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子摇头苦笑:“你们这哪里是叫我出主意,分明就是想叫我在陛下面前说话。换了平日,你们告什么状,我不过给你们遮掩遮掩就罢了,可这会儿……”
小宁子往养心殿的方向瞧:“陛下正起火呢,现在去可不是明智之举,世子妃也太没了成算,您就是叫上大公主亦或是世子中的任何一人,也比你单独来的强。”
凝萱镇静的出奇,对小宁子的担忧只表示了谢意,“宁公公还是为我禀告一声吧,有大公主或是世子在,陛下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小宁子不吭声,犹豫良久:“世子妃确定要这么做?您现在反悔来来得及,咱家找几个人将三皇子送到偏殿去,等她醒了,劝慰上几句,只怕三皇子妃就消气儿了。”
他见凝萱执意不肯,只能叹着气将人往养心殿领。远远就见刚才当班的几个小太监跪在大殿外,无一不瑟瑟发抖,里面偶尔传来咆哮声。
其中一个小宦官见了宁公公,哭着跑了上来:“师傅,你刚走兵部就送来了折子,万岁爷不知道恼火了什么,正在里面大发雷霆。钟公公因端水端的迟了些,已经被殿前侍卫给押了下去。”
小宁子心沉抑抑的,钟公公是比自己进宫还早的殿前伺候,跟了万岁爷十多年,虽然不得圣宠,但也是养心殿里不倒的常青松。现在说被押下去就被押下去,怎么不叫这一干伺候的人心寒?
御前侍卫……落在他们手里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小宁子反转身,正色看着凝萱:“听了这些你还打算一意孤行?”
凝萱轻轻一笑,冲小宁子微微欠身:“请公公向里面通禀。”
德宗坐在龙椅上,越看这满地的狼藉,心里越是吃火,他自比千古一帝,半生来历经无数磨难。与政敌的较量之中屡次获胜,德宗将这一半归功于自己的英明伟略,一半归功于上天的庇佑。就像长春宫老祖说的,他乃是老天遴选好的皇帝,别人就算绞尽脑汁,用尽一切手段,也不能逆天而行,可德宗半生要强,却在儿子上面不如他的弟弟恪亲王。他但凡有煦哥儿那样的儿子,何必还在这里发愁后继无人?自打太子妃死后,太子整日疑神疑鬼,唯恐别人害了他,虽然强硬了些,但终究是泥做的土墙,叫德宗难放心将大业交到他手上。老三小主意多,大主意却没一个,别人说什么,他立即就信了,若不是这个,何至于落到现在的田地。
莫非真要将老四捞出来?
德宗头腾的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正要召唤小宁子进来伺候,小宁子却先伶伶俐俐的小碎步跑了进来。德宗心情微微转好,别看小宁子跟着自己的时日不长,但比那些皇子、妃嫔们都忠心。
“陛下……恪亲王世子妃在殿外求见。”
德宗一皱眉:“跟着谁来的?”若是跟着大公主,八成是为小皇孙的事儿,若是跟着廉国公,多半为三皇子。可无论为哪一个来,德宗都不愿理会。“就说朕不舒服,叫她回了吧。”
小宁子没动地方,为难的看着德宗:“万岁爷,其实……其实世子妃是和三皇子妃来的。”小宁子瞄着德宗的神色,将事件添油加醋倒豆子似的都倒了出来。
“世子妃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去告诉世子,又不想连累王府,就自己来负荆请罪来了。”小宁子故意停了下来,确定德宗没有震怒,才又继续道:“世子妃挺个大肚子,魂儿都去了一半,要不是她的丫头扶着,只怕连站也站不稳。”
小宁子见德宗脸色越来越怪,心中警钟大作,知道自己给魏凝萱说了太多的好话。他能在德宗面前有今日的体面,一是容貌上占尽便宜,二是竭尽可能的奉承,这第三……就是小宁子很少,或是从不为某位皇子讲情,即便讲情,也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小宁子忙俯身在地上,脊背几乎与地面贴平:“奴才多嘴了。”
德宗本要敲打敲打他,可心又一时软了,随意摆摆手:“去叫进来吧,权当看在你的面子上。”
小宁子一脸的不敢相信:“万岁……”
