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冷婉儿见武翊思不语,却故意给了阶梯,道:“武大人,太祖、世祖、清祖都是万古称颂的仁君,就如先皇,先皇自所以能被加封谥号为“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皇帝”,这钦文显武的大德弘功之意,本宫想,诸位大人都应该明白。所以,本宫以为,凡事在未做之前,不必忙于下定论,毕竟后宫嫔妃的威仪,就是皇族的威仪,所以本宫敢请武大人能对本宫的提议三思而后驳”
武翊思也是个聪明人,他见好就收,见冷婉儿愿意给台阶,便下去了。
因为冷婉儿给的这条台阶,若是武翊思顺水推船的让一步,那么她在朝中必然已有了一寸立足之地,若是武翊思再三刁难,那么六部之中或许会有更多的想要挑衅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
……
经过上次的御花园召见之后,母后便亲自担当起了册后大婚的所有事宜。以前,我迎娶新妃,都只需穿着红袍即刻,可是这一次却需要经过繁杂的纳采、问名、那几、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母后亲自圈定了工部尚书文言凯、礼部尚书武翊思及户部侍郎桐棆权三位重臣揽大局,操持把关,事无巨细都操办的格外的费心,甚至将冷婉儿留在了建章宫中亲自照料。
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但是七月十五之时,各国诸侯就已经纷纷动身前往金陵城,来恭贺朝拜。
其实我知道母后将冷婉儿接进建章宫是什么意思,不能说是密谋,但是起码不会单纯的陪伴。母后想拉拢冷氏一族的势力来打压颜儿,借机让芙儿地位更上一层楼,这才是至关重要的目的。
而我,在母后忙碌的这段日子里也没有闲着,而是让赵安在上一次母后在御花园中挑选的秀女中找了一个最没有心计,且举止娇惯轻浮的嫔妃过来。赵安待在我身边多年,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于是便找了刑部侍郎柳燕衡的女儿,柳美人过来。
柳美人是一个姿色不错,才华也略有小成的大家千金,因着柳燕衡的疼爱,所以十分娇贵,最关键的是她胸无城府。
我将她召到凌霄殿,起初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但是随着一日两日的恩泽盛宠,她也开始渐渐以为自己的确是姿色上乘,深受我的喜爱。我让赵公公将她安置在凌霄殿的甘露殿中,虽然以我身子虚弱,不能圆房为由不曾真正的宠幸与她,但是平日里我吃穿用度都一律按照一样的赏赐给她,让她感觉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恃宠而骄。
此外,我还赏赐了两名御前侍女去伺候她,不批阅奏章的时候,也召她来陪伴,让她唱歌抚琴。老实说,这个柳美人的舞和琴都不怎么样,但是却还是赞不绝口。
短短十来日的时间,她已经愈发的骄纵,从以前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甚至连御前侍女都敢责骂,而我也私下暗示赵安散播谣言,言说我甚是宠爱她,很不喜欢小皇后,若非太后勉强,这个皇后早就被我废黜。
赵安领命,便去散播谣言,果然,柳美人耐不住性子,去找了冷婉儿的麻烦。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总是想着要试探冷婉儿,因为我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当真能够厉害到何种程度。
事情如我所想的那般发生了,但是当柳美人在几个灰头土脸的宫娥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跑进凌霄殿的时候,却让我震惊不小。
也许是柳美人被我召宠与凌霄殿的事情的却闹得够厉害,所以这件事情已发生,整个后宫拍的上分为的嫔妃几乎都赶了过来。我示意赵安去禀报太后,然后再去相府通知冷仲父子。
母后的态度很是明确,她似乎也很想知道冷婉儿究竟又多与众不同,是否可以为己所用,所以便凉薄的道:“随她闹吧,哀家也正想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该到的都已经到了,但是冷婉儿却迟迟没有露面。
莫非是打了柳美人惧怕了,不敢来见我?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很不舒服,但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大殿中,柳美人跪在白玉阶下哭哭啼啼,一头散乱的鬓发上还沾染了几片牡丹花和深绿的残叶,华贵的云锦长袍也略带皱痕和残破,看起来好不滑稽。
而她身后,则跪着五名神色惶恐难安的宫娥,每人脸上都印着清一色的精巧鞋印,竟有说不出的协调一致。
我冷冷的看着整个大殿挤压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和哭哭啼啼的柳美人,眼底的厌恶不禁更深一层,且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也许,是那个小丫头还没有来的缘故。
“老臣惶恐,不敢居于銮殿之上,还请皇上降罪”冷仲一进凌霄殿就急着给冷婉儿顶抗罪名。
“皇上,臣妹年小无知,顽劣活言语不恭是常有的,还请皇上开恩,若是臣妹有什么不是,臣愿意代为受过”冷战天也立刻说道。
这父子二人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冷婉儿在丞相府中的确受尽了疼爱。
可是一家父子二人争相求情定罪,的确温馨,但是柳美人却心里恨得牙痒,她不是相门之后,父亲官职不高,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我的宠爱,正好借着这件事将小皇后除去,岂有错过的道理?
