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方听得白逸尘森寒的声音:“你讲清楚!”
叶凝霜吞了口口水,苍白着脸道:“我……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见秦姑娘骑着匹快马向西南方向的悬崖疾奔而去,然后就……掉下去……”
她话未完,白影闪动,白逸尘已飞身而出,骑上白马绝尘而去,秋水夏雨紧随其后。
大厅之内静默了一阵。
“小姐,你去哪里?”春芽问。
“去找秦忧。”周离离淡淡道,继续向马厩走。
“等等,小姐,我们也去。”
三人骑马来到西南道的悬崖边,探头望了望崖底,不知深浅。
“少爷他们呢?”冬雁问。
“定是去崖底了。我们从那边下去吧,小姐。”春芽指指悬崖对面的一座山谷。
周离离点点头,三人迅速来到山谷入口,果然见到那三匹马儿在吃草。
周离离等亦弃马而行。山谷之中道路崎岖,异常难行,好不容易到达谷底,但觉光线暗淡,环境阴森,寒气渗人。三人循着悬崖的方向到达目的地,却毫无所获,就连白逸尘主仆亦未见到。
“怎么回事?少爷呢?”冬雁喃喃自语。
“也不见秦忧。啊,这儿有摊血!”春芽惊叫。
另二人忙奔过去,果然,一大摊已发黑的血恰好留在春芽脚边。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不会是让”
“冬雁!别瞎猜!或许是少爷救走了。”
“呃……少爷不会连马也一起救吧?何况,这悬崖的高度,你们认为……”
又是一阵静默。
“少爷他们去哪里了呢?”冬雁打破沉寂。
“不晓得,找找看吧。”春芽回道。
三人在山谷中找了一个下午亦未见到半个人影,眼看天色渐黑,只好出谷回府。
但白逸尘三人并未回分舵,而且,一去数月杳无音讯,整个分舵议论纷纷,私下俱猜测秦忧定是凶多吉少。然后,白敬堂闻讯赶来分舵住下,一起等候消息。
如此又过了半月,秋水夏雨终于驾着马车出现在分舵门口。教众几乎倾巢而出,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换马车了?少爷呢?”春芽问。
憔悴不堪的秋水夏雨指指后面,有气无力道:“在里面。”
周离离与白敬堂连忙打开车门,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只见软榻之上卧着一个白色人影,闭目而眠,正是白逸尘。
“秦姑娘呢?”周离离问。
秋水夏雨俱垂头不语。
“怎么?”
“这几个月,少爷发疯似的找她,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都找遍了,就差没把地皮翻过来,仍未找到秦姑娘。”夏雨低声道。
周离离蛾眉轻蹙,又望向车内的白逸尘。“逸尘喝了很多酒?”
夏雨点点头。“最近这个月,少爷日日喝得不省人事,一旦清醒又去找秦姑娘,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我们只敢远远的跟着,以防他发病时”
“发病?什么病?”周离离愕然道。
“呃……”夏雨望了秋水一眼。“我们也不清楚。有几次看到少爷一味干呕,头上直冒冷汗,脸色难看之极,然后就倒下去了。我们请来大夫,却被少爷赶跑。他还时常将不相干的人认作秦姑娘,甚至不分男女老幼”
“别说了,先将逸尘背进屋吧,你们也去好生歇歇。”周离离叫来两名黑衣大汉,将白逸尘背出马车,安置妥当后,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直至第二日清晨,周离离趴在床边只小憩了片刻,醒来时见白逸尘只是翻了个身,仍旧沉睡未醒。
她轻叹一声,正欲起身,发现他怀中露出一角白纸,略一迟疑,探手去摸,不料却抽出一摞纸张。她一张一张观看,面色愈来愈苍白,手指亦止不住抖颤。终于双手一挥,白纸犹如片片雪花满室飞扬,徐徐飘落于地上。
这时,门一响,春芽走了进来,见状愣了半晌,拾起脚边的一张细看,却是一张放鸢图,画中少女长发飞扬,衣袂翩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秦忧!再拾起第二张,是戏水图,秦忧坐在水边,一双白玉雕琢般的莲足击打着溪水,清灵的小脸上扬着欢快的笑,似乎那清澈的笑声尚萦绕在观者耳边。春芽瞄瞄僵坐床边的周离离,连忙又拾起第三张,却是一张秦忧哭泣的图,手执玉笛,泪眼盈盈,欲说还休,头顶一轮圆月,衬得她恍若蟾宫仙子。春芽继续拾起一张张画像,无一例外皆是秦忧!春芽拾了厚厚一叠,静静走至周离离身边,讷讷道:“小姐,这……这些……”
“都烧掉。”
“小姐?”
