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眼瞥了眼花四娘那惊愕得仿佛可以塞下两个生鸡蛋的嘴,雁雪蹙了蹙眉,不悦的问:“怎么了吗?”
花四娘立刻摇头,无比顺从:“没有没有,这样很好,很好……”
雁雪又嗯了一声,眼看着视察工作视察得也差不多了,她便旋身想下楼,可踏步前,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花四娘云淡风云的道:“包夜一晚上三千两,看着仇钰要包几晚上,回头一次性跟他算清。”说完,莲步慢移,只留下一片纤白的婀娜背影。
望着那一抹素白消失,花四娘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幽幽的望着楼下其乐融融的一片场景,认真的嘟囔:“本性之所以称为本性,就因为它磐石无转移。”就好像主子之所谓贪财,那只是因为她是主子,是那个见钱眼开,视财如命,能宰两刀绝对不再一刀的的沈雁雪……唉……
刚下了楼梯,本打算转回后院再去视察视察,却不料一楼某间雅间门扉突然打开,接着,一个摸样乖巧,柔柔弱弱的小厮走了过来,对着沈雁雪便道:“请问是沈老板吗?我家公子有请。”13539077
雁雪冷眸随意扫了一眼那开阖的门扉,淡淡的道:“拉关系就不用了,我不喜交际。”说完就准备走。
那小厮强忍着抽了两下嘴角,却还是执着的上前一步,挡着她的去路,继续道:“我家公子只是有些事想问问沈老板,还请沈老板莫要小的为难。”
颦着眉,雁雪显然不悦了,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三分疏离,再次开口:“若是看中了哪个姑娘,对不住,不卖。”
那小厮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双秀白的拳头捏了捏,这次说话时,隐隐都能听到磨牙声:“不是讨卖姑娘,是别的事,还请沈老板拨冗半刻,费不了您多好时候。”
费不了多少时候也得费时候啊,脸上闪过不耐,她冷声道:“半刻钟一百两银子,若是你家公子肯付着谈话费,本小姐就肯与你进去。”
“你……”那小厮显然被逼急了,抬头就想说什么。
却听厢房内,一道温润和煦的男声适时的飘了出来:“小棠,请沈老板进来吧。”
那秀气小厮还想说点什么,却畏惧主子的威压,只得闷闷的垂下头,对着沈雁雪做了个请的收拾,可眼底却满是不悦。
既然肯付钱,那就另当别论了,雁雪当即不再矫情,两三步便进了雅间。
一楼的雅间没有二楼,三楼的雅静,不时还能听到大厅里吵杂,这样的房间,通常只是些无甚家底的普通男子所包,只图个简易的安静,因此方才雁雪提出半刻钟一百两银子时,她是断定对方不会应的,但对方应了,即如此,倒还让她有些诧异了。
而一进厢房,便见一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金袍男子端坐桌前,桌上放了两三样小菜,而他正端着酒杯,一派恣意的看向自己……雁雪也算阅人无数了,这万紫千红楼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却难得见到此男这种,仿佛只要坐在那里,便是天地的霸者般的轻狂傲慢。
颦了颦眉,她闲淡的落座,一脸公事公办的道:“时间宝贵,公子有话就说吧。”
对方却只看着她笑了一下,脸上露出悠然惬意的表情,轻描淡写的问:“沈雁雪?”
雁雪嗯了一声,也笑得客气:“公子直奔主题吧,少绕些弯子,你也少花些银子。”
那伫立一旁的小厮再也忍不住了,拔前一步就气势汹汹的吼道:“放肆,我们家公子做什么还用你教?”
雁雪眼角随意一晒,冷撇了那小厮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厮只觉得被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盯,登时后背发凉,脚下有些虚晃。
咽了口唾沫,小厮委屈的望向自己主子,却见那金袍男子只是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小厮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默默的退至门边。UO8d。
雁雪回首时,就见一双欣长白皙的手指继续把玩着茶杯,男子薄唇微掀,随意的道:“沈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也不乏我那弟弟为你甘冒奇险,连我这个做哥哥的命令,都胆敢违背。”
他弟弟?