于是她扭过头,高声道:“老丞相,威烈将军,你们的女儿已经是轩烨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再不是什么婉儿小姐,皇后犯法,还要父兄顶罪么?”
我冷冷的露出了笑意,因为冷仲父子哑口无言了。可是我心里却始终烦躁,因为那个该到的人还没有到。
她终是没让我失望,在众人瞩目之下,傲然挺首的踏进了凌霄殿中。当我看到那抹艳红色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烦躁消失,只剩下畅快的感觉。
冷婉儿出现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倨傲冷清,眼神带着三分邪气,七分冷傲的步上红毯,这种气势让周遭得人似乎都生出了几分畏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才是母仪天下的女子该有的气势。
“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您看小皇后将妾身打的,呜呜呜……”柳美人见冷婉儿来了,没有丝毫畏惧,立刻大声哭闹起来。
我黜了黜眉宇,故意装作冷清的道:“皇后,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臣妾只知道今日立了三件奇功,何罪之有?”我原本只想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确没有想到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有些惊讶,突然来了兴致,道:“哦?这倒是稀奇,皇后说来听听,究竟是立了哪三大奇功?”
冷婉儿勾起倔强的红唇,倨傲的抬起下颚,道:“臣妾先向皇上禀告事由,此事皆因柳美人在御花园中藐视尊卑,辱骂臣妾,甚至蛊惑宫娥无视宫中法度对臣妾大打出手而起”
我在心底冷笑,目光扫过震得目瞪口呆的柳美人,问道:“奇功何在?”
冷婉儿神色冷静,一字一句道:“奇功在于,臣妾料定柳美人必然恶人先告状,闹到凌霄殿中,皇上也必然会召集后宫上下所有嫔妃齐聚议事,此其一;臣妾当众拆穿柳美人,使得皇上不再受其蛊惑,不辱明君之德,此其二;臣妾出手教训柳美人,也就是警告后宫所有嫔妃,尊卑有别,长弱有序,是为立正后宫法制,维护皇室威仪,此其三。”
我听的失神,不禁开始敬佩起这个小丫头的本事,看来她的确是天生早慧,不可能是冷仲从旁提点的,因为刚才的事情一发生,就连冷仲自己都已经慌乱了。
看来,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这个小丫头,她的确有趣。
“哈哈哈……”我笑起来,心头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更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愈发的有意思,我道:“好,好,很好,不愧是朕的皇后,果然是聪慧无双,才德敏思,的确是奇功三件,无一过失”
冷婉儿冷清的看着我,眼中的喜怒不辨,她竟如此镇定,且道:“皇上,柳美人该如何处置?”