“这俱是酒醉时所作,他不宜清醒时再见到她。”
“是,小姐。”春芽应声出屋。
周离离正在床边呆坐,陡然响起敲门声,她半晌后方去开门,却是叶凝霜立在门口。
“周姐姐,白大哥他……如何了?”叶凝霜小心翼翼的问。
“多谢叶姑娘费心,逸尘尚未醒来,待他醒了,我自会告知大家。”
叶凝霜低眸片刻,浅笑道:“周姐姐守了一夜,定是很辛苦了,或许我能帮上忙。”
“此言差矣,叶姑娘乃是客人,岂有劳动客人之理?叶姑娘若有空,可随春芽冬雁四处走走,此处有我足够。”
叶凝霜望望室内,欲言又止,终于泱泱而返。
直至晌午,白逸尘方才翻个身睁开眼睛。
“逸尘,你醒了?”周离离赶忙倒了杯热水端过来。“你睡了好久,来,喝点水。”
白逸尘望望四周,蹙眉道:“这是何处?”
“这是分舵,你的房间。”
“你为何在我房里?”
“你喝醉了。”
白逸尘抚额皱眉。“我醉了?不对,我从未醉过。拿酒来,我还要喝。”
“逸尘,你不能再喝了。”
“不成!我要喝!快拿来!我要喝酒!”白逸尘忽然大吼。
周离离错愕的望着他。
“你为何不动?酒呢?我的酒呢?”白逸尘抓住她双肩继续大吼。
不久,白敬堂、夏雨等人闻声而来。
“尘儿醒了?”白敬堂问。
周离离茫然的摇摇头。“不,他仍未醒。”
“怎么会?少爷这不是醒着的么?”冬雁不解的望着白逸尘。
周离离却望向夏雨,淡淡道:“逸尘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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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一章攒眉千度]
夏雨沉默半晌方道:“少爷最近时常如此,神志不清,精神恍惚,无法,我们这才趁他酒醉将他送了回来。”
室内静了片刻,白逸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为何都站着不动?快拿酒来!”
那四人面面相觑,周离离则蛾眉紧蹙。
“快去!我要酒!”白逸尘忽的抓起床头案上一座玉龛砸个粉碎。众人吓了一跳,见他又去摔白玉花瓶,冬雁忍不住颤声自语:“少爷是不是想秦忧想疯了?”
一句话顿时令得室内一阵可怕的沉寂,春芽狠狠瞪了她一眼。
忽然,一阵干呕声传来,只见白逸尘一手抵墙,一手按胸,满头大汗的呕吐,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此时,叶凝霜亦闻声赶到,见此情景,呆在当地。
白逸尘干呕了一阵,直至筋疲力尽,靠坐在墙边闭目喘息。
周离离静静走近他,蹲下身去,以袖拭去他额上汗珠,又命春芽端来水,凑至他苍白的唇边,柔声道:“逸尘,喝些水润润喉吧。”
白逸尘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杯水怔怔出神。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他陡然立起,却又坐倒下去,口中叫道:“忧儿回来了,快去开门!”
众人战战兢兢的对望一眼,叶凝霜就近打开门,门外空空如也。
夏雨立于原地道:“少爷,先吃些东西吧,身体要紧。”
白逸尘充耳未闻,只是指着门道:“不许关门!”
叶凝霜慌忙再次打开。
白逸尘望着门口,怔怔道:“忧儿会回来的,你们不许将她关在外面!”
众人皆低头不语,一筹莫展。
片刻后,冬雁忽然小声问:“咦?秋水呢?”
