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茜朗就像个木偶,他什么也听不见,在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杀杀杀!他要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美朗!美朗啊!天哪!啊!”夫人惊慌失措地哭叫着。
“住手!茜朗!他是你大哥!”土司王惊慌的上前去拉茜朗,同时向周围傻呆着的侍卫怒喊:“楞着干什么!快拦着茜朗!”
众侍卫一拥而上,上拥下抱,左扑右拿,总算将中了邪似的茜朗给压制住,夺去了他手中的剑。茜朗的小身板被众人扭曲着,总算不再那么僵硬,但是他奋力挣扎着,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却立即涌入了歇斯底里的悲哀,“放开我!混账,我要将你们都杀了!”
冰雁被茜朗的眼神盯到了痛点,看着这么多人压制着他,她连忙奔过去推开侍卫,“走开!你们走开!”然后凭她自己的力量抱住茜朗,惶惑而焦急地召唤:“茜朗,茜朗!是我,我是冰雁,茜朗!你醒醒!”
然茜朗还是挣扎着,神情像陷入了一个噩梦,痛不可遏,“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茜儿,你这是怎么了?”土司王看着茜朗又惊又担忧。
夫人冲上来,将美朗拉离了茜朗身边,瞧见美朗受伤的手,心疼不已,转头怒火中烧地开骂:“畜生!竟然要杀你大哥!茜朗你果然是狼崽子!”
“住口!”土司王怒喝一声,夫人住了口,却依然气冲冲地瞪着茜朗。
“茜朗……”冰雁心疼的唤他,奋力的抱着他不能自控的四肢,“茜朗,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回神后的美朗,气郁难当,“真是不可理喻!你是作何追杀我?!”
“你!”茜朗猛地盯住美朗,木然的神色清醒了几分,却也狠毒了几分,“你这个无情的小人!卑鄙无耻,衣冠禽兽!”
美朗一愣。冰雁也懵了。
土司王脸色一白,“茜朗!你在说什么?!”
“还有你!”茜朗愤怒地又瞪向土司王,咬牙切齿地骂不绝口:“你们父子俩,一样都是伪君子!虚情假意,一个个冠冕堂皇,称什么英雄豪杰!我呸!你们根本就是人面兽心的自私小人,你们心狠手辣,丧尽天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更冷血凶残、泯灭人性的人!你们根本不配做人,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冰雁惊恐万状,被茜朗这段话吓的几乎要失聪。原以为暴风雨就要来临,可是当她惶恐的看向他人,土司王,美朗,却一个个沉寂了下来,只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茜朗,就连夫人,也呆滞了。
一定是有什么事!一定有什么事!
冰雁几乎本能的猜测,然后心悸地看向茜朗,小心地低唤,“茜朗,别怕,还有我,你还有我。”
茜朗终于有些倦意,身形摇晃了一下,冰雁连忙抱紧他,他迟钝的低下头,看到冰雁时眼瞳缩了缩,恢复了一丝柔软,然,泪水立即迷蒙,“冰雁,冰雁……”
“茜朗,不怕。”冰雁心痛的感觉到茜朗在剧烈的颤抖,不停的安抚,“不怕,茜朗,你有我在,我一直在,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别害怕,乖。”
土司王深深的吸了口气,沉痛的看着茜朗,小声地问:“茜儿,你知道了什么?”
茜朗听到他的声音,神色立即变得阴狠,“是的,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土司王重重怔了怔,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有点不知所措的看向夫人,夫人也露出焦灼之色,但却强撑着道:“莫听信些胡言乱语,就在这儿借机发疯!”
“哼!你!都是因为你!”茜朗一把挥开冰雁,冲着夫人逼过去,“我恨不能杀了你这个贱人!”
美朗及时挡在惊慌失措的夫人身前,一掌推开茜朗,“放肆!”