她总是这般出乎我的预料,却令我感觉自己已经深陷进了她的沉稳淡泊的眸光之中。所以,我打算接招,却故意将问题反抛给她,我很想知道,她除了聪明之外,是否真有治理后宫的胆识,所以就道:“皇后是中宫之主,这件事,理当由皇后处理”
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真有这么胆量,我就承认她是皇后,如果没有胆量的话……
“臣妾以为,柳美人目无尊卑在先,欺君犯上在后,此刻又蓬头面垢,衣裳不整辱没皇家威仪,三罪同罚,该废黜美人封号,剥去一切俸禄赏赐,禁足“聆禅殿”思过,无旨,永不得出”冷婉儿话语清晰而威慑的说道。
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退,果然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小妖孽,的确很厉害。
我凝视着她倨傲精致的容颜,突然有着想窥视她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什么,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令她惧怕,于是便道“准”
“啊?”柳美人大眼瞪直,或许是没有想看我竟然回答的如此爽快,且毫不犹豫,所以她当时就昏厥了过去。
我的旨意让在场的人都惊疑不定,但是我却没有要将这场好不容易策划的游戏就此终止。冷婉儿,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怕,那么就让我看看,什么能让你怕。
于是我便以冷婉儿聪慧,有治国之才为由,让她跟随我上朝堂去听政。
冷婉儿听后,面色有些变化,但却还是很镇定,但是我这句话却让冷仲父子吓得不轻,他们想请求,但都被我驳回,稍后,我见他们还要求情,便佯装身子不舒坦,清咳嗽了两声。
冷仲见状,变没敢再说下去,只道:“皇上龙体要紧”
我抬眼睇了一眼冷仲,淡淡的道:“朕的身子骨素来羸弱,冷卿家是知道的,如今皇后能承得老丞相的谋略,有治国之才,埋没了岂不可惜,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冷仲面色紧绷,重重的叩拜在地:“臣,遵旨”
我冷笑,睇望向冷婉儿,却见她沉默片刻,也磕头道:“臣妾遵旨”
我原本只是想让她低头认错,表示自己害怕,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真的遵旨了,我眯起眼睛,这个小丫头还真是……
“散了吧,朕累了”我有些气恼的站起身就离开。
……
第二日,早朝之上,如我所料,百官屏息而待,个个面色难看,显然是不乐见冷婉儿也跟随我出现在朝堂上。
其实昨夜,我也辗转难眠,生怕她承受不来这般的压力,就算她曾在御花园中让百官刮目相看,但是那毕竟是在花园里。所以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他不能应对的话,那么我自然会随意找一个借口为她挡过去,不过,如果她真的害怕了,对她倒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但是这个小丫头似乎凡是都出乎我的预料,她踏上了朝堂,面对威仪震慑的金銮殿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恐惧,较小的身体挺得笔直,仿佛那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无穷的毅力和勇气。
接着,如我所料的那般,朝堂上的三无名官员开始上前发难,异口同声的道:“皇上,臣等深知皇后娘娘才德兼备,但是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历朝的规矩,皇上今日将小皇后带上朝廷,实让臣等惶恐,还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而这三无名官员瞬间带动了整个朝廷所有官员下跪,今日,为了避嫌,冷仲父子甚至都称病不朝,所以,那些官员更是肆无忌惮。
我带着几分冷笑和几分担忧的望着殿下所有大臣,淡淡的道:“众位卿家言重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确是历朝的规矩,但是小皇后不也说了么?这是与时俱进,破旧图新。”
我不知道此刻坐在锤炼后的冷婉儿究竟是什么神色,不过她的镇定却惹恼了我,让我不得不在人前再下一剂猛药去刺激她。身侧的赵安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也不曾见我如此反常,所以即便身为内务府总管,看管了内宫无数争斗,捧红他白事情的他,却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小皇后年小,就算再如何才德兼备,也应该只限于后宫之中,女子如朝堂,这成何体统?”以为刚才那番话,那三名说话的官员似乎底气足了不少,都开始向冷婉儿发难。
我身后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我知道,冷婉儿也应该明白了我刚才那番话的用意,现在他人在朝堂上,面对朝臣的挑衅和质疑,是想逃也逃不了。
我等着她的反应,可是身后却再也没有声响。她是被吓到了,还是被难倒了?
想到这里,我有种莫名的烦躁,正想着该如何为她开脱,但是身后却突然传来清脆而稚嫩的高扬声:“刑部侍郎柳大人何在?”
我怔住,朝堂下的人也都屏息,个个目光惊诧震异的盯着我身后的垂帘。
“臣在”满地跪拜的官员中,身着深蓝色朝服的柳燕衡站了出来。我瞬间明白了冷婉儿想要做什么,但是却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