夏雨轻叹了口气。“他病了。当日他的伤原本就未痊愈,紧接着数月奔波,能支撑到此刻已是难得了,昨晚一进屋就倒下了。”
白敬堂道:“那你去照顾他吧,这里有我们。”
夏雨点头告退。
如此过去数日,白逸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无缘无故便会大发雷霆,使得他周遭的人日日如履薄冰。只有周离离一径不变的细心守护,时时刻刻伴在身边,从容淡定,无所畏惧。最后,她决定再过几日便打道回京。可是,第一要先说服白逸尘。
夏末秋初的夜晚,仍残存着白日的一丝燥热。弯月正如美人眉,斜挂天边。一株桂花吐蕊绽芳,香气四溢。正是一幅“花有清香月有阴”的诗意画面。
周离离目光如水,望着床上那个颀长的人影,明亮的烛光亦无法驱除那阴冷至极的冰霜。她不由轻叹一声,幽幽道:“逸尘,我知道你没睡,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宋子墨恐怕要孤注一掷了,满朝文武皆是他的人,皇上就是想动他,一时半刻也是奈何他不得。在此关键时刻,你一定要振作,否则,你多年的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逸尘,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打击,先前大家都不敢提起此事,但四个月了,应该面对现实了!你难道愿意看到宋子墨勾结展雄飞弄得天下大乱么?还有王爷,他有多担心你,知道么?何况,你认为宋子墨此次会放过他么?要想对付你,最好的人质便是王爷,你爹如今的安危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你不能放弃这么多的责任,就为了”
“我想睡觉了,”白逸尘突然开口,语气平淡。“你去休息吧,我不需要照顾,麻烦你们保护好我爹。”
“逸尘!如今能帮皇上的只有你了。”
“我为什么要帮他?”白逸尘猛然坐了起来。
“你……帮了皇上,也就是帮了中原百姓,救了社稷江山!”
“江山也是他家的江山,与我何干?”
“我知道,你恨皇上,可是,事已至此,你理当暂时抛开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扭转乾坤,力挽狂澜,这是你的责任!”
“原来你是这般心怀天下的奇女子,不进宫真是可惜了。”白逸尘冷冷道。
“你……”周离离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正在此时,一阵惊天大喊蓦地传来:“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周离离飞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见几名黑衣护卫围着一个满面胡须的黑脸男子,那男子颈间尚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怎么回事?”
“回小姐,此人自下午就在外面探头探脑,我们早就盯上他了。如今,又在少爷窗外鬼鬼祟祟的窥伺,我们怀疑他是宋子墨再次派来的刺客。”
“知道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柔婉的声音自走廊另一端传来,却是叶凝霜。
“没什么,是刺客。”
“又有刺客?周姐姐要当心了。白大哥他……”
“我会守着他,叶姑娘自己也要当心。”
“多谢周姐姐。那此人如何处置?”
周离离沉吟一下,对黑衣人道:“你们暂且将他关押在后院柴房,明日再审。”
“是,小姐。”
“喂,你们怎能随便抓人啊?你们凭什么说我是宋子墨的人?”黑脸男子大声喊叫。
周离离平静的望他。“那你就说出来此的目的。”
“我哪有什么目的?”
“说不出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们本来从头到尾就没有客气过啊!”
“小姐,别跟他啰嗦了,这厮好像掉进蒜堆里了,熏死人啦!”持剑的黑衣人皱着眉头嘟哝道。
房门再一次打开,一个白色人影立在门口,众人陡然住口。半晌,一名黑衣人低声道:“少主,此人形迹可疑,您看……”
白逸尘的黑眸黯淡无光,不说话,亦不瞧人。
周离离走近他,道:“逸尘,宋子墨又开始有动作了,你还不……”她话未完,便见他听也未听,只是目光凝滞的自众人身边走过,似一游魂。
黑脸男子忽的一声冷笑,道:“原来这就是白逸尘,不过如此!别说宋子墨,便是旁人动根小指头也能将你们灭了!”
众人一惊,持剑黑衣人大声喝道:“放肆!你刚刚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又说什么鬼话?”
话音刚落,白影一闪,那男子跟前已多了一人,那人吓了一跳。“你你你是鬼呀?!”
白逸尘望着他,一动不动,眼神却有丝恍惚。“忧儿,是忧儿么?”
黑脸男子呆了半晌方喃喃道:“忧儿是谁?”
叶凝霜轻声叹道:“周姐姐,白大哥的病又犯了。”
周离离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白逸尘忽然连连摇头。“错了!错了!你不是忧儿!我的忧儿是香的,你……你是谁?”
黑脸男子惊疑不定,好半天方才粗声粗气道:“你先让他们将我放了,我再告诉你!”
白逸尘一挥手,大声道:“放了他!”
黑衣人将长剑撤下,黑脸男子揉揉僵直的颈子,又揉揉肩膀,再甩甩胳膊,跺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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