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主街,横街的人流较少些,加之这边的商铺多贩卖文房四宝,书画字帖,这条较冷门的街条,大路行起来也较为宽敞。
只是拐头入了横街,宋元均小小的眉头却拧成一团,接着,就连素来面无表情的臣都几可不闻的抿了抿唇……因为两人看着眼前稀稀朗朗的人流,竟没从中看到他们要找的人。
“跟丢了?”宋元均口气有些不悦,他跟着曲十三学武也有两年了,加之以前在宫中时,也有教习师傅天天教导,武力虽不高,却也不至于跟丢个人,一时间,他只觉得丢脸得紧。
臣没说话,锐利的眼睛仍旧不放弃似的在人群中继续搜索……
“找我?”突然,身后一道稚嫩甜腻的童声兀的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便见个粉雕玉琢,精致玲珑的小娃娃,正噙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斜倚再墙壁上,定定的看着他们,眼底虽说悠然,却夹了一丝危险。
宋元均愣了一下,忍着胸口的疑虑,强颜欢笑道:“方才在街上看到你,便追了过来,怎么你倒落在后头了?”
这话本说得天衣无缝,若是普通的小孩指不定就给糊弄过去了。
可小晴天却没那么好打发,他如点漆般的瞳眸在两人间转了个圈,最后定格在臣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笑了一下,小家伙乐呵呵的道:“晴天好想大哥哥啊,大哥哥想晴天吗?”
臣没说话,站在宋元均身侧,他只犹如保镖般忠心耿耿。
若是往常,他不附和,晴天必定死皮赖脸的巴上去,挂在他身上喋喋不休一天一夜,不把人家弄得神经衰弱,记忆力减退,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今天,他却只是听着,随即唇角弯出一个闲暇的弧度,淡淡的继续道:“不想啊,也是,若是想的话,早该上前与晴天招呼了,我可是在街上至少停了三次,可你们却没一次上来叫晴天,只停在老远干看着,呵呵,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故意跟踪晴天呢。”
此话一处,宋元均一张小脸登时有些难看,他咬了咬牙,还是上前一步:“我有事与你说。”
晴天点点头,一脸天真善良:“看得出来,不过,我不想听你说……”说完,小家伙轻飘飘的回了个身,扭头就要走。
宋元均眯了眯眸,上前两步跟随,嘴上不禁道:“你担心什么?怎么说你娘也算我师父,莫非我还会害你?”
小晴天头也没回,边往前走,边轻描淡写的道:“你应该感谢你是我娘的徒弟,否则此刻你已经下了黄泉……”
“你……”宋元均青黑的小脸有些扭曲,近两年经历了太多事,让他原本活泼开朗的性子越来越阴沉,心智也越来越早熟,若此刻是在个普通孩子面前,他无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无论说话,行事都有大人的风范。
可眼前这人,明明比他还小两岁,往日里两人相处,也总表现得好像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是人间疾苦的稚龄童儿,可此刻,他却偏偏周身散发的气场,宛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让素来成熟机智的他,都有些惧怕了。
这孩子,还是以往见了他就傻笑着巴上来的沈晴天吗?