雁雪似乎这才想起什么打量起眼前这男子的容貌,身长如玉,气质若竹,看来优雅和善,清雅若仙,实则狂傲不羁,霸气凛然,这样的男人,他倒想不出所认识的人中,有谁与他相貌性情相近的。
似乎看出她的迷惑,金袍男子只微微一笑,放下酒杯,翩然俊姿的道:“舍弟正是宋暮白。”
宋暮白?
雁雪沉稳的面色里顿时闪过一丝错愕,愣了足有三秒,她才迟疑的上下打量眼前这男子一圈,最后又停顿了十几秒,才试探的问:“你是……皇帝?”她没猜是别皇子或王爷,只猜是皇帝,那是因为她只知道皇帝是玥王的哥哥,其他的王宫贵胄,她一概不认识。
“大胆,见了当今圣上还不下跪行礼?竟还敢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不要脑袋了?”那小厮……不,是太监小棠子当即恢复血气,大大一喝,只觉得终于找回了皇上身边一等近身太监的尊严了。
雁雪扫了狗仗人势的小棠子一眼,再转头看向金袍男子宋暮衡,这一看,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宋元均那小王八蛋的影子,好吧,虽然宋暮白只说宋元均是他兄长之子,可是雁雪所能猜想的他兄长,就只有皇帝一个,所以她理所应当的把皇帝当做了宋元均的老子,也因此,一想到那欺师灭祖的混球竟然绑架她儿子,她顿时一股憋屈感压在心头,态度登时恶劣了,眉目微挑,张口就说:“是皇帝就回你的金銮殿摆谱去,这万紫千红楼里,我沈雁雪便是最大。”说完,豁然起身……
乍见她起身,小棠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口又斥:“你这女人好刁蛮,当真不要命了?这可是皇上,是皇上,真的是皇上……”深怕她不信,小棠子还强调好几声。
雁雪却仍旧一脸若无其事,回眸淡扫了同样一脸吃惊的宋暮衡一眼,突然冷笑道:“是皇上也要懂规矩,半刻钟一百两银子,眼下也过一炷香了,就算你七十两吧,我会将账目算在你们的酒菜钱上,结账时会有人提醒你。”说完,看也不再看两人一眼,径直准备拉门。
却不料身后的宋暮衡竟突然跟着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背影道:“沈姑娘不愧为女中豪杰,后日宫中有场冬宴,不知姑娘可有空拨冗参加?”
“我?”雁雪回头,纤细的黛眉挑了挑。
宋暮衡笑得一派温雅:“沈姑娘怎么也算是北江国栋梁之后,无论是身份还是名气,参加宫宴,都算合宜。”说到名气二字,他嘴角分明勾得深了些。
冷笑一声,雁雪哼道:“皇上倒是将小女子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若是皇上是觉得在下勾引你皇弟,那么简而言之,我对你弟弟没兴趣,你也别花心思在我身上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趁早找个门当户对的,给你家弟弟安个家,也省得他再来骚扰我。”说完,也不等对方说什么,雁雪便拉开房门,径直走了,徒留下望其背影怔忡不已的小棠子,与一脸莫名,神色微妙的宋暮衡。
房里静了好久,才听宋暮衡淡笑一声,轻声唤道:“小棠子,回宫。”
小棠子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跟上,可眼底却还是有些惊诧,那沈老板方才说被玥王骚扰?唔,玥王虽说才华不济,到底也是个王爷,而且还有皇上庇佑,这沈老板不过是个青楼老板,却口出狂言,皇上还邀她参加宫宴,幸亏她没同意,否则这样不伦不类的女人出现在宫里,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局面呢?
小棠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那彪悍的沈老板了,可一回宫,他家皇上就用格外温柔,格外清新的口气对他说:“小棠子,后日沈雁雪会不会参加宫宴就看你了,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小棠子差点哭了,望着主子那迷人无限的笑容,他只觉得那笑里藏的明明是个黑布隆冬的深渊,而他,现在就站在深渊的渊口,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但是,就算心里再不愿意,就算多想扎小人咒得那沈老板今晚就暴毙身亡,一死了之,可做的还是要做。
第二天一大早,小晴天就发现孤冷的大厅里居然坐了个容貌纤秀的小厮,小家伙是个冒险派,也不怕生,当即蹦蹦跳跳的走过去,从上到下睨着对方,迟疑的问:“贼?”