“如今朕身边的人去的去,死的死,也就你还能对朕说几句真心话,罢了,以后不要再出格就是。”这是德宗最后的警告。小宁子出大殿的时候后背被汗水浸湿,拉着魏凝萱就往一边走:“陛下大约是猜到你我之间有交情,只怕今后不能在明目张胆的帮你了,待会儿进大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世子妃自己可得精明着点儿,别都无所谓的样子,陛下最看不惯人清高。”
凝萱见小宁子这个狼狈劲儿,打从心眼里难受,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当年在流云庵,凝萱也几乎是半被强迫的帮了妙宁,后来往宫里不断送银子接济,也都带了浅薄的目的。要说还情,小宁子早就不欠自己什么,反倒是她……借了宁公公许多力。
凝萱正色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公公这一番辛苦。外面三皇子妃这儿还需公公亲自照看照看。”免得她在里面说了一半,三皇子妃又疯子似的冲进去,白白浪费了宁公公这一番用功。
凝萱背着人群,将发丝故意弄的狼狈些,走进大殿的步子远远看着也颤巍巍的踉踉跄跄。
德宗忙叫人给她看座,凝萱小声委屈道:“臣妾是有罪之身,不敢坐。”说着还要往下跪,德宗见他肚子鼓的西瓜似的,换了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若是在自己的养心殿上出事,岂不晦气?他就板着一张脸,凝萱只能半推半就的坐了。
德宗喜欢赵煦,爱屋及乌,对凝萱也没什么恶意,况且当初是他册封的魏凝萱去做君山县主。德宗淡然道:“三皇子妃虽然做事莽撞,但其情可原,倒是你……你与三皇子乃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不肯帮他一帮,反而打晕了三皇子妃?”
凝萱一听这话,急的面红耳赤,说着就要站起来。德宗一喝:“坐下。”
凝萱只能讪讪的重新落座,“臣妾不是不想帮三皇子,可世子爷才教训过臣妾,叫臣妾只做好赵家的媳妇就是,男人的事儿岂是我这妇人之仁能理解的。到时候不但不能起好作用,反给人帮倒忙。就拿臣妾的二姐夫来说,臣妾听二姐姐哭诉,心里就受不得,请世子爷去帮忙斡旋斡旋,反而被申斥了一顿。”
德宗捋着胡须轻笑:“煦哥儿说的句句在理,你是皇家的儿媳,自然该以大局为重。”
“臣妾愚钝,一开始犯了大错,还好世子提点着,今日王爷与世子均不在,我见三皇子妃的模样,全没了主意。她和臣妾的丫头动手,众人都知道三皇子妃也是有孕的人,只能苦苦防守,是臣妾的老家仆,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
凝萱还是应景儿的跪了下去:“请陛下责罚,否则臣妾心中愧疚难安。三皇子妃至今昏迷未醒,若是有个好歹……臣妾对不起三皇子殿下。”
悲切切声就在耳边,德宗的思绪不由得跟着凝萱的话走,他忙喝了外面的人:“快去请太医为三皇子妃诊治。”
凝萱心中一沉,到底还是在意。
养心殿的偏殿里常年有当值的御医候着,以防不测。老太医好脉相,隔着锦帕笑道:“三皇子妃底子好,不妨事,陛下不用担心。”
凝萱多打量了这老太医几眼,事关皇家的子息,他难道不用看的更仔细些?凝萱正心中犯疑,惊见老太医趁着皇帝不备,偷偷向自己眨眨眼睛,顿时醒悟过来,赶紧回以一笑。
“嗯……”几声低低的嘤咛,三皇子妃正悠悠转醒。凝萱抢先众人一步走到三皇子妃的枕榻旁,关切的轻喊:“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你可醒醒”
三皇子妃眼前模模糊糊一个身影,等瞧清来人,三皇子妃勃然大怒,整个人从床榻上弹了起来,指着凝萱的鼻尖就是破口大骂,言辞污秽不堪,叫坐在不远处的德宗可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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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 怀疑
三皇子妃昏迷前死死记得是魏凝萱的婆子打伤了自己,待幽幽转醒后,下意识的当这里仍旧是恪亲王府,加上昏昏沉沉一心只想去报复,三皇子妃哪里会注意到魏凝萱身后的德宗陛下?
