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得秋水如梦似幻的声音,秦忧亦如置身梦中,茫然无措。怔忡间,又是数声惊呼,抬眸望去,场中情势早已大变,对方狼狈的躺了一地,再无战斗之力了。
春芽一声欢呼,奔了过去,抓住周离离的手臂来回摇晃,口中一叠连声道:“好厉害!好厉害!小姐,少爷,你们双剑合璧,果真是天下无双啊!太棒啦!老爷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秦忧心头沉了沉,但见白逸尘终归安然无恙,仍是开心不已,抛开那片阴影,随秋水走了过去,但见周离离主仆三人已忙着替他止血疗伤,自己无处插身,沉吟一下,转而望向展俊涵等人,见他们虽伤不致死,可也难看之极、威风扫地,不禁暗叹一声,自怀中掏出小瓷瓶,倒出数粒百草丹,交与展俊涵,轻声道:“这百草丹对治伤极有疗效,你们且服下,从今而后,我们两不相欠。”
展俊涵拭去唇角的血迹,坐了起来,一手放在支起的膝上,却不去接,只用一双深沉的眸子锁住她的脸,似要将她的眉眼、嘴巴全部盯到融化,再尽数吸收入腹一般。
秦忧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忐忑道:“你不要么?我知道你此刻恨透了我,这原是我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再还你罢。”
展俊涵闭了闭眼,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秦忧亦跟着站起,等待的望着她。
展俊涵盯着她的眸子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我不用你的百草丹,你还是欠我的,我也不要你下辈子还,更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兑现契约,就在这一世!”
秦忧傻掉了,杵在当地半天无法回神。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有志一同,全部望向白逸尘,后者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只在眸底深处似有一簇火苗隐隐跳动。
“如何?你若答应了我,整个中原武林绝不再与白逸尘为敌,管他是人是鬼,都与我无干!只要你信守契约,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让你后悔,也绝不会让你受半丝委屈,今生今世,都不会向第二个女人看上一眼,绝无虚言!”
这一番肺腑之言,人人闻之动容,秦忧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神色窘迫,恨不得土遁而逃。
白逸尘正欲起身,却被周离离按住。“你不能动,否则伤势更重。”伸指点了他昏睡穴,白逸尘只来得及瞪她一眼,便睡过去了。
秦忧深吸口气,对展俊涵道:“你……你别忘了,你们刚刚才被他打败,为何还……还说……这种话?”
“不,我们没有败,若不是他们二人联剑,沉鱼落雁阵无人能破!你能担保今后他们二人时时刻刻在一起么?只要他一落单,就定然在劫难逃!若想保住白逸尘,就必须成全他们,你插在中间,只会害了他,你好生考虑考虑。”
秦忧果真考虑起来,众人俱凝神看她,屏息而待。
秦忧考虑了许久,面色愈来愈灰白,终于抬起黑黝黝的眸子,毅然道:“好!我离开他,但不跟你走。”
展俊涵浓眉一皱,沉声道:“你是何意?”
“不要逼我,否则,我宁可死给你看!”
“你宁可死也不愿信守契约?”
“你若不信就试试看。”秦忧冷冷道。
展俊涵沉默片刻,叹道:“我不想逼你,但,我仍要带你走,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转身就又跑过去了。”说着突然出手如电,点了她两处穴道,秦忧顿时周身无力,竟连常人也不如,一时气得粉唇紧咬,狠狠的瞪他。
展俊涵道:“对不住,这是你逼的。放心,到时我自会替你解开。”说罢,打个手势,其余五人俱走过来,拥着秦忧向外走。
秦忧无法,走了两步,忽转过身来,望着周离离,苦涩一笑,道:“周姐姐,你要跟紧他啊。”再望向万竹秋,见她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不由黯然道:“竹秋,你就原谅我吧?横竖,我也遭到报应了。”
万竹秋泪珠儿夺眶而出,一眨眼已是泣不成声。
秦忧向众人一一作别,最后,望了一眼在周离离怀中昏睡的白逸尘,眸中泪光闪烁,在滚下面颊之前,转身离去。
三更完毕。
[正文∶第二十九章海誓山盟]
年关将近,洛阳城一片银装素裹,外在的寒冷驱不走热闹的佳节气氛,鞭炮声此起彼伏,天上的烟火时时绽放。南原宫挂满了各式花灯,衬得整座宅府灯火通明,将佳节临近的气息渲染得淋漓尽致。
此时,在南苑一座精致的小竹楼内,临窗而立一位清灵少女,面上表情与窗外的红火热络格格不入。少女怔怔站了许久,终于轻叹一声,移足来到床边和衣躺下,又将枕头蒙在脸上,一并蒙住耳朵,来个不闻不见。半晌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忧妹妹,用晚膳了。”
静了片刻,敲门声又起:“忧妹妹,你在做什么?”
