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几句话,却让周遭的人都震住,甚至连杨飞都惊诧的看着雷霆。
云倾也怔住了,但却依旧保持沉默。
萧戎面色阴沉,却抿唇不语,随后从马鞍上扯下一样东西甩手扔给雷霆,雷霆接住,疑惑万分,而萧戎却是冷着面孔道:“给你的新主子,今日之事,我不会禀报太子殿下,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勒紧缰绳,喝道:“撤……”,随后甩鞭驾马奔离。
契丹的兵马撤离,整个林中也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雷霆看着手中的东西,怔了怔神,刚才萧戎的话就等于要放过他一马,他面无表情,可是眉宇之间却还是染上了伤痛。毕竟,契丹是他不能割舍的家乡,即便,他坚持认定他前世的记忆才是自己的真实生活。
转身,雷霆走到云倾的马车前,但还没有走两步,杨飞的一只手就已经阻挡在了他的面前,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四目相对,杀意凛然迸裂。雷霆道:“杨统领是什么意思?”
“皇命难为”杨飞冷冷的说出四个字,可见凌烨轩已经对他有诸多交代。
雷霆抬手挥开,却不想杨飞再次钳住他的手,二人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云倾从马车内走出,漠然的看着二人,道:“将东西拿来。”
杨飞一顿,立刻阴沉的道:“皇后娘娘请自重,既然娘娘已经决定回到金陵,就没有必要再与契丹太子纠缠,至于这个东西,属下认为还是扔了比较妥当。”
“杨飞,你别欺人太甚,虽然现在不在金陵,你也别忘记谁才是主子”雷霆面色铁青的说道。
杨飞面色不变,神色十分坚定,显然好不愿意妥协。
云倾眯起眼睛看着杨飞,心底最后的一丝耐性终于用完了,对于这个人,她真的不想过于计较,以前是因为他是凌烨轩的贴身侍卫,对轩烨国忠心耿耿,而如今又多了蛮儿这一层关系,所以她更加不想伤害他。
但杨飞却始终无动于衷。
雷霆和魏堰都怒了,他们二人冷冷的盯着杨飞,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碎尸万段,但是此刻,云倾却怒极反笑,娇脆的声音荡漾在树林中。
杨飞陡然一震,蓦地回头,面色不变,但是眼底却带着几分诧异的盯着云倾,只见她道:“杨统领是想让本宫回去之后,下一道圣旨,逼你休妻吗?”
高大的身体陡然一晃,初升的红日泼洒在树林中稀稀落落,找出无数斜长的身影,那影子也跟随着踉跄了一步。杨飞眯起双眼,恨意陡升,却隐忍道:“皇后娘娘威胁属下?”
“是,又如何?”云倾抬起下颚,倨傲而嘲讽的看着他。
“你”杨飞怒了,虽然对云倾是大不敬,但是却昭示了对蛮儿的深情。他放开雷霆冲到云倾面前,却被云倾一把揪住衣襟,随后甩到了一旁,她道:“本宫不想跟你胡搅蛮缠,但是若你当真想让蛮儿守寡,本宫也会成全你,更何况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即便他现在恼我,怒我,恨我,可是只要我回去,他依旧会相信我,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外臣罢了”
这应该是云倾说的最为没有自信的一句话,因为她也不想知道此刻金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凌烨轩在她临行前,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甚至还让魏堰护送她,可见放她离开的心已经明显了,而此刻的凌霄殿,是否已经入主了别人?而他的身侧,是否也已经有人陪伴了?
杨飞看着云倾淡然而从容的神色,额头两侧的鼓起,面色铁青苍白,甚是骇人,少许,他咬了咬牙,啪的一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那时皇帝御赐的宝剑,与庞炎当初所用的一摸一样。
随后,他翻身上马,狠踢马腹,飞奔离开……
雷霆和魏堰怔怔的看着杨飞远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被丢弃的宝剑,二人面色都很沉重。魏堰上前捡起宝剑,却笑道:“他这是辞官归故里,还是先回去告状啊?”