时而天真活泼,时而阴晴不定,这方面,这孩子倒是挺像那个人的,呵,原来不是没有父子天性,只是遗传到不该遗传的地方去了。
冷笑一声,他又是压住了火气,继续道:“你不是很喜欢臣吗?你不信我,也该信他,停下来,我是说正事。”
小晴天果然嘎然止住步伐,他回过头,小小的脑袋偏了偏,晶亮的眸子露出一丝迷离,憨笑一声,他才似笑非笑的睨着高他好几个头的臣,笑嘻嘻的说:“我是挺喜欢大哥哥的,不过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比起活人,我更喜欢……尸体。”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甜美。
果然,一听他说完,宋元均的小脸霎时又白了白,小晴天似乎对自己的话造成的功效很满意,咯咯的阴笑了两声,又转头继续往前走。
过了横街,再往横穿一条熙攘的大街便到城东沈府了,想必娘已经回府了吧,这外头不好玩,晴天还是喜欢回府跟掌管沈府财政命脉的库房财叔玩。
臣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前头越走越远的小身影,沉吟了很久,他才缓缓启唇:“你不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谁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仿佛在说“今晚我想吃回锅肉”一样,闲淡的就如在议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可这句话,却意料之中的,让前头的小身影霎时止步。
“生父?”小家伙回过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臣不再说话,宋元均适时的冷着面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听完后,晴天登时眯起了双眸,原本纯真的脸蛋也变得阴晴不定。
大街上人很多,很吵,此刻他耳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知犹豫了多久,只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同样冷静肃然的脸庞,滞了半晌,他才清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又即刻拧起小眉头,冷言警告:“事情最好跟你们说的一样,否则不管你们是谁,我一样杀。”
对于他的自傲,宋元均与臣都没吭声,只是须臾后,三人的脚步逆转,原本穿过这条大街便能回沈府了,三人却硬生生的越走越远,而直到雁雪发现儿子不见了时,已经是五个时辰之后了。
坐在沈府主厅的首位上,雁雪一双清澈水润的眸子此刻正危险的冽着,她双目环视,阴冷的目光从方骞。花一寒、宋暮白身上一一晃过,最后再投向静坐在一旁的沈炝、刘氏与沈安雪,霎时,寒冷的视线里射出一缕杀意。
“全府动员,势必找到小公子。”她的声音低沉有力,早已不是往日的慵懒清冽,却带了一丝沉重与警告。
刘氏冷笑一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顾着狐媚男人,连儿子都弄不见了,却对咱们发脾气,沈雁雪,你当真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的?”
雁雪没吭声,只冷冷的将目光投过去,唇角挽出一缕笑花。
这个冰冷的视线让刘氏没由来的心头一敛,却还是忍不住说:“我说错了吗?今日你将我们招来,自个儿还坐在首位,你当你沈家的主子?沈家的人都要听你调派吗?沈雁雪,容我提醒你,你只是个庶女……”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眼底明显闪过一丝轻蔑。
雁雪仍旧没吭声,只转而将目光投向沈安雪,沈安雪本正在幸灾乐祸,却猛地接触到她寒冷的视线,只觉得心头一震,唇舌经不住有些发颤,她就算再有心计,也到底没有武功,沈雁雪能轻易毁了沈云雪的手腕,便能轻易掐断她的脖子,因此她对这女人,是心存惧怕的。
雁雪收眸,眼底轻淡无波:“没关系,沈家可以不听我的,若你们希望沈安雪人头落地的话,就什么也别听……”她的声音悠悠散散,只是普通一句话,却猛地将气焰嚣张的刘氏一盆冷水泼过去。
刘氏阴鸷的眯起眼睛,咬了咬牙。
沈雁雪继续说:“沈府的兵卫,下人,丫头,甚至主子,全都动身给我找,若是找不到我儿子,你沈府就跟着陪葬吧。”
门外早已伫立多时的兵卫、下人们乍一听,自然心惊胆颤,这三小姐一句话就把他们全部都牵下水了,他们何其无辜啊?