土司王连忙去扶茜朗,茜朗却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带点儿疯疯癫癫和痛心疾首的神态,一步步逼着他道:“你可以不爱她,可以不要她,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你既然杀了她,为什么又要留下我?为什么?!是你,让我有一个充满黑暗的童年,有一个永不抹灭的血色阴影!我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对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是如何下得了狠心毒手,一剑穿心下去,看着她倒在你面前,你到底是什么滋味?你是凭什么,夺去了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和她做母亲的权力?你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无论你装得多么慈父,我也能感受到你心里的冷血无情!在茫茫的长夜里,你难道不会做噩梦吗?你不会梦到她来找你吗?我情愿她是病死的,她是饿死的,哪怕是被野兽吃掉,都不想知道她是被人亲手杀的!我恨你,恨你!这辈子,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席泣血的斥责逼问,将现场的气氛冻结。
夫人和美朗僵住了,土司王被逼坐在椅子上,一脸惊呆。
冰雁此时心中,如被划了一个大大的血口子,汩汩地流出血。她曾经想过,按常理,正妻压制小妾,甚至各种手段谋害,致使小妾而死,这些,她都想过,所以她爱惜着茜朗,总是想用她的温暖化解他心中的伤痕。可是她没想到,原来他的这道伤痕,竟是如此惊悚!
土司王,亲手杀了茜朗阿妈!一剑穿心!
好狠!
父亲杀了母亲,身为儿女,心该会有多疼!
这些年,茜朗的心灵承受着什么!
茜朗,她的茜朗啊!
“茜儿,茜儿……”土司王沉痛的说:“是我对不起你阿妈,是我对不起曲珍,曲珍哪。”
茜朗的眼睛里迅速弥漫了泪水,他愤恨,纠结,痛苦!一直紧抓着阿爸衣领的手指,颤抖着紧了又紧,极力的压制着自己几近要崩溃的情绪。这些年来压藏在心里的刺,终于剥开了,血淋淋的,痛如刀绞。
夫人和美朗紧迫注视着,生怕他做出什么激烈的事。
冰雁强压下心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步步轻挪向茜朗,“茜朗,茜儿,还有我,茜朗。”
就在冰雁马上要触到他时,茜朗的瞳孔缩了缩,最终突然一咬牙,猛的推开了土司王一把,然后决然转身,撒腿狂风一般朝外奔去!
“茜朗!”冰雁惊呼一声,慌忙紧追。
恶女嫁三夫 144,我茜朗是个不孝子“咳!唔!”一口粥还未下肚,羽朗就一个反胃吐了出来。
“少主!”霖其连忙为他拍背,“这怎么还吐了?少主,这饭有问题吗?”
羽朗用布绢轻抹着唇角,缓慢的摇了摇头。
霖其看着他紧皱的眉心,发青的嘴唇,和苍白而明显削瘦的脸,更加揪心了,“少主,你是吃不下吗?”
羽朗勉强笑了笑,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拿走吧。”
“可是少主,你今早就没吃什么啊,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你身体已经很差了。”霖其焦急的劝着,又连忙盛了几勺粥,递到他面前。也难怪他着急,说羽朗身体差算是客气了,他可是眼睁睁看着羽朗就这么瘦下去的,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吃的越来越少,他可说是心急如焚啊。
羽朗无奈的看了看霖其,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实在没胃口,但他也不想自己这么虚弱下去,他也想尽力的与自己的潜意识做抗拒,不想服软。于是,他接过碗,暗暗决定就算感觉没有味道,也要硬咽下去。
霖其屏着呼吸,看着羽朗慢慢将粥盛进嘴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咽了一口,才稍松了口气。
羽朗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在霖其热切的视线中,终于将半碗饭吃光了。霖其欢喜不已,“少主,再来点吧?”
羽朗摇了摇头,“你出去吧,我还要诵……”然,未料到,话还未说完,就又是一个剧烈的反胃。霖其眼疾手快,连忙端了唾壶,羽朗竟就这么将方才吃下去的粥如数吐了出来,还咳的浑身发颤,冷汗连连。
“少主,慢点慢点……”霖其看着这样的羽朗,心中真是又疼又恨,以前的少主,那么意气风发,那么清贵无暇,怎么会有这么狼狈孱弱的时候?
感慨归感慨,还是细心利落的安抚好了羽朗,将余下的残渣收拾了下。此时他也不激动了不着急了,只觉得十分沮丧。
羽朗缓过神来后,不由得也是悲从中来,他真的,挣不脱这魔咒了么?
“少主,你就歇息几天吧,要是闷,我陪你到寺院外走动走动,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的。”霖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解。
羽朗眼神空洞的呆滞着,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半晌,幽幽地问:“还没有收到师父的消息吗?”