云倾凝视魏堰手中的宝剑片刻,淡然的道:“他是怕自己也会用这把精忠报国的剑杀了我,以至于请史臭名,索性弃剑离去,也可以说是眼不见为净。”
雷霆和魏堰都怔住,而云倾却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当初庞炎用这把剑刺伤皇帝的事情,所以,也不懂杨飞为何如此激动的弃剑离去。
再次启程时,雷霆和魏堰将车驾的飞快,似唯恐路上再出现什么乱子一般,原本要行五日的颠簸山林,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就已经赶到,随后,他们依旧马不停蹄的向金陵赶去。
云倾坐在马车上,看着萧戎千里送来的信,红唇抿起,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其实耶律南宫在心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当年碰见义渠烈的事情,他笑言她帮了契丹一个大忙,也害了契丹,最后两国争霸,冷战天奇袭齐国之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中了她的计策。
云倾将书信折起,慢慢的撕碎,变成了无数雪花一般洒落在马车外,看着它们随风荡漾,旋转落地。
契丹王将死,耶律南宫准备登基,耶律达纳因为与匈奴一战对垒时间太长而怒极攻心,缠绵病塌半年之久,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现在,契丹和匈奴的境况几乎不比南齐好,唯一不同的便是,齐戎狄为了争霸,搜刮百姓财物,大失人心,更是穷凶极恶的屠杀朝臣、宫娥和嫔妃。而契丹耶律和匈奴义渠都比他懂得多,所以,休养生息几年,便可以恢复以往的强盛。
耶律南宫是夸赞,也是嘲讽的说,她是个天生帝王才,当初在大运河之时,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十分特别俏丽,冷冽而聪慧的女子,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女子不可能只被他一个人发现,可是当时的好奇和欣赏却蒙蔽了他的心智,他一心相信这是上天对他的厚待,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将她带回契丹,立为太子妃。
如果是在前往齐国,见过华药师之前收到这封信,云倾或许会以朋友的身份回一封过去,毕竟看着耶律南宫的自己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感,应该只是与她叙旧,没有仇恨,没有怨怪,只是感叹世间无常。可是云倾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她却只能付之一笑,因为,这件事,这个人,只不过是她未来两千年的漫漫人生中的一抹飘然而过的身影罢了。
马车行驶的飞快,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竟然十天不到就已经入了金陵城,远远的,朱红的神武门在望,红墙金瓦,威严耸立的皇宫翘角飞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中。
马车穿过神武门,在久违的千丈青石地砖上滚动,随后,停落在了宫廷的御花园前侧。魏堰和雷霆跳下马车,将她扶下来,甩动着一身如雪的白毛。
云倾站在御书房前,凝视着那重叠的菱花雕龙楠木门,已经分不清心里究竟是怎么滋味,最后白回迁绕,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三个多月不曾进入的地方,于是垂睫,转身道:“先回凌霄殿看看吧”
如果凌霄殿已经有新的主人,或者,那里有了别人的气息,她就该真正的离开这里了。因为这个地方,就算被困住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凌霄殿大门前,一片萧索,无人看守,甚至连往日光鲜的一切也似被蒙上了厚重的灰尘,让云倾在踏进之时,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威严的大殿,明黄幔帐垂挂,清风拂来,飘扬肆洒,猩红的地毯铺设蔓延不尽,几乎看不到头。
云倾一路上前走,走过外殿、垂挂着碧玺珠帘的中殿,摆放着金丝楠木凤榻,她时常坐在那里喝茶的内殿,再转到东西两处暖阁,然后,便是空寂无人,甚至闻不到一丝人气的寝殿。
龙床上,依旧是她离开之前的模样,甚至她所看的书还摆设在一旁,重重幔帐被凤尾金钩束住,转身,却见桌案旁的茶碗都不曾有人收掉。
云倾看到这些,都已经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凌烨轩将凌霄殿的所有宫娥都撤走了,而以往的那些东西,却都没有移动半分,这里还是像她临行前一样,放佛这一个半月来的分别并不是真的。
眼眶有一些酸涩,云倾转身踏进了后殿的浴池……
沐浴更衣,云倾换上的平日穿的衣裳,却将一头潮湿的长发披洒在身后,外面罩了一件单薄的斗篷。