仍无回应。
“忧妹妹,我进去了。”
“我不饿。”从枕头底下传出闷闷的声音,“你走吧。”
门口又静了片刻,遂传来一声叹息
“忧妹妹,不要任性。”
“我不饿。”
“你如此三天两头不吃饭,岂会不饿?若把身子饿坏了”
“那就让我走啊,也免得你们苦恼。”
“忧妹”
“你走啊,横竖我不饿,你走啊!”
又是一声叹息,好半晌后,脚步声远去了。
秦忧自床上坐起,侧耳倾听了一下,吁了口气,遂双手托腮支在膝上,渐渐的陷入神思恍惚之中。
一条如烟似雾的人影自窗口毫无声息的飘忽而入,迅速隐于黑暗之中,一双晶亮的眸子犹如两簇火焰,吞噬着慵懒倦怠的娇容。
窗外,鞭炮声渐歇,灯火阑珊,秦忧抗不住周公的召唤,终于陪他下棋去了。
天色阴沉,细雪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雪花愈裹愈大,转眼间已如棉絮一般,周围世界皆为银白素裹。
白雪,白地,白马,白衣,在这一径的白当中,一缕淡紫浅蓝偷溜于马腹之间,下面还坠着一双蓝色小蛮靴。忽的,小蛮靴动了动,雪白的狐毛大氅慢慢向下拉开一条缝,微探出一张清灵秀致的脸蛋儿,抬眸望了望紧盯着她的人,喃喃唤了声:“大哥。”遂绽出一朵娇憨的笑容,复又将脸蛋埋入对方怀中,还蹭呀蹭的,犹如一只慵懒的猫咪。
白逸尘身躯一僵,愈发紧紧凝视她。果然,下一刻,清灵小脸猛地又钻了出来,诧异的四周望了望,又困惑的揉了揉眼睛,最后将目光移至他脸上,倏地抽了口寒气,身子一歪便要坠下马去。白逸尘及时揽住她腰,将大氅重又给她裹好,目光炯炯的盯视她。
“你你你……”
白逸尘微微一哂,挑眉道:“如何?”
喘了口气,秦忧终于摸清了状况,瞪着他。“你常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么?”
“偷鸡摸狗?”白逸尘喃喃重复。“差矣,该说偷香窃玉才是。”
秦忧大窘,粉拳一捶,嗔道:“又胡说八道!”眼见白逸尘剑眉紧蹙,心中一慌,仰首道:“你的伤……”
白逸尘抚胸咳了数声,喘息道:“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你必须陪在身边照顾我了。”
秦忧立时慌乱的盯着他的脸,而后蓦地伸出手去扒他的衣襟,一层、二层、三层……小手突然僵住,她迟疑的抬起脸来,望进一双火花炫然的黑眸,顿时脸蛋涨的通红,慌忙垂下头,讷讷道:“呃,那个……我……我刚睡醒,所以……所以……”秦忧懊恼的咬着唇。
白逸尘哑然失笑,柔声问:“冷么?”
呼她快热死了,哪会冷?摇了摇头。
“好。”白逸尘在她红艳艳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收臂揽紧她,一扯缰绳,白马四蹄如飞,转瞬即逝。
“大哥,我真的不能跟你走,你在听么?”
无人应声。
“大哥,别剥桔子了,我吃饱了,你听我说。”
仍无声。
“大哥,唔……我不吃啦,你再不说话,我就走罗!”
“去哪里?回洛阳?”终于有声了。
“才不!只要离开你就好。”
微眯的眼缝闪过一丝冰寒的光,手中的桔瓣缓缓放下,白逸尘一语不发,目不转睛的盯视她。
秦忧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想笑笑缓和气氛又不敢,遂拿起桌上的桔子也剥了起来,边偷眼瞧他。好半晌,白逸尘仍是老样子,秦忧受不了了,叹口气道:“好啦,别这样嘛,怪吓人的。”
“你发过誓。”冷冷的声音。
“呃?”秦忧愣住。
“是你,先向我求亲的。”
“我哪有?”秦忧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冰冻的视线立即射了过来。“需要我提醒你么?”