小棠子乍一看个可爱伶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朝自己走来,正想着这差事也不算太差,至少能看到个小精灵不是,可还不等他伸手摸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便听对方很不客气的吐出个极具侮辱性的单字,脸,顿时黑了一半。
捏捏拳,抵制住心底欲发的怒气,他咬牙切齿的道:“不是,我是在这儿等你们沈老板。”以为这孩子是某个下人或窑姐儿的私生子,因此他称呼了一声“沈老板”。
可小家伙一听是来找娘的,大眼睛登时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将对方打量一番,忍不住嫌弃的道:“追求?”
追求?打小就做太监的小棠子不太懂这民间的词汇,只下意识的摇摇头,心里嘀咕着,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在青楼里听到的词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晴天松了口气,这才晃晃悠悠在旁边坐下,一脸“哥们,有心思别藏着”的问:“你找她做什么?”
小棠子想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还可能是个下人,要说皇上邀请沈老板肯定自己就掉价了,便只面色平稳的道:“我家少爷请她明日到府参加晚宴。”
“你家少爷?”一心等着花一寒回归的小晴天立刻炸毛似的跳起来,双目瞪得圆溜溜的,踌躇一下才恶狠狠的道:“你家少爷是什么东西?我娘名花有主了,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娘这朵鲜花他已经决定插给花一寒那坨牛粪了,所以别人谁也别惦记。
“大胆,你这小孩满口胡言,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岂是你敢随便侮辱的,况且我是来找……等等,你叫沈老板什么?”
小家伙挺胸抬头,气势昂扬的吐出一个字:“娘。”
小棠子登时见鬼似的跳起来,退后好几步,才呐呐的张张嘴,颤抖着小手指无力的问:“你……你……你……你娘有儿子啦?”不是吧,玥王居然看上一个带着儿子的弃妇?或者寡妇?或者……有夫之妇?
小晴天白了小棠子一眼,懒得回答他的废话,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小棠子却仍是一副大受打击,晴天霹雳的摸样僵硬了好久,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回神,急切的凑到小家伙眼前,忙问:“那你爹是谁?玥王吗?”如果是玥王的话,那就没事了,那就没事了……
小晴天眉头一皱,表情有些迷糊:“玥王?”回忆良久,他似乎才想起玥王是谁,当即露出一脸嫌恶:“那个不讲义气,两面三刀的男人啊,我沈晴天这么机灵可爱,活泼天真,善良淳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和那个背信弃义,说话不算话的的宋暮白能有什么关系?你要再侮辱我,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宋暮白三个字在晴天心底的分量,绝对比蚂蚁还渺小。
小棠子黑线,不论这孩子如何贬低玥王的,但是清晰明确的意思便是他与玥王不是父子,那么……玥王真的喜欢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残花败柳?天啊天啊,堂堂皇族,堂堂王爷,竟然如此不堪,如此不堪……
小棠子大受打击,痴痴迷迷,脚步虚幻的往外走,他要回去告诉皇上,这个沈雁雪不是什么干净的女人,她连儿子都有了,玥王不能如此丢进皇族颜面的跟她在一起,他要誓死力鉴,要誓死力鉴啊……
当小棠子拖着半条命终于回到温暖的皇宫,并且疾言厉色,声势浩大的将自己今早的所见所闻,唾沫横飞,加油添醋的述说一便后,本以为自己主子会悬崖勒马,让玥王和沈老板彻底一刀两断,可皇上却只是幽幽的看他一眼,嘴角哧着越发明媚温煦的笑意,轻柔的说:“小棠子,明日申时若是见不到沈雁雪进宫,朕就把你这办不了事的奴才调到御膳房去收拾火堆。”
皇上为什么要执迷不悟,皇上为什么不能放下屠刀,及早回头?
小棠子很委屈,他一片丹心,却被皇上践踏于脚底,他悔啊,他恨啊,但是悔恨完了之后,他还是乖乖的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的挪向城门,小棠子只觉得屈原都没他冤,岳飞都没他惨,伴君如伴虎,他才是世界上最可怜最无助的人。
“咦,棠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小棠子木然的抬起头,便看到个容貌普通,一身侍卫装的男子,他眉心微皱,对于这种主动搭讪的,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搭理。
那侍卫像是也没看出他的不耐,只热诺的继续道:“属下是郭太妃身边当差的,那个……明日的晚宴,我家主子这两日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