天色渐暗,夕阳似火,入黄昏。
云倾从凌霄殿走出,直向御书房走去。书房外,守候着的赵公公突见云倾站在自己面前,几乎僵住了,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但随后,踉跄跪拜,就要挥手让人进去禀报,而云倾则是阻止了他。
赵公公脸上又惊又喜,已经难以辨别他的神色,他从地上起身,半晌就说一句:“谢天谢地,娘娘总算回来了”
他这一句话,让云倾觉得心都揪在一起,于是一刻不停的跨进大殿。
偌大的御书房中,空旷寂寥,外侧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而里侧是阻隔着重重山水屏风。云倾在殿外脱了鞋履,赤足走了进去,鹅黄色裙摆的拖延在地的沙沙声几乎不可闻。
绕过屏风,云倾朝里面一看,就那么瞬间,眼泪几乎滴落。凌烨轩一身墨色长袍,面色肃冷,紧蹙的眉心似乎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愁绪和思念,他依靠在凤榻上,那是他为了让她陪伴他而摆放的,只为他自己的那句:‘累了靠在朕的身上休息,困了就在朕的身边睡’
他紧闭着双眼,冒出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突然间似乎苍老了二十岁,依旧俊美,却再没有往日的英气和傲气,现在的凌烨轩,看起来就像一个佝偻的老人。
内殿中的睡榻上,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香甜的熟睡,是麟儿。云倾慢慢的走过去,看着他那张酷似于凌烨轩的小脸,心头酸涩无比,抬手触摸他,而这个小东西则是眉宇一皱,然后翻身继续睡去,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不自觉的轻笑出声,而内心也存在这无数的侥幸。还好,一切都还好,他们都没有事,而这一切也没有被别人夺走。
当云倾几乎贪婪的看着麟儿俏皮的睡姿时,身后一阵响动,也许是被她刚才的笑声给惊醒,云倾身子一僵,蓦地回头,却望进了一双深沉似潭,冷冽如冰,却又掺杂着太多复杂表情的眸子里。
他真的消瘦了不少,连眼眶都有些眍,满脸的胡渣更是让此刻冷目肃面的他看起来像山贼,而满身的霸气和威严也依旧令人却步。可是这一切云倾都已经不想去计较,她只是看着他,泪水从白皙精致的脸颊上滚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呵……”可是,面对她,凌烨轩却是冷笑一声,随后带着散漫的起身,几乎是轻佻而不屑的捏住她的下颚,毫不怜香惜玉的抬起,懒散的凝视她美丽的面孔,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又想玩什么花招?每天都来朕的梦中捣乱,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云倾微愕然,而凌烨轩手下的力气却猛然加重,让云倾痛呼,但他却显然毫不在意的道:“疼么?那就从此消失,朕的心已经空空如也,你就让朕做了一个好梦吧。”
他收回手,转身回到凤榻旁,再次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每天的梦里都有她的。云倾闭了闭双眼,只觉得心疼得几乎窒息,她慢慢的走到他身前,缓缓解开了斗篷,一身鹅黄色的抹胸长裙赫然出现,衬托着她妖娆的身姿,青丝垂落,美得如妖孽。
凌烨轩剑眉一拧,再次睁开,在看到她光洁细嫩的双臂时,目光顿时露出愤怒,他狠狠的瞪着她,似看到了鬼一般,随意撇开双眼,咬牙道:“滚,滚出去。”
云倾轻柔娇美一笑,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以前看到这样的女子,云倾总是会嘲讽笑话,认为这是轻贱无比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也会用上这一招。
缓缓的靠近他,吐气如兰,细雨轻柔的道:“既然心是空的,何来的梦?古人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话语间,云倾已经跪膝爬上了凤榻,凝神看着他。
凌烨轩的身子陡然震住,随即瞪视着她,深邃的眼底满是恨怒,如果可以,或许他更想掐死她。可是云倾却只是娇柔的笑着,缓缓的靠近他,素手游上他的胸膛。
凌烨轩猛的擒住了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云倾秀眉一动,痛得几乎掉出泪眼,而他的神色也渐渐模糊,看不清楚。
“不许你碰朕,你听见没有?”凌烨轩怒吼起来,声音阴沉,震动了整个书房。
赵公公听闻声响,吓得赶紧冲了进来,而睡榻上被惊醒的麟儿也睁开乌溜的眼睛,不安的张望着四周。凌烨轩一见有人,竟然下意识的将云倾楼抱在怀中,遮掩住了她外泄的春光,随之对赵公公道:“将麟儿带出去玩”
赵公公看着凤榻上的帝后二人,呆了一下,随即似明白了什么,立刻上前抱起太子,飞快的离开了。
而他们一走,凌烨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