霖其摇头:“还没。活佛一向来去无踪,要是他收到信儿,就会直接回来了。”
“也是。”羽朗有些沮丧的低下头。
如今,他所能想到的能救自己的办法,就只能指望师父了。但愿师父能早些回来。
霖其却只是心中叹气,少主这真是自欺欺人,就算剃度了,心里就真的能忘掉吗?真不知道少主是怎么想的。
“霖其,你出去吧。”羽朗拿起经书,慢慢的翻看起来。
霖其望着他,忍了几忍,还是说:“少主,你老这样不行啊,你会病倒的。”
羽朗顿了顿,然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晚饭时,换些菜,我会吃的。”
你要是吃了还吐呢?这话,霖其没敢问出口,这些天他为了让少主养身体,已经特别开了小灶做了菜,换着花样,可他还是一天天吃得更少,唉,能怎么样呢,到时候再说吧,这一顿吐不一定下顿吐,少主能愿意吃就行。
冰雁一路追着茜朗穿过了后林,出了后府门,一直奔在了山林中。
她发誓当年被人追债的时候也没跑过这么快,可是奇怪了,一向娇弱的茜朗像是打了鸡血,愣是追不上他。明显的感觉到他被一路上的树枝草木什么的绊的跌跌撞撞,但却无法阻止他如风的双腿,飞毛腿啊。
待到,他终于跑着跑着趴倒的时候,冰雁才惊叫一声,提着劲儿扑到了他身边,才算抓着了他,但是此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儿,胸口因为跑的太久太快而缺氧,闷疼闷疼的,但她顾不得这些,慌忙的去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茜朗,“茜、朗!茜朗!”
茜朗就像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了个躯壳一般,软软的被冰雁板过身子,露出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冰雁吓了一跳,连忙拍他的脸呼唤他,“茜朗!茜朗你没事吧!茜朗!”
茜朗终于眼皮动了动,紧接着,眼泪从睫毛缝隙中汹涌溢出,冰雁一下子怔住了。呆静的看着他不停的流眼泪,看着他的眉头紧锁,青白的唇剧烈的颤抖。“茜朗……”冰雁心酸的将他拥入怀,轻拍着他安抚,“我知道你很伤心,很纠结,很痛苦,但是,茜朗,你还有我,还有我。”
茜朗缓缓伸出手,将她环抱,力道一点点收紧,代表着他内心的惶恐和挣扎。“冰雁……我好痛,好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茜朗,坚强一点,好不好?以前只有你一人,你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我陪伴着你,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过去的事没办法改变,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得好好的活着,不是吗?”冰雁温柔的劝解着,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泪。
茜朗失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迈着不稳的步子,倔强的转身就走。
“茜朗?”冰雁不明所以,焦急的跟着他,然后,她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一块湖水边,不由一怔,转头去观察,才发现原来这是他们上次来的那个湖,圣女湖。是茜朗想阿妈的时候来的湖,这湖会下雨,茜朗说,那是他阿妈的泪。
与秋季的景色不同,此时湖边一片生机勃勃,也青翠如画。
茜朗站在湖边,整个人突然极度的沉寂起来,周身似乎冻了一层冰,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冰雁正想靠近,不得不停下脚步。但是她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人在这山中的湖边呆着,特别是现在这样崩溃的心情。“茜朗,我明白,你需要一点时间,我不打扰你,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行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没有承受能力?太计较,脆弱,或者以你的话说矫情?”茜朗苦涩地露出一丝笑,额前的散发被风软软地吹开,显得无奈又无力。
“是因为你压在心里太久了。”冰雁轻声说,她好像告诉他她真的太理解了,可是又怕他此刻不喜欢她的唠叨。
茜朗又是一阵沉默,笔直的站在湖边,久久的一动不动。
冰雁方才还有想,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个?为什么不将心中的苦跟她说?她以为他们已经合二为一了,不分彼此了,但他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但是现在,看着他沉浸在苦痛当中,那漫无边际的寂寥萧条,她完全不在意了。也许换成她,也不愿揭自己的伤痕,况且,是还在心中纠结不定连自己都怕想起来的伤痕。