德宗这么大的年纪,身边不是当世大儒,就是说惯了好话的宫廷小人,还不曾见过谁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口出污言秽语,更要命的是……这个人还是他亲自点选的儿媳妇。
小宁子在旁边轻拍德宗的后背:“陛下息怒。”
息怒,说的轻巧,怪不得老三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却成了今天这个鬼样子,分明就是他媳妇无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怪祖宗说过,女人误国。德宗脑门前的青筋突起,“朕原本还当世子妃夸大,看来众人所言都是不虚,你确实不配做赵家的儿媳妇,既这样,等生了孩子就送到皇陵去为祖宗守灵,叫老三也清静清静。”
三皇子妃正骂的解气,忽然听见魏凝萱身后传来一阵男子的浑厚沉音,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公公德宗时,三皇子妃怪叫一声,瘫倒在地上,指着凝萱不会说话。
凝萱要上前去扶,三皇子妃却不知好歹,甩手将凝萱挥到一边,下的力道不是普通的大,险些没仰翻。如果在恪亲王府的时候,三皇子妃只恨凝萱三分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对凝萱只恨不得抽筋扒皮才能解她心头之愤。
“求父皇给儿臣做主,恪亲王世子妃对我心怀恶意,与王府内企图伤害儿臣肚子里的皇孙。”三皇子妃声泪俱下,模样好不可怜。只是她越是做的委屈,德宗越是厌恶。试想,刚刚才见识了河东狮吼,转眼间就成了小白菜……这种变化谁受得了?
况且,她又不是德宗的哪个要紧得宠的姬妾,何必怜香惜玉?
德宗这人,打心底里的自私,他连亲生儿子们都能说抓就抓,说审就审,更别提只有名分上的儿媳妇了德宗皱眉道:“朕瞧分明就是你在作怪,好好的皇子妃不当,偏学小家子气闹的欢实。叫丽妃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好儿媳”
小宁子为难的看看德宗,又看看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一脸乞求的回望过来,德宗脸一板:“还啰嗦什么,难道叫朕亲自送你不成?”
小宁子只能去传丽妃娘娘,今时今日的丽妃娘娘过的很不好,脸色憔悴不说,眼袋肿了厚厚的一圈儿,仅有的那点姿色也跟着烟消云散,她早从传讯的宦官那儿听说了三皇妃的情况,却淡然道:“陛下做主就是,只要给三皇子殿下留个子息就成。臣妾愚见,不敢妄自开口。”
德宗不气反笑,丽妃进宫多年,刚承宠的那会儿,也是根水葱的模样惹人疼爱,可惜德宗那会儿正宠皇贵妃朱氏,在皇贵妃的比衬下,丽妃是事事争不过,样样抢不过,唯独拿得出手的……就是先一步生了儿子。
然而现如今,儿子被关押里起来,身为母亲的丽妃再没有擦脂抹粉的心思,对身为皇帝的万岁爷就像陌生人一样冷冰冰。毫不顾忌在场有这么多小辈看着盯着。
德宗自觉颜面受损,叫人将三皇子妃先送到偏殿里看押,又打发了凝萱等人,自己且会一会丽妃。
凝萱一出养心殿,丫鬟们就擦了擦冷汗,准备回家,凝萱脚跟一转,“先不忙着回家,请宁公公给我们派个激灵可靠的人,我要去东宫瞧瞧。”
小宁子才要开口劝,只一想到皇帝对他的警告,小宁子讪讪的住了嘴,打发了自己的徒弟带着凝萱等人上东宫。一路上,凝萱轻松套来了小黄门的来历,小黄门心中顶佩服宁公公,出养心殿之前,这小黄门就留心到师傅待恪亲王世子妃不一般,所以越发的奉承了起来。
他讲的正到高兴劲儿,忽然觉得方向有些不对:“世子妃娘娘,这路不是往东宫方面去的。咱们可走错了道儿。”
凝萱暗道:没错没错,去什么东宫只是幌子,来这儿才是正经目的。凝萱仰头望上看,高可参天的摘星楼正傲视整座皇宫内苑。凝萱眯着眼睛,远远指着摘星楼上的人:“公公,那些人不穿太监的衣裳,却是什么来历?”
小黄门顺着凝萱的手往高处看,恍然道:“原来世子妃说的是他们他们就是长春宫老祖的座下弟子,因老祖对陛下说,想要超度就要站在高处,万岁爷特准了长春宫的人在摘星楼上做几天法事。”
凝萱连忙往四周看,东北方向,一座宫殿雄伟壮观,和摘星楼遥遥相望。雕栏玉璧,鹅黄琉璃瓦,琳宫绰约,桂殿巍峨。不是东宫还会是哪里?
东宫闹鬼……摘星楼石栏坠落……
东宫?小皇孙
这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都说真真假假难分辨,小皇孙若是残废了,谁能得利?
小黄门见恪亲王世子妃的脸色不断变换,试探的问道:“世子妃,咱们可还过去?”
“啊呀,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