“这……这……。我、我没想到那里去好不好?那……那个也不算求亲哪!而且,如今情况有变”
“什么变?就因为展俊涵那番话,你便跟他走?”
秦忧瞪着他,怀疑他是否变笨了。“我是不得已的!跟你在一起你就有危险,不是么?”
“就凭他们那个什么破阵,我还真怕了不成?”
“你不怕我怕呀!”秦忧脱口大喊。“你可能会死的!你受伤了,忘了么?若不是周姐姐”她倏地住了口,只因发现白逸尘冰封的脸犹如阳光下的春雪般霎时融化了,冷峻的眼神一瞬间迷离如雾,柔情满溢的凝睇着她。一时间,她只能呆呆望着他,两人视线紧紧纠缠,四周静谧得令人窒息。良久,白逸尘起身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秀气的下巴。
“忧儿,跟我在一起吧。”低沉醇厚的嗓音,似要将人蛊惑一般。
秦忧果然受教的点点头,眼光氤氲如梦,痴迷的凝视他深情款款的眸子,而后低叹一声,伸出玉臂紧紧搂住他的腰,犹如梦呓般的轻声呢喃:“此生我只会跟着你,若有来生,我还会跟着你,生生世世都缠着你,直到你烦得抓狂。”她仰起脸蛋,绽开一朵朦胧的甜笑,梨涡隐现,声音娇柔甜蜜。“好不好呢?到时你不会不要我罢?”
幽邃的眼眸深处猝然燃起两团奇异的火焰,狂肆如燎原野火……
秦忧痴望着他,心中深深明了一件事
今生今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了!
出得客栈,二人共乘一辔,信马由缰,游山玩水,煞是逍遥惬意,且又与往日不尽相同。秦忧每日绽放甜美笑容,尽情享受绵绵无尽的幸福甜蜜,只望此种美妙时光永无绝期!
这日,二人来到一座名唤宝来的城镇,适逢庙会,人山人海,各种货摊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接,且整个市集一派喜气,年味极浓。
秦忧拉着白逸尘,一边穿梭于人潮之中,一边连连赞叹,忽然停在一个玉摊前不动了。她本对珠宝首饰兴致缺缺,但一见到那块形如满月、通体圆润、色泽莹白剔透、触之如冰似雪的白玉便呆住了,不由自主的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姑娘真是慧眼识珠,这是选用上好的千年寒玉雕琢而成,初试寒凉,久触则温,戴在身上还可强身健体,防病祛邪。这可是我祖传的宝贝,若不是逼不得已,打死我也不卖的!”摊主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秦忧“啊”了一声,道:“对啊,这么好的宝贝,你干嘛卖啊?”又仔细看向那玉,上面精致的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犀利的鹰眼射出孤狂深沉的光,那睥睨一切、傲视群伦的凌云之态呼之欲出……秦忧一时竟看得呆了。
那摊主细细打量她,讨好笑道:“小姑娘,如何?”
秦忧“嗯”一声,正待张口,旁边已递过来几张银票,放在摊位上,然后手腕一紧,被拉走了。
走了好一段路,秦忧回过神来,叫道:“大哥,你刚刚给了他多少银票?”
“八百两。”
“八……八百两?那么多?”
“它值。”
“哦。”秦忧看了看手中的玉鹰,喃喃道:“有钱真是好啊!”
白逸尘不语。
“可是,我还没问他究竟为何要卖掉这么贵重的祖传宝贝呢。”
“不要多管闲事。”
“好啦,知道啦。喏!再买点黑丝线,我要把它穿起来。”
由于是市集,酒楼里食客众多,白秦二人略等了片刻方空出桌位,正等上菜间,秦忧问:“大哥,我们不回京城过年了么?”
“你想回去?”
“我……呃……不,不太想。”
“那就不回去。”
“可是,你爹娘不盼着你回去么?还有秋水、周姐姐他们,过年,不都是……全家团圆么?”
“你不愿与我单独过年么?”
秦忧一怔,忙道:“当然不是。”望了望四周,“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白逸尘点头。
秦忧轻叹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喃喃道:“真有些想秋水了,还有竹秋,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抬眼见到白逸尘脸黑了一半,遽然一惊,遂“呵呵”笑两声,小手忙着盖住他的大手,道:“啊,菜上来啦。”举箸向那盘黄瓜虾仁攻击。
白逸尘静静望着她,眼神莫测高深,半晌慢吞吞的道:“你若是真想他们,叫他们来便是。”
“啊?咳咳……”秦忧皱眉捶胸。“你……你如何叫他们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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