方骞拧了拧眉,走到雁雪身边,目光柔和的出声安慰:“放心,小晴天不会有事的,我会找到他的。”说着,似乎就像伸手碰她。
雁雪看都没看他,只冰着一张脸,声色寒冽的径直道:“既然如此还不去找……”
这冷冰冰的一句话,霎时将方骞一腔热火浇熄,他纳了纳唇,终究还是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厅。
花一寒没说话,却也叹了口气,径直跟了出去,此刻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雁雪脾气正大着,只有找到小晴天才能消她的气,若是有时间与她说话谈心,还不如快点出去找人吧。
倒是宋暮白一脸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温润的目光透出一丝邪肆,看着雁雪紧绷清冷的侧脸,嘴角只露出一丝笑。
沈炝凝了凝眉,唤了老管家一声,吩咐了两句,也起身出了大厅。
待他走了,老管家才凑到雁雪身后恭敬的说:“老爷公务缠身无暇寻找小公子,不过老爷开口,愿借出三间别苑的护卫,帮着去街上一起找。”
雁雪没回答,却算是默认了。
刘氏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沈安雪自然立刻紧随其后,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让我发现是你们动的手脚,若是让我在尚培手里找到晴天,你们便等着尸骨无存吧。”
终于提到尚培了。
刘氏美眸一敛,脸色有些发白,沈安雪急忙挽着母亲的袖子,刘氏这才回神,脚步一垮,带着女儿回了前院儿。
待大多数的人都被派遣出去了,沈府一时间静若寒蝉,走出大厅,外头冷冷清清,连个垂候的丫头都没有,雁雪叹了口气,一双绣拳却是在袖里紧紧捏着。
这时,身后轻缓的脚步声靠近,接着,一件温软的裘子披在她肩上,她没动作,对方将裘子披好后,再移到她的面前,细致的为她系好带子……
看着眼前这张温润和顺的俊颜,雁雪没说话,对方却似乎感觉到了她执着的目光,扬了扬眉,冲她和顺一笑:“走吧,我知道你怀疑什么,我一个时辰前便通知了红柔,她已经去打探了,咱们去客栈等她……”
他的声音很柔,很暖,似乎真能在安抚人心。
只是……
雁雪不解的看着他漆黑光亮的双眸,终究问道:“我不懂你为何缠着我。”
宋暮白微微一笑,笑中带了点潋滟:“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雁雪抿唇一会儿,少顷,却再次开口:“除了怀疑尚培,我还怀疑你……”她抬眸,凝视他的目光有些严厉:“如果让我知道此事与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宋暮白愣了一下,对上她那双仿若看透世间黑白的清澈水眸,他竟有些心虚,只面上,却保持镇定,只淡然一声:“你是说我藏着小晴天?呵,我为何这么做?”
“哼。”雁雪哼一声:“你做事需要理由吗?从相遇到现在,你一直保持神秘,什么玥王,什么沐白,不知是真是假……你的目的越是不明确,你的嫌疑自然越大……”定定的盯着他的俊颜,她的眼神格外认真。
宋暮白眨了眨眼,有些自嘲的苦笑:“我的目的不明确?我以为已经很明确了。”
雁雪别开眼,绕过头往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想说你对我有意思吗?真对不起,我一点没看出来,从相识到现在,你看我的眼神,从不含情意……”说着,她突然转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便淡声继续:“方骞那种目光,才是有情的目光,而你,却截然不同……”
宋暮白温润的双眸突然厉了起来,看着她,狭促的扬了扬眉:“那花一寒呢?”
真纠结花一寒的事……
雁雪不禁又想到了优雅攻和傲娇受的事儿,心底有些迷糊,却还是说:“花一寒,只怕他自己都还没弄懂对我是何感觉,或许他是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女人吧,新鲜的东西,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就像她对东天国的肉粉不是很快就接受了吗?
宋暮白没再说话,雁雪也没与他继续纠缠,只继续往外走,外头,秋云与小紫已经等候多时了,唤了两人一声,三人便径直走向大门。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宋暮白似乎陷入了沉思,只待耳边一缕劲风刮过,他才略微抬眸,对上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少年脸庞:“怎么样?”他问。
臣微微垂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溶合。”
“果然。”这个答案似乎让宋暮白很高兴,白皙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痕,却随即被他敛去。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再吩咐:“三天之内,别让他出现。”
“三天?”臣蹙了蹙眉,对于这个数字似乎有点意见。
宋暮白却并未理他,只径直走出院门,一路往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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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小公子不见了,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总之此言一出,首城的百姓又开始蠢蠢不安,议论纷纷,这位小公子见过的人都说是玲珑精致,淘气可爱,就如仙子身边的仙童,充满灵性。只是长得再好,却抵不住人家性子差,听说这孩子从小骄纵成惯,还有人亲眼看到他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人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最后还是她娘生气了,他才堪堪的收了手,否则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
这样的小魔头不见了?这不等于放虎归山,遗祸人间吗?
一时间整个首城几乎人心惶惶,走在街上看到稍微可爱一点孩子,就毛骨悚然,背脊发凉,也正因如此,普通的行人除非必要,几乎都不在外头瞎溜达,就怕一个不小心遇到了这小魔怪,到时候身首异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