老夫人霍地转变了口风。
“红袖,你到前面去看看你母亲,她身子虚,拜佛时间不宜过长,”
明月懊恼自己露出破绽,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撑。
李老夫人冲一步三回头的孙女摆摆手,直到对方再也看不见身影,她才冷着脸看向明月:“穆玲,你是宗里的新人,当年要不是我命人将你从乱坟岗子里掏出来,只怕你连块祭拜时候的碑文都没有。”
“前辈再造之恩,明月没齿难忘。”
李老夫人冷笑道:“明月哼,看来你真是做尼姑做久了,连本名都不屑于再提。”
明月,不,应该说是穆棱,她被李老夫人揭破伤疤,根本不想回忆从前贫瘠的生活,她现在不是什么小乞丐,不是滥赌鬼的女儿,更不是窑/姐。她现在是京城第一尼姑庵的新住持。
可明月乍对上李老夫人冷冰冰的眸子,她又害怕,只能按捺住羞愤说道:“请前辈指点。”
李老夫人虽不大满意明月的态度,但忌惮来之前宗主说的话,便只能说道:“宗主有命,叫你好生管着流云庵,宗里日常开销不少,你这里走银子容易,所以一定要把流云庵壮大才好。这其二,也是最最要紧的。传来消息,皇上俨然听闻太后手里有锦盒的秘密,只怕已经预备派人来的事宜了。皇上重用太子,为叫太子顺理成章的继位,定不能允许皇后有污点,那么先太后积攒下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曝光。咱们宗主辅佐的是皇贵妃,如今皇贵妃被幽禁,想要东山再起,就一定要把锦盒弄到手,到时候太子生母的恶行被赤条条的摊在众人面前,看谁还敢信赖太子。”
明月忽然惊叫道:“不好!我知道皇帝派了谁来流云庵了。”
第九十一章老尼
老尼说是领着凝萱等人去大雄宝殿,其实不过是在大殿的门口转了两转,王妈妈为此还搭上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虽说这钱是魏家老太爷亲自拨的吧,但到底叫王妈妈看的肉疼。
此刻,王妈妈一脸不忿的看着笑槐把自家带来的食盒往出捧,暗骂这老尼姑彻彻底底的一个吃货,还敢自称是佛门清净地的虔诚者,真真是笑死人了,也亏得五姑娘那样的礼遇她。松露禅院里那棵虬枝遮天的巨松下有石桌石椅,老尼涎着脸在这里蹭吃喝,拉着凝萱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偏说的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她们姑娘一问孝慈师太的事儿,那老尼姑就学小戏子似的插科打诨,没半句正行。
王妈妈拉住正欲踏出禅房的笑槐,板着脸掀开食盒,见里面整整齐齐上下三层共八样京果,藕粉翠绿,色泽鲜亮,味道喷香,可把王妈妈气坏了。
“真是个呆子,快收了,另叫人送些寻常的糕饼来。”
笑槐笑嘻嘻的附在王妈妈耳边嘀咕了两句,王妈妈眼睛一亮,侧首嗔着笑槐:“你这个促狭鬼,偏这样会捉弄人,小心外面那老尼姑知道,和你不依不饶。”
笑槐不以为然的一哼:“凭什么?是她自己要吃咱们府里的东西,又不是我强逼着,况且咱们家糕饼里都是粘着荤油的,便是姑娘的份例,那老尼姑也没资格去惦记。”
王妈妈从食盒里捡出顶层的一块莲蓉甘露酥放到鼻尖前细细的闻,淡淡的莲蓉味道,伴着香喷喷的酥油。王妈妈抿着嘴笑,缓缓将那块莲蓉甘露酥放进了食盒中:“拿出去吧!”
笑槐与王妈妈不言而喻的相视一笑。大步出了禅房。那老尼打笑槐刚一进入视线便紧忙上来接过食盒,嘴角也咧开了,口中不住的夸赞道:“虽说出家人忌贪食,可姑娘不知,你们国公府里的糕点特别的香甜,三夫人以前来的时候是常带的,贫尼那会儿跟着师傅,总能得三夫人照拂,谁承想那样好的太太,说没就没了。只可怜了我们五姑娘!”
老尼说着说着就噼里啪啦的掉下眼泪来,但只别看她的模样,抱着个又大又厚的食盒说不出的别扭。
凝萱勾起一抹苦笑:“多谢师太还挂念着我们家夫人。如今能做到明智师太这样重情重义的,确实不多。”
这个叫明知的老尼被夸的熨帖,笑槐趁机赶忙帮衬着将食盒打开。一面深劝明智吃东西,一面附和道:“姑娘,要我说。孝慈师太很该将大权交给明智师傅来打理,论资历,论品性,那个明月怎么能敌明智师傅。反正我最是不服气的!”
明智恰巧正往嘴里塞那块莲蓉甘露酥。闻言噎在了嗓子眼上,咳咳猛一阵咳嗽。
凝萱眼见着笑槐脸色都变了。忙将视线放到莲蓉甘露酥上,趁着众人去轻拍明智老尼的后背,凝萱用手戳了戳余下那块莲蓉酥,借着拭汗的功夫轻添了下手指尖。这一下,凝萱不由得大皱眉头,她的舌头向来刁钻,荤素自然分辨的清楚,这糕分明不是自己往日所吃的素点心。
看着明智几乎将苦胆咳出来,凝萱也暗怪笑槐的鲁莽,只怕这里少不了宋嬷嬷的推波助澜。
凝萱温笑着看向明智老尼:“明智师傅。你看,我们家这丫头没轻没重的,得罪了师太。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凝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逗坏了明智:“咳咳看魏姑娘说哪里的话,贫尼高兴还来不及。这位小施主夸赞了贫尼,都是贫尼的福气。”
笑槐想也没想,从食盒里又捡出了一块杏花形的玫瑰蜜汁糕:“笑槐原是个粗使丫头,都是姑娘抬举了我,这蜜汁糕是我亲手做的,若师太不嫌弃,权当是笑槐的一片心意。”
凝萱、王妈妈眼见不错的盯着明智,就见明智老尼毫不迟疑的接过那满是荤油熬成的玫瑰汁甜糕,三两口进了肠肚。
凝萱渐渐收起了对流云庵里仅剩的那点敬意。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地方,正儿八经的尼姑连荤食素食都分不清,外面小子说混进来就混进来,凭她们也敢妄称流云庵是京城第一宝刹?
凝萱早听人说过,出家人但凡沾惹一点荤腥,非要吐个肝肠寸断,以示戒律。可瞧瞧眼前这位,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红木食盒也一并塞进口中。打死凝萱也不敢相信这个明智师太是地地道道的尼姑,只怕流云庵里的女人们难守清规啊!
老尼明智扫进去两层糕点,犹恋恋不舍的看着下剩三四块枣泥金丝糕。凝萱忙道:“笑槐,剩下这些一并包了起来,明智师傅走时记得带去。”
明智连连摆手:“哎呦,魏姑娘实在是客气,那,那贫尼就笑纳了。”
“明智师太,有一件事儿,凝萱就是想不通,你若方便”明智老尼将笑槐递来的油纸包塞进了里怀,冲着凝萱露出半口黄牙:“魏姑娘纵是不问,贫尼也能掐算出你的心中疑惑。”
凝萱笑道:“哦?师太果真神人也!”
明智老尼有些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